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我大概就是傳說中的那種‘家裏有皇位要繼承’的人吧。”龔旭自嘲的笑了笑,“我爸因為是出身農村的窮小子,他思想裏總歸會有些傳統的觀念在作祟,這種腐朽左右他,控制他。就連我姐都是,她們從來不覺得我的出生對她們有什麽影響,或者說是家裏的物質太富足了,看不太出來父母對于誰在物質上比較偏愛。尤其是我大姐,她長我十多歲,對我真是比自己女兒還要親,或許是因為小時候她帶我游泳,一時失察差點讓我溺水而內心中産生一種愧疚的補償。她跟我爸很像,工作能力強,即使現在她把公司經營的非常好,可她心心念念的總想把自己付出的一切都還給我,因為說那就是我的,即使我內心并不想要。我知道……我知道,這些寵愛,讓我無憂無慮的在成長,或許因為太被驕縱的關系,始終覺得現實沒什麽可怕的……”
邊澤明一邊聽,一邊把龔旭的腳從泡腳桶裏撈出來,那雙腳已經被熱水染成了粉紅色,幾乎大半年沒走路的他,腳背的皮膚又嫩又軟,是讓他無法抗拒的誘惑。他用柔軟的毛巾将水珠擦幹淨,接着塗了一層潤膚霜,再裹上棉襪。然後就這樣坐在地板上,聽龔旭說自己過去的事情。
這還是龔旭第一次跟他說這麽多的話,這人的臉上幾乎沒什麽表情,冷淡的就像在講別人的故事,可邊澤明卻覺得這就像一種恩賜一樣。
“我外公很早就退休了,他覺得我爸比他有事業心,公司交給他打理足夠了,他和外婆兩個人搬去了英國。我上高中的時候,我外公提議讓我去他那兒讀書。反倒是我姐說看不見我不行,想再把我留在她身邊幾年,我爸媽犟不過她,或許也覺得我這種沒什麽自理能力,性子又太過天真的人不太适合出去吧,就勉強同意了。我在這兩年中找到了自己的目标——寫東西,我想當一個作家。我大概實在是沒什麽天賦吧,寫出來的東西不太好,但是我覺得自己還是夠認真的,也願意為此付出努力,于是在高考結束報了一溜的中文系。這時候,我外公又念叨讓我出國了,全家人都沒意見,這次是我不同意了……”
他那個時候還叫姜旭。
他是怎麽都沒想到自己還挺能為夢想去抗争的。畢竟家裏人都希望他出國讀個商科回來就能接家裏的公司了,龔鶴甚至說要出國陪讀,可他還是拒絕了,氣鼓鼓的對着全家發了一通脾氣,說:“我就不能有什麽夢想了嗎?公司你們管就好了啊,我就想開開心心的做我想做的事。”這位小少爺一向對家裏的傭人都和顏悅色的,這發了大脾氣,還真是頭一遭,可把家人吓得不輕。龔鶴姐妹連番上陣都談不妥,最後是他爸龔瑞恒親自找他談的。
“小旭,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別總耍脾氣,聽話。”
“可我不想出國,我都被張州大學錄取了,還就在張州,你們身邊,你就讓我在國內念呗,我想當個小說家,在國內讀大學更有助于我實現夢想,咱們家的公司我姐幹得多好啊,幹嘛這麽逼我!”
龔瑞恒軟硬兼施也不見兒子脫口,最後下了殺手锏,生氣的說:“那你有能耐別管家裏要錢!”
“不要就不要!”當時的姜旭頭一仰,直接就把口子堵死了。
真的上了大學,說是不管家裏要錢,可他姐還是會來填補他,買好衣服,定時打錢,一開始會給很多,可他不想搞得自己太特立獨行,又很想和周圍的同學打成一片,所以便隐瞞了自己是張州首富兒子的身份,還偷偷的把錢打回到他姐的賬戶裏。即使這樣,他在學校裏還是太過耀眼,設在學生會的信箱裏每天都堆滿了寫給他的情書。
他認識了卓沐陽,深受父母那段纏綿悱恻的愛情影響,他覺得卓沐陽就是像他爸那種的潛力股。卓沐陽家裏很窮,但是有骨氣,一天打好多份工,他看着實在心疼。想着為他做件好事吧,便趁着周末跑回家,求他爸在學校搞一個貧困生獎學金。企業家搞慈善,可以享受到稅收上的優惠政策,又能賺得好名聲,跟學校也是互利互惠的關系,學校自然樂見其成。做了這麽件大事,他還不敢告訴卓沐陽,興奮的等期末考,可令他遺憾的是卓沐陽沒拿過一次,都便宜了別人。
那年冬天,卓沐陽因為學校提供的假期宿舍條件太差而求助于他,他思前想後的,實在不敢去租個大房子來給他住,就找大姐要了他爸當年買的第一套房的鑰匙,謊稱是自家二姨的舊房,讓卓沐陽心無芥蒂地搬了進去,其實他也有不為人知的小私心罷了。
而實際上,龔家早就已經把這整片舊樓全都買了下來,遲遲沒動遷而已。
他和卓沐陽在一起的四年,他自覺是快樂的,或者說是自己給自己營造了快樂的氛圍,他像普通學生那樣,踩着單車去接卓沐陽下班,兩個人在無人的小公園裏溜達,他給卓沐陽彈吉他唱歌……他所做得這一切,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完成什麽了不起的事情一樣,與父母那段愛情故事更為貼近了。他也有很多次想對卓沐陽說自己是個“富二代”,但又怕他自尊心受傷,或者還會被他誤會成他家既然這麽有錢怎麽都不幫他,害得他大學讀完只是肄業。其實當時的龔旭,也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卓沐陽提供幫助。
畢業了,他和卓沐陽徹底從學校搬了出來,父母給他的壓力很大了,不斷的逼他回家裏公司上班,這邊卓沐陽又在埋怨他不出去找工作,兩個人蝸居在那小房子裏,偶爾伴随着争吵,好像天真的、什麽都不用去想的日子一去不複返了。
他也覺得難過,可還是得強裝笑顏,一次次的退讓,因為他永遠都記得自己跟卓沐陽剛認識時說過:“有時候,人生真的挺奇妙的,總不知道自己選的路對不對。”卓沐陽也是他選的路,再艱難也想走下去的那種。
“後來呢?”邊澤明見龔旭不再說了,下意識的問了一句,可就這會功夫,眼見着龔旭的眼睛又濕潤了。
“我和他之間的事情後來還是被我大姐知道了。因為她怕我在外面住會吃虧,就派了些人住在我鄰居,東一家西一戶的,不太明顯,就連我都沒發現,傻乎乎的以為真的是鄰居。被發現後,我姐說要告訴爸媽,我沒答應,她就讓我多回家陪陪她,實際上無時不刻的在給我做回家接手生意的思想工作……所以後來我出事,之所以目标能鎖定他,就是因為那天他在我的車上動了手腳,被他們看見了,查着查着,有人提到這一點,那小區隐藏的監控拍到了這一切。”
邊澤明打了個寒顫,他的嘴唇發紫,怎麽都沒想到龔旭的車禍竟然是這個人造成的。他也想不通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會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
“我從昏迷中醒來,已經是車禍發生的第三天了。我大姐跟我說:你看看你到底愛上個什麽樣人渣啊。我還傻兮兮的不信是他做的,求着她別報警,我大姐給我看了視頻,然後說跟我說,對外界已經宣布你死了,相信他也看見了,正好斷了你們之間的一切。我看完視頻,心涼了半截,我想不通為什麽他要這麽對我。我說死就死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盡管龔旭的敘述過程很冷靜,可邊澤明的眼淚卻撲簌簌的往下掉。
“出院之後,我改回了父姓,我爸媽也覺得這算是新生,就放縱了我。我一直都很消極,直到今天也覺得活着沒什麽意思。想想他還在外面逍遙,我基于四年的情分決定放過他一條生路,希望他以後能做個人。”
邊澤明起了身,正好把坐在椅子上的龔旭籠罩在自己身下,那一刻他鼓起了當時和老板撕裂的勇氣,用力的抱住了這個人。他原本以為自己太慘,實則這個人卻用生命換了一段凄慘的愛情更甚。龔旭在他懷裏掙紮着,試圖推開他,他感受到了抵抗,低頭的功夫,卻見這人泛紅的耳朵尖。
“你救了我,給了我一個家,以後就換我保護你好不好?”
龔旭還在推他,他卻更用力了,直到懷裏的人徹底放棄了掙紮,安靜的被他摟着。
“我替你感到難過。”
“不需要。”窩在他懷裏的人,聲音悶悶的。“我想報複他。”
邊澤明的身體僵住了,龔旭利用機會成功的掙脫了他。
“我想報複他,我後悔原諒了他,你願不願意幫我,我留你下來就是這個目的,我想看他跌進深淵自取滅亡。”
“我,我願意。”邊澤明的聲音有些抖,感覺自己像被龔旭求了婚,他一定是被什麽情緒沖昏了頭腦,就差轉換成英文回答成:“Yes,I DO.”
“你不問我為什麽?”
“為什麽?”邊澤明從善如流。
“他盜走了我的夢想。”一盞昏黃的燈光下,龔旭的臉上染着冰霜,他緊咬着牙關,幾乎是從嗓子眼裏擠出的怨恨的聲音。
網絡上,鋪天蓋地的都是對于啄木鳥這個剛剛嶄露頭角的新晉網絡小說家的贊譽,就連那些嚴格的批評家們都在稱贊這位作者帶給他們愉悅的閱讀體驗。關于這位作者的成名作品,影視邀約、漫畫改編、廣播劇制作層出不窮,甚至都有了相應的廣告形象。
“你信嗎?這篇小說是我寫的。他叫卓沐陽,起了個筆名叫啄木鳥。我失敗了那麽多次,終于成功了這一次,我的作品卻被他剽竊了。”龔旭的臉上湧起了濃濃的恨意,“我死在了他的手上,我的夢想也死在了他的手上,我為了這個夢,失去了多少,又奮鬥了多久啊,被他嘲笑,被他看不起,結果還被他占為己有。”龔旭又哭了,眼淚就那樣不受控制的淌了下來。
邊澤明動容了,一個人,在他面前哭了兩次,把脆弱完全展現給了他,讓他更想保護他了。他伸手拭去了龔旭臉上的淚,龔旭倔強的別過臉,邊澤明心疼的拉着他的手,越發的想吻去那些濕濡的淚痕,他這麽想,就這麽做了,他的吻,輕輕的蹭在了龔旭的眼角,鹹澀的味道透過味蕾傳遞給了大腦。
就在龔旭被他親了的震驚臉中,邊澤明跪在了他的腳邊,拉着他的手始終沒放開。什麽男兒膝下有黃金,此刻在他看來全是在扯淡,他對龔旭說:“你別哭了,我看你哭好難受,你還有我呢……我現在的一切是你給的,我什麽都願意為你做,哪怕是赴湯蹈火我也在所不辭,你讓我今天去殺了他,我二話不說,提着刀就沖上去。”
龔旭竟在他的表白下孩子氣的抽了下鼻子,“你,你瞎說什麽呢?”
邊澤明起了身,在他面前脫了衣服,他的沖動也不想掩飾了。“你對我的好,我無以為報,從今天往後,我就只屬于你。”
眼見着龔旭紅了臉,邊澤明不客氣的去解他的家居服的扣子,見沒被拒絕,他笑了笑,接着就在他的唇上輕輕吻了吻,龔旭被臊得毫無退路,咬了他嘴唇,直接見了血。“你別太過分了。”
邊澤明舔着唇上的血腥味兒,這更像某種**的藥劑,直把他撩撥得更不想掩飾自己的欲望,“忘了那個白眼狼吧,我會對你更好。”
“別,別提他。”龔旭終于在他的嘴上繳了械,然後說了這樣的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