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躲開蘇墨其實并不是一件難事，蘇墨每天早上都在固定的時間出門，晚上回家的時間也都差不多，郁宥骐故意錯開了她出入的時間，果然接下來的幾天裏沒遇到過她，只是每天早上都能聽到對面關門的聲音，和蘇墨走路時盲杖敲在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的篤篤聲。她站在陽臺上，第四次看着蘇墨被一輛黑色的轎車接走，覺得自己一定是瘋了。
自從那天晚上從蘇墨家摔門出來，郁宥骐就知道自己對蘇墨還是在乎的，她已經很多年沒那樣情緒失控過了，可再回想那晚的情景，她仍然為蘇墨那雙眼睛心痛可惜，也仍然為蘇墨曾經做過的事氣憤不已。想到那雙游走在自己臉上的手、那個莫名其妙的吻，郁宥骐心裏就是一陣燥熱，可再一想到蘇墨貌似誠摯的那句對不起，她就恨得牙癢癢。蘇墨這個混蛋一定是故意的，這種撩撥挑逗的手段當年她就很拿手，郁宥骐不止一次着過她的道。
因為從小話痨，郁宥骐自帶一個天賦功能——善于自我反思自我對話，這個功能在這種糾結的時候很是好用。
“要麽撲倒，要麽攆走，就兩個選擇嘛，到底糾結個什麽勁呢？”
“就是不知道該怎麽選嘛。”
“那這麽問好了，你還喜歡她不？”
“誰會喜歡那個混蛋！”
“……對着自己，能不能誠實點？人與人之間最起碼的真誠呢？”
“你都這麽說了，還問我幹什麽！”
“……那你還想和她在一起麽？”
“我不知道啊，我還沒打算原諒她呢，而且她什麽都不說就這麽煩着我，誰知道她是不是想好好在一起啊。”
“……看來還是想和她在一起。”
……
郁宥骐自己把自己吐槽的快要內傷，煩躁地抓抓頭發，洗個澡去開店。
C市市中心的老城區前幾年重新規劃過，原來的老建築有些被拆遷，有些則保留下來做了旅游景點，郁宥骐的有爾小廚就開在這樣的一條民俗小巷裏。她買下整套小院，重新做了布置，餐廳正門對着嘈雜的小巷，後門則開在另一條游人幾乎不會發現的小胡同中，鬧中取靜，既保證了客流量，又給她留出足夠多的安靜的空間，郁宥骐當年跑斷了腿才找到這麽個地方，時至今日她仍然對自己店鋪的選址很是滿意。郁宥骐這家店的名字只是拆了她自己的姓氏，取的随意，但經營的很用心，是一家裝潢精致複古的創意菜館，既做晚市也做午市。郁宥骐雖然是老板，可她主要還是把自己當大廚用，大半的時間都泡在廚房裏，再加上她一般都是從後門進出，很少去前面。要不是這天她去前臺交代事情，還不知道蘇墨每天來她店裏報到，到今天已經快一周了。
“她每天都來？”郁宥骐黑着臉，低聲問前臺小妹。
“是啊，這都第五天了呢。”前臺小妹看看郁宥骐，恍然大悟，“老板，這不是前段時間來找過你的氣質美女麽，哎呀我說怎麽有點眼熟。”
郁宥骐捂住小妹的嘴，轉頭看了一眼蘇墨，見她仍然低頭摩挲着手裏的茶杯，松了一口氣，瞪了小妹一眼。
“老板，又哪裏招來的桃花債啊？”小妹會意，壓低了聲音，不懷好意地笑。她跟了郁宥骐三年多了，很清楚她的脾性，也敢和她開玩笑。
“別瞎說，”郁宥骐擺擺手，往蘇墨桌上看了一眼，“她每天都這個時間來？”
小妹點點頭，“都是三點左右，我和她說這個時間休市，大廚不開火，她就點一壺茶幾樣點心，一直坐到四點十多分，晚市快開就走，每天都是這樣。”
郁宥骐皺起眉，抱着手臂遠遠地看着蘇墨。小妹見她臉色不好，也不和她扯皮了，默默溜到一邊去，只是眼睛就沒離開過這兩個人。
郁宥骐大概知道蘇墨為什麽會挑這個時間出現——有爾小廚開張四年多，在附近也算小有名氣，每天客流量都不小，店裏雖然設了包廂，可大部分還是大堂桌，趕着用餐時間總是人多又嘈雜，肯定是不方便失明人士出沒的。她理解蘇墨來這裏的時間，卻不明白她來做什麽，說是來吃飯，這個時間顯然不可能，說是來找她，那為什麽不直接找她，這麽坐堂算幾個意思？守株待兔？
郁宥骐被自己突然想到的這個成語刺激的炸了毛，怒氣沖沖地沖着蘇墨去了。
小妹在她身後看得目瞪口呆。她跟了郁宥骐快四年，這個老板極少真的發火，平時總是吊兒郎當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說正事的時候偶爾嚴肅起來，瞬間又讓人覺得成熟穩重值得依靠。小妹一直覺得自己老板身體裏藏着好幾個不同畫風的靈魂，卻從來沒見過她現在這副樣子，像被踩了尾巴的貓，又有點像受了驚的河豚……總之，氣鼓鼓的……
“你什麽意思？”郁宥骐拉開蘇墨對面的椅子坐下來，開門見山地問。
蘇墨對她的突然出現似乎并不驚訝，早在她坐下來之前就擺好了笑臉，回答也是早就準備好的，“沒什麽意思啊，來喝下午茶。”說着還亮了亮手裏捧着的茶杯。
“少嘻皮笑臉的，喝下午茶哪裏不行，你跑來這麽亂的地方？”郁宥骐一把搶過她手裏的茶杯頓在桌子上。C市算得上是個旅游城市，這條巷子又是牢牢霸占各大旅游攻略榜前十的必游景點，每天都是人來人往的，就算現在是冬天，就算不是飯點，外面人也仍然不少。郁宥骐一向是腦子快嘴更快，對着蘇墨更是如此，話一說出口她就覺得不對，仔細一想恨不得把自己的舌頭吞下去。果然，蘇墨笑的更歡快了，眯起眼盯着她問：“骐骐，你擔心我啊？”
“誰擔心你了，我是怕你在我店裏出意外，影響我生意！再說了，你眼睛不方便，我體現人道主義精神關心一下老弱病殘不行啊！”郁宥骐差點跳起來，拍了下桌子急吼吼地說着，雖然一副義正嚴辭的樣子，可怎麽都有些色厲內荏。
小妹躲在櫃臺後面遠遠看着，下巴都快掉在桌子上了，這麽多年了她一直以為自家老板是個精英攻，做夢也沒想到她還有這種傲嬌受的屬性。突然她想到什麽，趕緊掏出手機舉着拉近了焦距，嗯，就算被老板發現了也不怕，大不了就被罵呗，今天這波鐵定不虧！
“行，當然行。”蘇墨仍然笑眯眯的，伸手摸到郁宥骐拍在桌子上的那只手，拉起來揉了揉，“說話就說話嘛，動手動腳的幹什麽，那麽大一聲，光聽着我就心疼。”
郁宥骐被雷劈了一樣僵了一下才黑着臉抽回手，一開口連嗓子都劈了，“誰……咳，誰動手動腳了，你少胡說。”
“好，我胡說。”蘇墨一副乖覺的樣子，收回手坐好了，也怕刺激的太過這姑娘又要炸，趕緊把氣氛拉回來，“我真的是來喝下午茶的，我和朋友合夥開了家公司，就在這附近，最近辦公室下午裝修，吵得不行，我就來你這裏躲躲。”
郁宥骐臉色緩和了一些，可還是冷笑一聲反問：“這附近那麽多咖啡廳，你跑到餐館裏來躲清靜？”
“當然了，也是想看看能不能遇到你。你都躲了我快一周了，這麽多天不見，我很想你。”蘇墨柔情似水地訴着衷情，還沒等郁宥骐有機會發作就又轉了話題，捏着一張名片遞了出來，“我沒騙你，我辦公室真的就在這附近，你要來找我，随時歡迎哦。”
郁宥骐挑起眉接過了，好奇地翻看了一下，就覺得一道天雷又落在了自己頭上。蘇墨的名片用了微黃的再生紙，倒是很符合她本人文藝的氣質，名片正面只有蘇墨的名字、title和聯系方式，和所有的名片一樣千篇一律，背面則是行楷寫就的“墨骐制衣”四個字，郁宥骐把名片拍在桌上，哆嗦着用手指向蘇墨，不敢置信地問她：“你的公司……叫什麽？！”
“墨骐制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不見郁宥骐此刻的臉色，蘇墨笑的仍然波瀾不驚柔情似水，“怎麽樣，喜歡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