第1章 C001.

窗外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玻璃上的雨點分散開視線,讓人看不太清外面。

院子裏的花草已經被摧殘的不像樣,黃色的花瓣混着泥水,就連前段時間金絨雅種的小樹苗也已經倒了。

屋檐下有幾只麻雀在避雨,時不時抖抖身子,在落地窗前跳來跳去。

金絨雅抱着一個長枕頭坐在窗前,雨滴拍打在玻璃上發出響聲,她盯着那雨滴凝視了半天,伸出手指,摁在了雨滴落下的地方。

她手剛伸過去,那雨滴就串成一串流了下去。

最近新西蘭大部分地區都在下暴雨,所以學校都停課了。

雖然停課,但作業還是要寫的。

屋內因為停電所以沒有燈,金容志現在只能摸瞎寫着作業。

前幾天玩太狠,作業一直拖到今天才開始寫。

他趴在桌前埋頭苦幹,時不時地轉過頭,盯着妹妹看。

「真好,不用去學校。真好,不用寫作業。」

他盯着金絨雅的背影看着,一臉幽怨樣。

他妹妹不用上學,所以也沒作業可寫,每天還能待在家裏,玩到大半夜,睡到自然醒。

金容志邊搖頭邊嘆氣,人與人之間的差距咋就那麽大呢?

“怎麽了?”她回過頭後就看到她哥跟個傻子一樣在那不停的搖頭。她手撐在地板上,往跟前挪了一步。長發滑下肩,發絲在空中蕩漾着。

“沒事。”他話是這麽說,但臉上寫滿了不服氣。

她眨了兩下眼睛,慢慢的收回手,用不解的眼神看着哥哥。

“沒事……你接着玩吧。”

他叫她接着玩,但金絨雅好歹智商過得去,很快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

“要幫忙嗎?”她挪近了點。

“不用!”他還是有自尊心的,雖然作業多,但他可以一個人寫完。

“……趁我想要幫忙的時候你就應該收起你那自尊心,乖乖的說需要就好,當然,你想今晚通宵我也不攔你。”金絨雅這一長串話堵的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只能默默往旁邊挪挪,給她騰個地。

“你最近狀态越來越好了,要多說話才行。”金容志拾起他哥哥樣,開始他的挽尊表演。

他收起放在地上的書包,往旁邊挪了挪,抿嘴看着金絨雅。

她也不戳破,安靜的坐下來。

“我是自閉,不是啞巴。”金絨雅低着頭,默默地拿着筆寫着東西,時不時的看下電腦,确認自己寫的對不對。

“……”說不過,他不說話還不行嗎?默默的拿起筆寫着。

金絨雅拿着筆,用它敲了敲頭,思考着什麽。

她的睫毛像扇子一樣,眨眼的時候好像可以扇起風,雙眼皮也不是那麽的深,淺淺的一道,只有擡眼的時候才能看出是雙眼皮。

山根拔地而起,跟眉毛自然的連接在一起,兩邊的影子就像打的陰影一樣,T字區特別完美。

她的上唇較薄,下唇比較厚,自然上揚的嘴角像是小兔子一樣,粉粉嫩嫩的,很是可愛。

膚色倒不是那種亞洲人喜歡的白皮,她因為經常跑到外面畫畫,所以膚色比較偏小麥色。

金容志跟金絨雅是雙胞胎,不過是比較特別的異卵雙胞胎,兩個人長得不是很像,但都是屬于好看那一邊。

雖為雙胞胎,但連生日不在同一天。金絨雅生日在一年的最後一天,而哥哥比她早十分鐘,也因此生日直接岔開了。

金容志眯眼看着她,手指在桌上有節奏的點着,他又擡頭看看窗外的雨勢,說到:“不寫了,我們出去吧,把你畫板拿上。”

“腿不想要了?”金絨雅聽了一笑,要知道,不寫作業可是要被老媽打的。

“你那棵樹不是還沒畫完嗎?現在正好,走吧。”他收拾了一下東西站起來。

窗外的雨勢已經變小,屋檐上時不時滴落的雨滴已經妨礙不了人們出行。

“你确定是為了讓我畫畫才出去的,而不是因為你不想寫作業?”金絨雅擡起頭看着天花板,深深地嘆了口氣,她該拿這個不懂事的哥哥怎麽辦?

“而且,那棵樹已經被吹倒了,畫不了了。”她說話的時候始終無表情,語調也沒有多起伏。

金容志抿了下嘴,計劃失敗。他原本想打着陪妹妹玩的旗號不寫作業,但她不配合,那就沒辦法了。

“那去不去媽媽那……JAC等雨停後就要被送走了。”金容志這句話說的小心翼翼。

JAC是幾年前被救助的一只母獅子生下的寶寶。母獅子從馬戲團裏就出來後就已經快不行了,生下來的幾只小獅子養了一段時間後就只剩一只了。

野生動物救助中心的動物除了因為身體原因不能回歸大自然外,其他的都要在病養好後送回屬于它們的地方。

JAC今年已經兩歲了,從一開始的營養不良再到現在成為健壯的雄獅,它在救助中心已經待了很久了。

提到馬上要離開的JAC,金絨雅的心情以眼睛可見的程度下降。

JAC從出生後就一直由她在養着,就連重新回歸大自然的訓練都是她親自來。教它怎樣狩獵,怎樣找水源,怎樣躲避。跟着它一起吃了生肉,喝了溪水,爬了樹,朝夕相處了兩年。

現在要分開了,她當然心情不好。

她慢慢起身,默默的穿雨衣。看到不說話的金絨雅,金容志有些懊惱,她本來就不外露感情,把自己鎖在小世界裏,好不容易自己的小世界進來一個朋友,卻沒想到要分開了。

“沒關系,你不用安慰我。媽媽說了,有聚就有散,這是人類一定會經歷的感情,我經歷後,也許就能正常些。”金絨雅準确的來說,是艾斯伯格綜合症的患者,與一般的自閉症相比,他們要正常許多,甚至有些還是天才。唯一的缺陷就是,情感。她很難在情感方面産生共鳴。好在她病情已經好了許多,這都多虧她爸爸幫着她一起進行社交活動,否則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走出自己的小圈子。

上天是公平的,剝奪了她的情感,卻給了她超常的大腦。她的機械式記憶能讓她記憶住她所看到的一切事物,并且準确的畫下來。

記憶是天生的,畫技卻是後天練的。她每天都會在早上的九點到十二點畫畫,連臺風都打擾不了她。

她穿好雨衣,又乖乖的踩上雨鞋,拿着傘站在旁邊等着哥哥。

金容志還是覺得自己說錯話,眉頭緊皺着,一聲不吭的換着鞋。

金絨雅看到他緊皺的眉,知道這代表着他不開心,她望向右邊的鏡子,照貓畫虎的也皺起了眉,畢竟她也“不開心”。

從家到救助中心大概要走十分鐘,兩個人踩着泥水,聽着雨點打在雨衣上的聲音,誰都不肯開口說話。

小路上石子較多,走着走着,稍微不注意可能就會崴一下,金絨雅拉着哥哥的小拇指,低着頭,看着她踩下的水花。

“哥……新年的時候要去韓國嗎?”

“嗯,大哥二哥也會在。爸爸說我們韓語太差,要把我們放在那裏一段時間。”兩個人韓語都是能聽懂一半,能說一半,這跟金絨雅只回答英文問題有關系。

小的時候為了訓練兩個人兩國語言,基本是媽媽說韓語,爸爸說英語。越後來越發現,金絨雅好像從來都不理媽媽,她爸就提個建議,要不問問英文試試?

她媽一說英文,她立馬就有了反應,擡頭去看媽媽。這下好了,韓語自此以後很少出現在金絨雅耳旁。

“爸爸媽媽也去嗎?”她的意思是一起去一起回來嗎?

“不,他們過完年就要回來。”雙胞胎就是這樣,即使她說的跟她想問的意思完全不一樣,他也能猜到她想表達什麽。

“那我不去了。”她很不高興,按照印象中大人不高興的樣子,緊皺着眉頭,為了突顯她很生氣,她還用力,臉上的嬰兒肥抖動着,樣子很是可愛。

她忽然停在那不動了,金容志就轉身過去看她,結果就看到那個小蘿蔔頭氣鼓鼓的,跟個河豚一樣,眉頭緊皺,也不知道是跟誰學的。

金絨雅故意這樣,因為她知道,只要她一這樣,她哥哥就拿她沒辦法,但這次好像不太管用,金容志并沒有辦法解決。

“我在啊!”金容志只是一笑,他很寵他的妹妹,但這件事他好像沒有什麽辦法。

“我想一家人聚在一起。”她表情稍微松懈了一點,一臉小可憐樣。

“Arian,We never meet without a parting……”

有聚就有散。

這是金絨雅有記憶以來最常聽到的話。

她又不吭聲了,想到即将離開的JAC以及要很長時間見不到爸爸媽媽,她就很難過。

雨還在下,像是在為她的難過伴奏,她眼眶紅着,被哥哥牽着,一路走到了救助中心。

金容志去找爸媽,她就到後面去見JAC。

她一進去後,幾只大貓都起身看着她。MAC是頭漂亮的花豹,它的左眼看不見了,已經留在這好幾年了,金絨雅幾乎是跟它一起長大的。它看到金絨雅進來,撒嬌的圍了上去,在她身邊打轉。

“你好,嗯……我不好。”她就當是MAC提問了,回答後就到後面去找JAC。

JAC最近一直都在進行檢查,把它搞得沒了精神勁,躺在角落。

它最近有些暴躁,所以把它隔離起來了,怕傷到人。金絨雅只能隔着籠子看它。一些沒眼色的小老虎過來湊熱鬧,對着她的雨鞋又咬又啃。

大堂內只有溫順的MAC和幾只小老虎,其他的都關在籠子裏,等雨停了再放出去。

金絨雅坐在籠子前,盯着它的背影看。它躺的太遠,她夠不到。

“JacJac……”它動了下尾巴,耳朵也抖了抖。它認出她的聲音了,慢慢的起身向她走過來。

“要散步嗎?”空氣中一直彌漫着悲傷的氣氛,這之中還夾雜着猛獸的喘息聲。

它來到鐵欄前坐下,金絨雅手伸進去摸摸它的頭,心裏悶得她很煩躁,她不知道該怎樣緩解這種情緒。

“要散步嗎?”她又問了一遍,不知道她是覺得JAC悶還是自己悶。

她跑到外面去拿鑰匙,回來後就看見JAC很乖的坐在門前等她。她鼻子一酸,忍了一路的眼淚不自主的就砸了下來。

她腳下還圍着幾只小家夥,在不傷到它們的情況下,金絨雅把JAC放了出來。

那幾個小家夥是真的沒眼色,跟在後面摁爪印。JAC今天是沒心情理它們,要換到平常,這些小家夥早被它吼走了。

鄭慧敏過來後看到的就是這幅場景,兩個小家夥像極了要分開的戀人,“Arian,它不能出去哦!”

“媽媽,我以後不想交朋友了……”

她女兒真的是像極了縮頭烏龜,只要有一點危險,有一點不舒服,她立馬就退縮。

“我不想散,所以選擇不聚。”她手裏抓着JAC的尾巴,而JAC什麽反應都沒有,在她周圍走動着。

“我的寶貝,你先去把他送回去,媽媽再來跟你談。”

身後是那幾只小家夥撓鐵欄杆的刺耳聲音,金絨雅回頭看了一眼,想起來剛見到JAC的情景。那時候它被她媽抱着,裹着一張藍被單,媽媽手裏拿着奶瓶喂着它。

她雖是不情願,但還是牽着它回去了,鎖門的時候JAC坐在門前看着她,眼睛裏寫滿了好奇,不是說好要去外面嗎?

金絨雅情緒一直不高,她來到媽媽辦公室等着她。

看到媽媽進來,還沒等她開口,金絨雅就先說到:“我知道,沒有什麽是永遠的,爸爸媽媽也會跟我有分開的一天,哥哥也是。可我現在還沒有長大,所以不要對我要求那麽嚴格可以嗎?”

“沒人要求你一定要面對分離時微笑啊,我的寶貝!難過就盡情的哭,高興就盡興的笑,感受所有的情緒就可以了。”鄭慧敏摸着女兒的頭,她從小就偏愛女兒,對她的照顧也就更多一些。

“那我可以哭嗎?”她擡頭。

“當然可以!”

房間內只剩下時針轉動的聲音和她的啜泣聲。

——

Wee to Korea!

做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等金絨雅清醒過來,看到的就是這個牌子,下面還寫着“……大……大韓……米國?”金絨雅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在讀韓文,可發音依舊不标準。

北半球的一月份氣溫很低,這時候的韓國普遍都在零下,從來沒出過新西蘭的金絨雅有點傻眼,這冷的有點超出她想象。

“哥,我冷。”金絨雅盯着金容志的羽絨服看。

可金容志比她抖的還像個篩子,上下牙打顫地說到:“我……我也冷。”雖說他來過韓國,可從沒在冬天的時候回來過。

機場大廳人聲嘈雜,周圍人流量不少,金絨雅挽緊哥哥的胳膊,跟在他旁邊。

“這還在大廳呢,你倆都抖成這樣,那等會兒出去怎麽辦?”金成浩推着行李,走在倆孩子後面。

話音剛落,一家四口就出了機場大門,冷風刺骨,吹在金絨雅的臉上,驚的她立馬甩開哥哥的手跑回機場裏面。

這兩個不愧是雙胞胎,金容志後腳立馬跟上,兩個小孩躲在門後不肯出來。

金成浩看着兩個人如出一轍的舉動,笑開了花,拖着行李一直往前走,并沒有停下來等他倆。

鄭慧敏走在最前面,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連孩子不見了都不知道。

天空雖晴朗,但路邊還有些積雪,雪融化的時候最冷。

偶爾行駛過一輛大吧,帶起的冷風,都能讓人抖上幾下。

“小姑!這裏!”金容太站在車邊招手,他是來接他們的。

金成浩就推了兩個行李箱,走在後面,看到大侄子了,高聲喊到:“容太啊!你進去把那兩個小家夥接過來,他倆沒見過這麽冷的天,待在裏面不肯出來。

聽到他這麽喊,鄭慧敏才發現,兩個孩子沒跟上。

她回過頭去看,還真的沒見人影,不過也對,在新西蘭的時候,氣溫稍微低一點,兩個人就絕對不出門。

金容太頂着寒風,跑到機場門口,剛進去就看到了乖巧的坐在凳子上的兩個孩子。

“你倆真的是……”金容太哭笑不得,這倆人一點都沒有堂皇的意思,完全沒有想着出不去怎麽辦。

“哥!”金絨雅很高興,她們有救星了!

“哥,衣服能給我嗎?”她也許能靠着厚實的羽絨服撐到車上。

“我也要!”金容志裏面眼放金光。

“你倆幹脆把我扒光算了。”說着他走上去,像拎小雞仔一樣拎着他倆的帽子,提着他倆出去。

這絕對是身高優勢。金容志才一米六八,更別說只有一米五五的金絨雅了。一米八五的金容太提起他倆完全不是問題。

兩個小雞仔一路上腳蹭着地,偶爾撲棱幾下,一直到停車場才被放下來。

“傷自尊。”金絨雅說,金容志在旁邊附議。

“要不是這樣你倆會出機場?”金容太掏出另一把鑰匙開車門。剛剛金家夫婦已經開着車走了,現在就剩下他們三個了。

“……”

她暫時找不到反駁點,那就先不說話。

三個人坐在車上,看着天由晴朗逐漸轉為灰蒙蒙,這時才到大邱的爺爺奶奶家。

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又坐三個小時的車,金絨雅已經散架了。

下車的時候都是哥哥連托帶背的把她背到樓上。

門一開,熱鬧的一大家子進入眼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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