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死心
江潮做了一個冗長而又聒噪的夢,讓他的頭疼更加嚴重了。
在爐子前,冰冷的裹屍袋裏面,有一股難聞的味道。
小他一歲的妹妹此刻渾身發青的躺在裹屍袋裏面,一動也不動,邊上的母親哭瞎了眼睛,抱着父親泣不成聲,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再次看見他妹妹的時候,他嬌小可愛的妹妹,會唱會跳,說起話來像是黃鹂鳥一樣的女孩,不消多時變成了一抷塵灰。
她的靈堂上沒有一個人敢來,父親抱着母親坐在臺階上,坐了一夜。
江潮就坐在他們身邊,也沒有說話。
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醒來的時候,便覺得渾身粘稠,有什麽東西從腦袋上流下來,滴在他眼睛上。
他的視線裏,他的父母雙雙倒在地上,抱着一把刀不知道什麽時候沒了聲息。
江潮忘記自己尖叫痛哭了多久,只記得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看見了蘇鈞的臉,蘇鈞跪在他面前,向他道歉。
江潮不知道自己要怪他什麽,什麽都怪不了。
一群不認識的人聚在病房外面,“請問是不是金家想要滅口?請問你是怎麽逃過一劫的?請問你父母怎麽死的?”
聲音很大,也很吵。
江潮被吵得煩躁,他抱着腦袋,眼淚一直往下落,他轉頭看邊上的床位,沒有人,又去看別處,直到發現所有床位都是空的,他才認命的哭出聲音來。
他怎麽會不知道,他清楚地很。
他看見他母親把刀放在了包裏,他看見父親穿上了那雙妹妹送給他的皮鞋,平時他一點也不舍得穿。
外面的人還在吵,聲音越來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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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邊的蘇鈞拉着他的手,一直道歉。
江潮覺得喘不過氣來,他抱着腦袋,心想為什麽要這樣?
妹妹走了,可還有他啊?
他們為什麽連說都不和自己說,就一同要去赴死,在自己身邊自殺?
是為什麽?
因為自己沒有用?
或者因為死的不是自己?
江潮哭的聲音漸漸小了,他望着窗戶外面的的一只鳥兒,然後說:“蘇鈞,有鳥兒。”
蘇鈞徹底崩潰了,他倒在江潮床下,嗚咽的不成聲。
“江潮,對不起,我要是把姜暮送到小區門口的話,我要是不怕麻煩送到門口的話·······我不該在路口停車的,我真的······我不知道我怎麽了,都是我,是我害死了姜暮,如果我多送幾分鐘的話,對不起·······對不起江潮,你殺了我吧?你殺了我吧······”
蘇鈞有些歇斯底裏的聲音漸漸低下去,他捏着手,眼裏一片血紅。
他認為自己害死了姜暮。
江潮的爸媽何嘗不這麽認為?
江潮掙脫開蘇鈞的手,他抹了抹眼淚,有些哽咽,最後竟然露出了一個笑容,說:“是你害死了姜暮,以後我都不想看見你。”
·······
江潮靠着樹根打了一會瞌睡,看見前面屋子的燈忽然暗下來。
一個穿着灰色西服的男人拎着急救包走出來,他打了個哈欠,便朝着自己的車走過去。
緊接着,身後一個黑衣男人走出來,臉上青青紫紫。
兩個人說了一會話,那灰西服男人就擺擺手,自己開車走了。
江潮看着車子開遠了,他才轉頭去看屋內。
金家事事小心,為了怕蘇鈞報複,特地騰了一個安全屋給郭恒,還給他找了醫生看傷。
江潮摸了摸後腰上的槍,他蹑手蹑腳的走出了草地。
這裏是個偏僻的村莊,離市區很遠,周圍幾乎沒有人家,全是種植的觀賞樟樹,一排排樟樹後頭就是安全屋,從外面至少要開車十分鐘才能進來。
屋裏的燈光已經滅了,他走到窗戶前,聽見裏面郭恒打哈欠的聲音,随即還咳嗽起來。
江潮緊緊地握住了手·槍,他走到門邊上,緊緊貼着牆,然後快速踢了踢門。
裏面的郭恒果然警覺,立即坐起來喊道:“是誰?胡醫生嗎?”
江潮冷着臉,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郭恒有些奇怪,他摸下床,開了燈,走到門口,把手搭在門上,也不開門,就喊:“誰啊?”
可是郭恒喊半天,外面也沒有一點聲音,他有些害怕的轉頭摸着一個剪刀,再次回到門口。
郭恒深呼吸一口氣,他輕輕的打開門栓,但是并沒有第一時間出去,他等了大約兩分鐘以後,忽然抱着腦袋一下子撞到門上,就地一滾,站起來就往前跑。
江潮就等着他沖出來,看到郭恒滾在地上,剛站起來,江潮就扳動□□。
“啊啊啊啊······”
江潮的槍法不算太準,但還是擊中了郭恒。
他剛起來就被打中了大腿,頓時就抱着大腿痛苦的嗷叫起來,不過他生的機靈,一邊忍着疼痛,一邊轉頭去看打傷自己的人,當看見站在門口的江潮時候,登時就愣住了。
“你你你······你是小少爺身邊的保镖?是······小少爺叫你來殺我的嗎?”
郭恒見狀,便不逃了,似乎像是死心了一樣,随意癱在地上。
江潮走過去,他看這張臉,只覺得剛剛吸進來的氣,轉瞬就鼓起來,卡在胸口半天下不去,他想也不想,上去狠狠對着他的臉就是一拳。
郭恒真的被打蒙了,他連忙抱頭哭喪:“你瘋了!你踏馬和那個神經病一樣,幹嘛老是打我臉啊?!”
江潮聽了這話,更是憤怒,直接用槍托怼,把郭恒打的滿嘴血,牙都掉了好幾顆。
等江潮打的實在沒力氣了,郭恒一張臉也沒什麽好皮了,他嘔了一口血以後,實在是弄不明白,“小少爺叫你殺我的嗎?你幹嘛這麽······折磨我?!”
江潮從口袋裏拿出紙巾,擦了擦手上的血跡,然後丢在地上,問:“你不記得我了嗎?”
郭恒一愣,“什麽記得·······不記得?你到底想幹什麽?”
江潮笑了笑,蹲在郭恒面前,說:“三年前,你記得你在拐賣案庭審的時候,我說過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郭恒聽到這話,才反應過來,他連忙擡頭去辨認江潮的臉,他記得在庭審時候,一個兇狠的小孩子指着自己的臉說要殺了自己,當時他根本不在意,反正金家也會解決這個禍害,等他出獄的時候他也沒有想起來這回事。
可是那時候,江潮不過十七八歲的模樣,瘦小瘦小,臉還是小孩子的模樣,頭發染成了黃色,皮膚雪白,看起來像是個小獅子。
但是如今的江潮,面容冷峻,雙眼狠厲,如果不是他自己承認,他壓根就想不起來,自己見過這個人。
“你······你是她哥哥······對不對?”郭恒扯了扯嘴角,但牽動了臉色的傷,頓時龇牙咧嘴的呼直抽冷氣。
江潮摸着手·槍,然後笑了笑,“看來你記性不太好,都不記得我了。”
“你·······你沒死?”郭恒完全不敢相信江潮竟然沒死,金家做事向來謹慎,絕不會留一個把柄給別人。
姜暮那件事鬧得滿城風雨,金家雖然篡改了姜暮自殺的屍檢報告,但是仍舊沒有壓制下來輿論,就金鑄那個人的性子,絕對會做的幹幹淨淨,一點痕跡不留,絕不會剩下一個活口。
江潮看着他的雙眼裏折射出了恐懼,對死亡的恐懼,江潮微微一愣,感覺心裏漏了一拍,一股難言的抗拒感湧上心頭,他看着郭恒因為被毆打而扭曲的臉,強硬的咬牙說:“你都沒死······我怎麽能死?我說好要殺了你的 。”
“對不起!對不起!我求求你,別殺我,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不要殺我······”郭恒看着江潮的臉,見他眉毛微微發顫,立即痛苦求饒起來,抱着江潮的腿哭的比剛剛嗷的聲音還大。
江潮看着郭恒的樣子,他頓了一會,又重新握緊了□□,他恨這個人,如果不是他誘拐了姜暮,姜暮不會自殺,他爸媽也不會自殺,自己也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他抱着一腔恨意來殺人,但是臨到最後,他卻扣不動扳機。
這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的腳下求饒,他望着郭恒痛哭流涕的模樣,有些猶豫了。
郭恒見他猶豫,更加賣力的哭起來,他一邊哭,一邊摸自己口袋裏的剪刀。
“我只是誘拐了你妹妹,我什麽都沒做,都是金鑄要賣的,他要賣給別人,都是他,真的不關我的事情,我求求你了,我也有一個妹妹,我真的不能死,我求求你了。”
江潮本來還有一些猶豫,在聽見郭恒說自己還有一個妹妹的時候,他微微迷茫的雙眼再度冷硬起來。
他正要對着郭恒腦袋扣動扳機,忽然看見他的手從口袋裏偷偷摸出一個剪刀,連忙調轉槍頭直接射向了郭恒的手臂。
而郭恒正要站起來刺江潮,他剛挺直腰腹,就感覺左胸鈍痛不已,登時半邊身子沒了知覺,手中的剪刀也掉下來。
他腦袋一歪,倒在了地上,只有眼睛還在動。
他張張嘴,懷裏鮮血直流“你······你瘋了·······”
江潮開完槍以後,只覺得後坐力震得手指發麻,他腦袋也漸漸疼起來,手·槍的響聲仍舊萦繞在耳邊,他低頭看了下郭恒的傷口,子彈直接擊中了他的肺葉。
他站起來,知道郭恒死定了。
·······
郭恒看江潮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屋子前面,他連忙捂住了胸口,然後咬牙去掏手機,準備打電話給醫生。
現在這個時間,胡醫生應該沒有走遠,回來的話應該就十幾分鐘的時間。
只要這段時間,他沒有大出血,應該死不了。
郭恒雖然痛苦,可是卻得意起來,他看了一眼江潮離開的方向,終究是個小孩,手軟的很,沒什麽用。
他笑起來,哆嗦的撈出了手機,剛剛打開屏幕。
他的眼前就出現了一雙黑的發亮的皮鞋。
郭恒一愣,這雙鞋他太眼熟了,他剛剛在宴會還看見了這雙昂貴的意大利手工皮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