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能不能有點正經！”郁宥骐被她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氣的夠嗆，可看着那半塊巧克力，剛才不知道哪去了的饑餓感這會兒又跑了出來，于是很不客氣地接過來，咔吱咔吱地吃了。
聽着那并不算大的咀嚼聲，蘇墨忍不住又笑了。郁宥骐被她笑的臉上挂不住，撇撇嘴問她：“你不是從我店裏來的，剛吃完飯還能低血糖？”
“沒吃，”蘇墨搖搖頭，對着郁宥骐柔情似水地說，“聽說你受傷了，我當然得趕緊過來看看，哪還有心思吃飯。”
郁宥骐最近也漸漸習慣了她說來就來的雷人情話，不買帳也不動怒，只沒好氣地說：“來看看我毀容了沒有？”
蘇墨又樂了，然後摸到郁宥骐胳膊上，兩只手扶着她的肩膀挪動着坐近了一些。“骐骐，”她正對着郁宥骐，舔了舔嘴唇，小心翼翼地試探着問，“我抱抱你行麽？”
習慣了蘇墨沒皮沒臉耍流氓的樣子，她現在突然鄭重其事的，倒讓郁宥骐覺得有些陌生。郁宥骐忍不住眨眨眼，不由自主地嗯了一聲，随後就被人抱在了懷裏。也許是顧忌着她身上有傷，蘇墨動作很輕，手臂收的也不緊，可她身上的溫度卻像是透過厚厚的衣服，燙進了郁宥骐心裏。郁宥骐忍不住伸出左手摟在蘇墨背上。
“你吓到我了。”蘇墨在郁宥骐耳邊小聲說，語氣有點委屈，又有點後怕，聲音有點啞，“以後小心點好不好？”
郁宥骐先是應了一聲，随後覺得這個氣氛有些不對，趕緊掙紮着推開蘇墨。蘇墨并沒勉強，被推開就向後退了一點乖乖坐好，低着頭安安靜靜的，很是聽話的樣子。
“咳……剛才那個小姑娘，是你同事？”郁宥骐覺得臉上發燙，随口撿了個話題想轉換一下氣氛。
蘇墨點點頭，對着郁宥骐笑，從善如流地說：“她是我助理，叫孫小雯，挺機靈的一個姑娘。”
“也挺漂亮的，青春靓麗。”郁宥骐說，想起剛才蘇墨被她牽着的樣子，不知道怎麽，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生怕蘇墨抓着這個由頭擠兌她吃醋，于是警覺地看着蘇墨，做出一副備戰的姿态來，可蘇墨這次卻反常地沒再逗她。
“是麽，”蘇墨挑着眉毛點點頭，“難怪總有人找她搭讪。”
郁宥骐看着蘇墨這幅恍然大悟的樣子，看着她墨鏡上自己的倒影，突然就覺得很難過。自從蘇墨重新出現，這幾個月來她已經習慣了時不時就為了她那雙眼睛心疼一下，卻極少感覺到這麽清晰深刻的難過，一是因為她一直強迫自己不要去在乎她，二是因為蘇墨總是一副從容的樣子，讓人覺得她雖然看不見、有些不方便，可也過得很好。郁宥骐之前唯一一次感覺到這種情緒，還是那天晚上聽她平靜地說起她現在的視力，那時她哭了，卻沒有深想，現在她突然明白了自己當時為什麽會哭。她對蘇墨的職業幾乎一無所知，但當年和蘇墨在一起時也因為在意多少刻意打聽過別人對她的評價，知道她是業界公認的極有潛力的設計師，她對時尚、對美有着一種常人難及的敏感和追求，她喜歡所有讓人賞心悅目的東西，也總是興致勃勃地去尋找讓她覺得漂亮的人、物、風景。多年前在一起時，她可以花一個晚上的時間絮絮叨叨地把自己今天見到的模特有多漂亮全方位立體式地描述給郁宥骐聽，多少次都差點把郁宥骐醋死，可現在，她什麽都看不見了。
郁宥骐不由自主地伸手摘了蘇墨的眼鏡，摸上她的眼睛，蘇墨先是往後躲了一下，似乎有些詫異，眼皮顫抖着閉上眼，卻沒再動了。
“你還記得我的樣子麽？”郁宥骐輕聲問。
“當然。”蘇墨揚眉一笑，“我每天都要想好幾遍，生怕自己忘了。”
“鬼才信你。”郁宥骐嗤笑一聲，仍然不買帳，卻沒像之前那樣炸毛。
摸在她眼睛上的手指很輕柔，郁宥骐難得沒對她橫眉冷對的，氣氛這麽好，蘇墨敏感地打起精神來，難得端正了神色，極為鄭重地打算把心裏的話都說出來。她是真的被這次車禍吓到了，來的路上腦子裏各種各樣的情景走馬燈一樣不停變幻，每一個都讓她心驚膽戰，她實在不想再拖了。
“真的，我每天都在想你。”郁宥骐聽她又開始深情款款的，皺了眉就要開罵，蘇墨卻沒給她機會，很是嚴肅地接着說下去，“我和那個女人什麽都沒做過，是她偷了我的房卡偷偷溜進來，想要借此威脅我。我什麽都沒做過，可是讓她有機可乘，讓你傷心，确實是我不對。我本來想，等忙完了那幾天，就來找你，可是緊接着就出了事故，我看不見了，後來……我爸媽接我回家調整心态，再加上學習生活技能，一拖就是這麽多年。”
郁宥骐皺着眉不說話，只是盯着蘇墨看。沉默着僵持了一會兒，蘇墨一直低垂着的眼皮抖了幾下，緩緩掀起來掃向郁宥骐的方向，漆黑的眼睛左右轉了轉，又很快閉上了。
“骐骐，”蘇墨似乎有些不自在，側了側頭，聲音有點軟，“你……說句話好不好？”
“你是看不見了，不是腿斷了，為什麽不來找我？”郁宥骐冷聲問。
蘇墨張了嘴，還沒等說話，第二個問題緊接着到了。
“就算你不方便，不能親自來，打個電話來、或者托人帶個話，很難麽？”
蘇墨抿了抿嘴，低下了頭。
“退一萬步說，你需要時間調整，需要時間适應，好，我理解。你知道你消失了多久麽？六年，六年！你憑什麽突然出現就沒皮沒臉地來煩我，你憑什麽斷定我一直在等你，憑什麽！”
“是我不好，”蘇墨低聲說，伸手去摸郁宥骐的臉，“對不起。”
“你別跟我對不起！”郁宥骐躲開她的手，抽了抽鼻子，“你知道我花了多長時間才讓自己忘了你？我好不容易把你忘了，你又回來幹什麽？”
“都是我的錯。”蘇墨皺起眉，湊近了摟住郁宥骐，軟着嗓子說，“你打我罵我都行，可是別把我忘了。”
“我為什麽不能把你忘了！我憑什麽非要記得你！你除了氣我還會幹什麽！”郁宥骐一邊喊着，一邊要從蘇墨懷裏掙出去，蘇墨這次卻不肯松手了，抿着嘴把她摟的緊緊的。郁宥骐掙紮了一會兒，僵硬的身體慢慢軟下來，低頭把臉埋在蘇墨的肩膀上。
聽着耳邊粗重的呼吸聲，蘇墨心疼的不行，一邊撫着郁宥骐的後背一邊柔聲哄她，“別哭了，我以後不氣你了好不好，我會對你好的。我也想早點來找你，可是我得先學會怎麽生活才行，我不能什麽都讓人照顧，我不想讓你擔心。”
“你現在就不用我照顧了，就不讓我擔心了？”郁宥骐仍然把頭埋在蘇墨肩窩，聲音悶悶的，還帶着濃重的鼻音，怼人的話卻說的毫不客氣。
蘇墨不以為意，笑着搖搖頭說：“沒有，用你照顧。”
“……那個模特的事，我還生氣呢。”郁宥骐硬邦邦地說。
“嗯，你什麽時候想起來了，覺得不解氣，想怎麽罰我都行。”蘇墨柔聲說。
郁宥骐抽了抽鼻子，用手頂了頂蘇墨，“你松開，我又跑不了。”
蘇墨手上松了松，卻仍然摟着人不肯放。
“松開，給你的小助理打個電話讓她幫忙買點吃的，我餓了。”郁宥骐的聲音仍然悶悶的，蘇墨聽着，先是一愣，随後低聲笑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