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将軍戰睥睨(六)
陸清吟輕嘆一聲,夏天巒活像沒斷奶的孩子,離開原主人就死翹翹。根本不懂審時度勢,更不是個遠籌帷幄的将領。也難怪燕軍沒了原主人,被打的節節敗退。楚國能拿回城,靠的不僅是陰謀,還有占據上風的将領。
“行了,你回去吧。”陸清吟揮退他,不欲多談。
和夏天巒談兵事,他累夏天巒也累。因為他也是一知半解,急需找個用兵如神的人做擋箭牌。哪曾想,原主人就是這群人裏的拔尖翹楚。
這種認知,讓陸清吟有些手足無措,論驗屍他敢拍着胸膛稱第一,可要論這帶兵打仗……他也是
紙上談兵終究淺。
愁啊,怎麽辦呢?還能怎麽辦呢,特別愁。
還沒等他愁完,先前瘋瘋癫癫跑出去的苗淼缪捧着一大碗黑漆漆的藥來了。
陸清吟面色古怪,對這來路不明的東西很抗拒,“什麽東西?”
“将軍。”苗淼缪涎着臉,哄孩子似的誘惑道:“這是好東西,能解你身上的毒。而且,”他在懷裏摸了半天,抓出一個紙包,“将軍如果怕苦,我還準備了蜜餞。”
陸清吟:“……”
他還是很抗拒喝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但架不住苗淼缪殷勤的目光,他也不知道身上這毒到底怎麽樣,索性破罐子破摔,接過一口幹。
藥的口感不好不壞,沒有苦到陸清吟接受無能。他推開苗淼缪遞過來的糖包,緩慢又慎重道,“我中毒的事情,不要告訴別人,還有這毒你需要多久才能解掉?我希望越快越好。”
找回雙腿,速戰速決。
他想回到原世界,看看楚牧遙怎麽樣,弄清楚究竟是誰要殺他。
“呃,”苗淼缪眼珠子亂轉,轉滿二十五個回合,靈光一閃道:“七天。”
“好,就給你七天。”陸清吟接受他的治療,眼下的情況,有個蒙古大夫又擅長蠱,總好過等着毒發身亡。“給我的腿包紮,怎麽顯得傷重,怎麽包。”
苗淼缪茫然的看着他,不知這個命令是怎麽回事,旁邊的年初也疑惑的看着他,将軍打算做什麽?
半盞茶後,陸清吟重傷包紮的腿出爐,只不過苗淼缪給他包的極像藥石罔顧,只能等着截肢似的。陸清吟沒嫌棄,能包成這樣,也算苗淼缪一大能力。
“年初,你找個輪椅來。推我出去走走。”陸清吟吩咐道,現在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瘸着出去,這麽做,也是為了看看糙漢們的反應。能不能靠得住,光聽別人說做不得數,還得經歷過考驗。
“苗淼缪,我身上的毒複雜嗎?”他忽然問。
苗淼缪收碗的動作一頓,若無其事道:“從脈象來看,将軍身體原本就帶着毒,這次會殘了半身,也和它有關。楚國下的是軟筋散,可能就是這軟筋散誘發将軍的毒,所以……”
“帶着的毒,大概是什麽時候中的?”陸清吟問。
“五年前。”苗淼缪對答如流,這個問題方才他也思考過,将軍身上的毒歲月久遠,在他身體
裏相安無事這麽久,突然發作只能是有了誘因。
老實說,他對陸清吟身上的毒還一籌莫展,不知該如何是好。
可怕的是,将軍對他滿懷信心,他也不好明言直說。他想,神醫怎麽偏偏在關鍵時候消失呢?
“沒事了,你下去吧。”陸清吟沉默片刻道。能把毒無聲無息下到原主身上的,肯定是生活中極為親近的人。
這,範圍就大了。
陸清吟頭疼的想,原主喜出行,五年來和他親近過的人估摸能裝滿十六城。這要排查,得查到天荒地老。嘆了口氣,這條路行不通,他還不如把希望放到苗淼缪身上。
“将軍。”年初将輪椅推到他面前,“這是在前面找到的,不知道是誰用的,将軍先将就用,明天新的就趕制出來。”
陸清吟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順着年初架着坐到輪椅上。年初動作輕柔的推着他,随着走出房門,陸清吟的視野跟着打開,終于,他看見了自由的藍天。
此時正值秋高氣爽,風吹得有些涼意,陸清吟眯縫着眼享受片刻的靜谧。寺廟附近種植着高聳入雲的擎天大樹,随着風一吹,層層疊疊的落葉紛飛,美不勝收。
“年初啊。”陸清吟輕聲喚道。
年初默不作聲的上前一步,彎腰垂首在他手邊。
“你跟了我幾年?”他問道,這一問出于他的揣揣不安。
在一個全然陌生的世界裏,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看起來身邊圍着噓寒問暖的人,實際上誰也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
他必須在最短時間內,排查掉對自己不利的人。
陸清吟思緒一收,敲着扶手展望空曠的庭院,對年初道:“其餘人呢?”
從早上起他就沒見過幾個人,昨晚上一窩蜂撲到他面前哭天搶地的少說也有二十號人。怎麽天一亮,人就不見了?
年初解釋道:“他們出去打聽消息了。”
“打聽什麽消息?”陸清吟問,當下他已經被燒身亡,仇恨發洩不完全的楚國人,肯定會盯上跟着他的四六走狗。
這種時候出去,不是一個好選擇。
又想到和姚湘湘的交談,想讓楚國皇帝閉嘴的方法有很多。他無意不折手段,但總歸要讓楚國皇帝再消消火。難道那幫人良心發現跑去頂缸了?
陸清吟嘆了口氣,哪個穿越者有他這樣費心勞力的活着?
“他們說将軍現在是豬八戒照鏡子,”年初頓了下,小聲補齊下半句,“裏外不是人。”
陸清吟笑了,“有道理。我死了的消息傳到燕國還要段時間吧?”
年初不明所以地點頭。
楚國押着陸清吟從十九城外到京都花了三個多月,不排除楚國有故作顯擺的可能。即使是這樣,陸清吟死了的消息快馬加鞭傳回燕國,也需要十天左右。
“那我們趁着這段時間做點有趣的事情。”陸清吟低笑道。
他的專業是法醫沒錯,但誰中二時期沒讀過幾本男權幻想文?陸法醫表示,只要四肢健全,頭腦聰明,一切不在話下。
當然他還是要查查哪些人可用,免得被人背後一刀。
“年初啊,你還記得你是怎麽到我手下的嗎?”陸清吟唠家常似的問。
他看着年初,年初在他的注視下緩緩的,慢慢的臉紅了。
陸清吟:“………”
等等,總覺得畫風有些不對。
他及時的咳了一聲,避免開啓不正常話題,轉而說道,“你來了,其他人呢?”
年初臉上紅暈猶存,推着他朝廟外走,輕聲回道,“半旬還在燕國,年底在楚國宮廷。”又羞澀腼腆道,“曾在燕國京城對将軍一見如故。後來應征入伍,是将軍親自挑選訓練成護衛。”
陸清吟面無表情地想,雷多的他都習以為常了,還好年初只是培養成護衛,而不是培養成三陪護衛。
出了寺廟,山光水色盡收眼底。
昨晚行色匆匆,只得驚鴻一瞥。
現在,陸清吟終于看了個全。寺廟是在一座三面環水的高山上,從寺廟門前朝下看,蜿蜒曲折的山路看的人眼花缭亂,山腰間栽滿了樹,有四季常青的,也有逢秋落葉的,黃綠交疊,目不暇接。
只不過,陸清吟側目而視,三面環水的地方易守難攻,但一旦被攻入,唯有死路一條。
他不知道寺廟是否固若金湯,更不知這地方的設防能力怎麽樣。
假設楚國皇帝執意要弄死他,這地方不能長留。
“将軍?”年初看他心不在焉的眺望發呆,不免有些擔憂。将軍身中奇毒,保不準什麽時候就毒發嗝屁。
他需要時刻注意将軍的狀态,稍有不對,就得立刻找苗淼缪。
雖然苗淼缪醫術堪憂,但總好過沒有大夫。誰讓神醫久涉深山幽谷,了無蹤跡呢。
“推我去那邊看看。”陸清吟指着半山腰的涼亭道。
年初面有難色,為難道:“将軍,那邊不安全。”
陸清吟看他,“沒事,去看看。”
年初還想再說,可看見陸清吟堅定不移的神色,他唯有服從。輪椅下臺階是件高難度的事情,陸清吟又拒絕和年初肢體接觸,于是年初只好召來另一個人。
兩人合力将陸清吟擡到涼亭裏。
陸清吟神色自若的看着另一個人,他問,“你一直跟着我?”
那人退後幾步,單膝跪在地上,“屬下年上旬見過将軍,回将軍,是昨晚才開始跟着。”
陸清吟記下了,他轉着輪椅看着半山腰的風景。
看了有一會,轉過輪椅發現年上旬還在跪着,他眉梢一挑,唇角微翹,涼涼道,“年護衛覺得,人是跪着尊貴還是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