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顆守護蛋
琴聲的魅力讓人難以拒絕, 拿着弓弦的右手在緩慢低沉的旋律中落下,孩子們不禁拍起了小手, 連帶着周圍的大人也鼓起掌來,落日籠罩着的公園裏響起的掌聲斷斷續續的持續了很長時間。
男人放下靠在肩上的小提琴, 向在噴水池下傾聽的行人們微微彎腰致謝。
這座公園裏此時聚集了不少帶着孩子的大人, 人群中傳出幾道“再來一曲”的聲音,男人微微勾起嘴角,似乎也被這種氛圍所感染,正準備再架起小提琴時不經意間瞟到了遠在人群外那個顯眼的粉發少年。
拿着弓弦的動作微微一頓,男人似乎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熟人,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停滞, 但又立即恢複了正常, 而拿着弓弦的那只手卻放了下來。
“幾鬥君?”身後響起疑惑沙啞的聲音,接着一個頭發卷曲花白的老人走了過來。
幾鬥側過頭,低聲在老人耳邊動了動嘴唇,聽了幾鬥的解釋後老人了然的點了點頭, 随即站在前面用蹩腳的日語向行人艱難道“今天的臨時演奏現在到此結束, 感謝大家的捧場”。
人群裏響起了不少抱怨不滿的聲音, 但這本來就是人家義務演奏,雖然還沒怎麽聽夠但大家也表示理解, 議論了一會後聚在下面的人群逐漸散開。
待人群散開後幾鬥将手裏的弓弦和小提琴收回了琴盒裏, 和身後的老人和幾個年輕人解釋一番後他背起琴盒走下了噴水池, 朝正安靜靠在那邊石柱上的少年走去。
擡眼看着正朝他慢悠悠走來的男人,亞夢心裏懊惱着早知道剛剛随着那些圍觀的行人一起走就好了。但顯然現在想裝作沒看見直接走人是不可能了, 這樣不就顯得自己的太心虛了……不對,挑起事端的明明是這個家夥,他幹嘛要心虛!
腦中一直在想些有的沒的,直到男人走到他面前,一片陰影籠罩了下來,亞夢才慢慢擡起頭,嘴角僵硬的扯起一道弧度,“呦,真巧啊。”
将亞夢臉上剛剛的糾結躊躇盡收眼底,幾鬥挑了挑眉,“嗯?是很巧啊。”
然後他扭頭想了想,又補充道:“我還以為在我主動去找你之前你會一直躲着我呢,今天竟然特地跑來這裏,還真是令人感動呢。”
“……不,我今天來這裏真的只是個意外。”亞夢抽了抽嘴,“剛剛看到車站有家新開甜品店的宣傳海報,位置就在這附近,準備進來找的時候恰好就看到你在前面拉小提琴。”
幾鬥倒是沒想到今天的亞夢會如此誠實,而且今天他和樂團的人一起來這座公園進行義演完全是臨時起意,對方的确不可能未蔔先知。
雖然心裏很惋惜對方還是磨磨唧唧不肯來主動找自己,但幾鬥是不可能就這麽輕易放過自己送上來的小鬼的。
“那就走吧。”提了提肩上的琴盒,幾鬥率先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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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去哪?”
“不是說要去甜品店嗎,離這裏也不遠。”幾鬥今天出奇的耐心,倒不如說難得逮到自己送上門來的亞夢他是不會直接像上次那樣步步緊逼而導致對方躲了他好幾天。
和幾鬥并肩向甜品店走去,一路上亞夢一直在垂着眼皮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比起渾身不自在的亞夢,身旁的幾鬥要顯得自然很多。
忍不住瞥了一眼身旁的幾鬥,看着對方身上穿着的黑色外套和背着的白色琴盒,如果不是自己和男人之間的身高差距越來越明顯,亞夢甚至有種看到了自己國小初見幾鬥時,那天在黃昏下獨自演奏的清冷少年。
思緒忍不住飄到了很遠,亞夢的臉上出現了短暫的放空,早就察覺到身旁小鬼的心不在焉,幾鬥垂頭看向亞夢,忍不住低笑道:“想什麽呢?一直在傻笑。”
“誰、誰傻笑了啊?!”立即回過神,亞夢幾乎是一秒黑臉,“難得剛剛在想些和你之前還算正經的經歷,這種時候就不要打斷我了!”
“哼~原來在你心裏現在的我很不正經嗎?”幾鬥哼笑道,“還真是可惜,以前的你在聽到這種話後一定會臉紅半天,真是越長大越不可愛了。”
“……我現在一點也不可愛真是抱歉了啊。”
耳邊響起的是男人若有若無的笑聲。
在幾鬥有意無意的引導下,亞夢剛剛緊繃的神經漸漸放松下來,環繞在兩人之間無形的尴尬氛圍也消散了許多。
“對了,今天你怎麽會在那裏拉琴?”亞夢問道。
“剛好樂團在這附近有活動,結束後路過公園時指導老師心血來潮想在那裏來一場義演,樂團裏又只有我一個日本人,于是就讓我上去了。”
“指導老師?就是那個長的像外國人的老人嗎?”剛剛幾鬥結束演奏時他恰好看到了有一個頭發花白,明顯不是日本人的老人在幾鬥耳邊說了些什麽。
“嗯,他在樂團很照顧我,在法國的那段時間多虧了那個人的指導我才能一次次登上舞臺和其他人一樣,在異國的觀衆面前架起小提琴演奏。”
說出這句話時幾鬥的眼神中流露出淡淡的尊敬,在旁邊認真傾聽的亞夢則放下了心,之前幾鬥不在日本自己偶爾想起他時都不會忍不住擔心,獨自一人身處異國真的會沒問題嗎?而現在那點不安此時蕩然無存,這個人在法國真的過的很好。
來到公園中心新開的那家甜品店,恰好門外的小黑板上寫着今日的優惠活動,因為已經臨近晚上,店裏此時的客人不是很多,好在店員放上了剛剛出爐的熱面包,接過幾鬥遞來的夾子,亞夢在保溫櫃裏挑了幾個甜甜圈放在托盤裏,想了想又夾了一個巧克力面包放了進去。
提着托盤來到收銀臺結賬,接過收銀小姐遞來的零錢,掂了掂手裏略重的紙袋,在店員們熱情的道別下亞夢走出了甜品店。
幾鬥正靠在店門口的路燈上等待,擡眼看着走過來的亞夢,他直起身朝亞夢伸出手,“我來提吧。”
“呃,不用了。”亞夢擺手拒絕了,這點重量他又不是提不動,躊躇了一瞬,亞夢慢吞吞的從紙袋裏拿出了剛剛在甜品店裏最後放進去的那塊巧克力面包遞給幾鬥,“這個給你。”
看着亞夢手裏還冒着熱氣的面包,幾鬥挑了挑眉,并沒有立即去接,而是意味深長的看了亞夢一眼,“哼~真難得啊,竟然特地買了一塊面包給我吃。”
“啰、啰嗦,這塊面包是贈送的,才不是特地買給你的。”亞夢的語氣裏滿是別扭,全然不知自己此時傲嬌嘴硬的樣子取悅了面前的男人。
幾鬥瞟了眼店門口放着的那塊小黑板,裝作沒看見上面寫着的“今日購買贈送一份奶油面包”那句話。
接過亞夢遞來的巧克力面包,感受着面包溫熱的觸感,幾鬥彎起嘴角,伸手輕輕拍了拍亞夢的腦袋。
“謝了。”
見幾鬥好像沒有露出懷疑的表情收下了那塊面包,亞夢松了口氣,随即忍不住在心裏唾棄自己幹嘛給他一個面包還扭扭捏捏的。
捏着手裏松軟的面包,幾鬥沒有立即拆開去吃,而是一直拿在手裏把玩着,他看了眼亞夢開口道:“今天是周六。”
“啊?”亞夢愣了愣,以為對方是在問他今天周幾,“是周六沒錯啊。”
“那就陪我再去一次那座游樂場吧。”
夕陽收起了最後一縷餘晖,當亞夢陪着幾鬥再次來到那座小游樂場時,這裏此時已經亮起了彩色的燈光,和上次寂靜無聲的氛圍相比,今天游樂裏的設施已經運轉起來,除了交輝相映的彩燈外還響起了歡快的音樂,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座游樂場的設施運轉的樣子,亞夢的眼神裏無比懷念。
拆開面包的包裝紙,幾鬥咬了一口尚還有餘溫的面包,巧克力濃郁的氣息充斥着口腔,那家甜品店所用的巧克力醬分量很足,甜膩和一絲淡淡的苦澀很好的中和在了一起。看着手裏還剩下一半的巧克力面包,想了想幾鬥直接把它塞進了一旁正探身看着前面旋轉木馬的亞夢嘴裏。
“???”莫名其妙被塞一嘴面包的亞夢懵逼的轉過頭看着幾鬥,卻見對方只是拍了拍手裏的碎屑,接着拉起亞夢的手腕帶着他向前走去。
“走吧,你不是一直想去玩嗎?”
你哪只耳朵聽到我說想去玩了??
直到被幾鬥拉到旋轉木馬前亞夢才反應過來将兩人互相交握的手甩開,随即神色複雜的望着他,“我說……一個成年人,一個高中生,跑來這個地方玩這種東西真的合适嗎?”
“有什麽不合适的?這種東西不管多大都可以玩吧。”幾鬥聳聳肩,目光落在旋轉木馬尖頂上投射下來的絢爛燈光,耀眼的光芒映照着他的臉龐上,讓亞夢有些看不清他臉上此時的表情。
見幾鬥不說話,亞夢也沉默下來,等待着這一輪的旋轉木馬結束,既然來都來了,現在回去的話無疑證明了自己在逃避,而且他也的确有些話想對幾鬥說。
不出兩分鐘旋轉木馬停下來,等待着下一波的游客。跟着幾鬥亦步亦趨的走上去,被周圍數道探究的目光包圍着,亞夢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兩個大男人跑來玩旋轉木馬還是有點太招搖了。
幾鬥則一副毫無壓力的樣子在一匹白色木馬前停下腳步,随即轉頭看向亞夢,“就坐這個吧。”
“哦,那我坐你後面那匹黑馬吧。”亞夢點點頭,目光自然的放在了後面的黑色木馬,剛準備走過去時卻被幾鬥一把拉住。
“我說的是我們一起坐這一匹。”
被幾鬥拉上了前面的白色木馬上,不顧他掙紮着的反對,等亞夢剛想從木馬上跳下來時,幾鬥順勢坐了上來,雙手越過亞夢的肩膀握住木馬上的扶杆,兩人之間的距離瞬間拉近。
貼在身後的男人突然湊了過來,他的下巴輕輕放在了亞夢的頭上,感受到被自己環住的小鬼突然繃緊的身體,幾鬥低笑了一聲,有意無意的在亞夢耳邊吹了口氣,不出意外的看到了小鬼開始變得薄紅的耳根。
兩人之間的距離太近,亞夢的背脊與幾鬥緊緊相貼,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後人胸口處傳出的心跳聲,耳根因為男人剛剛噴出的氣息而開始發燙起來,亞夢條件反射的想躲開,但坐在木馬上的半個身體此時被男人牢牢圈住,本就有限的空間讓他也無法從他的手臂下滑下去,亞夢只得繃緊着身體盡量不讓對方看出自己過度緊張的樣子。
音樂重新響起,旋轉木馬緩緩運行起來。亞夢緊緊攥着潔白的馬頭,以免自己一個不小心摔下去。幾鬥垂頭看着亞夢和他不斷拉大的距離,從旋轉木馬運行開始這個小鬼就不自在的向前移動着,眯了眯眼,幾鬥将攥着扶杆的手放在了亞夢的肩膀上,将他的身體再次往自己懷中拉。
“本來就這麽點大地方,坐那麽遠是想掉下去嗎?”
“……不,我只是覺得兩個大男人坐同一匹木馬很奇怪……難道你不覺得嗎?”好半天亞夢才憋屈的吐出這句話。
幾鬥搖了搖頭,又伸手指了指前面那對同樣坐着一匹木馬正在玩自拍的情侶,“那邊不也是嗎?”
瞟了眼幾鬥指的方向,亞夢抽了抽嘴,深覺得這個混蛋一定是故意的,“哪裏一樣了?那兩個人明顯是情侶吧!”
“嗯?但我覺得我們現在這個狀況也很像啊。”
這次亞夢不說話了,而是小聲嘀咕道:“明明你可以坐後面那匹黑馬的,幹嘛非要和我擠在一起。”
身後突然想起一陣壓抑的低笑,幾鬥忍不住摸了摸亞夢垂在鬓角邊的發絲,感受着被自己環住的略顯僵硬的身體,幾鬥低聲道:“明明上次來這裏的時候還心甘情願的和我坐在同一匹木馬上,現在竟然一臉嫌棄的樣子,果然小孩子長大了就一點都不可愛率真了。”
“哈?你說的那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吧。”亞夢忍不住道,再說了那次自己哪有心甘情願了,他明明有掙紮而且還差點從木馬上摔了下去,“反正玩都玩了,坐不同的木馬不是更自在點嗎……”
身後的人沒有再回應,亞夢也沒有主動挑起話題,兩個人就這麽安靜的坐在木馬上,在音樂和燈光的環繞下緩緩旋轉着。直到剩下最後一圈,亞夢張了張嘴,覺得是時候要把自己想說的話給說出來。
“幾鬥——”
話音未落,眼前突然出現一道一閃而過的白色光芒,亞夢怔了怔,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麽,此時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這個熠熠生輝的精致物品吸引住。
那是一把鎖,是自己加入聖夜的守護者時就一直被自己拿着的鎖。
“物歸原主。”
他聽到男人這樣說着,接着自己的手被擡起,那把鎖被男人動作輕柔的綁在手腕上,亞夢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自己手腕上多出的那道重量,而沒有看到身後的男人此時眼眸中露出的難以抑制的柔軟。
“在法國的時候我有時候會在想,用Dumpty key插/入Humpty lock後會發生什麽。”幾鬥輕聲道,摩挲着亞夢手腕上的那把鎖,“雖然這幾年這個東西一直被我帶着身上,但是其主人的心境會很直觀的映射在鎖上。”
“亞夢,你的鎖,在散發着不安的光芒。”
“至于原因……以及上次的答複,希望在我離開日本之前能聽你親口說出來。”
燈光暗下,音樂停止,臺上的木馬緩緩停止了旋轉,上面的游客陸陸續續的離開,歡聲笑語也随之遠去。直至最後一刻,男人才下了那匹白色木馬,微微彎着腰朝還坐在上面的粉發少年伸出手,嘴角邊勾起一道淡淡的弧度,像是一位忠誠的騎士,一直耐心等待着他要守護的人的手覆在他伸出的那只手上。
伴随着音樂響起,旋轉木馬再次旋轉了起來,上面的一匹匹木馬盡職盡責的前進,只是那個燈光斑斓的旋轉臺上此時已經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