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校園裏的玉蘭花在枝頭綻開了。

這一路盡是冰雕玉琢的白色植株, 唯有一株紫紅色,仿佛生不逢地一般,開得燦若雲霞。

香氣渺渺, 賞心悅目。

一隊系着紅領巾的小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參觀A大校園, 稚氣的臉蛋朝氣十足,像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顧新橙背着包, 繞開幾個亂跑的小朋友, 從玉蘭樹旁經過。

到了經管樓,她徑直去周教授的辦公室。

推門進來後,裏面有兩個研究生學長學姐, 正在讓周教授看論文初稿。

顧新橙在沙發上坐下, 耐心等待。

“文獻綜述部分就這麽點兒啊?不是讓你多看幾個嗎?國內國外都得有。”

“你這裏的邏輯沒理順, 上次跟你說過了, 是不是忘記改了?”

“這個地方太籠統了, 你是研究生,不是本科生,論文能這麽寫?”

學長學姐被周教授訓得像兩個小學生一樣,僵直着脊背。

室內壓抑的氛圍讓顧新橙跟着緊張起來——也不知道, 一會兒周教授看了她的初稿,會說什麽?

大約一刻鐘後,兩位學長學姐終于結束了漫長的煎熬。

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忙不疊地拿起東西就走,一刻都不願停留。

周教授拿起瓷杯, 喝了一大口水,“啪”地放到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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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樣子火氣不小。

周教授瞥見顧新橙,順了一口氣,這才說道:“你的拿來給我看看。”

顧新橙點點頭,把自己的稿子遞了過去。

周教授指了指身旁的椅子,說:“坐。”

顧新橙挨上椅子,只見周教授的目光像探照燈一般審視着她的論文,她頓時覺得如坐針氈如芒在背。

她的視線漫無目的地游離,瞧見玻璃陳列櫃裏上有一排俄羅斯套娃,笑容略顯吊味甜詭——據說是俄羅斯的經濟專家來A大訪問時送給周教授的。

不知過了多久,周教授說:“你的這個初稿——”

顧新橙一顆心提到嗓子眼,周教授翻回到最前一頁,繼續說:“該寫的點基本上都寫出來了,有幾個地方,可以細化一樣,錦上添花。”

顧新橙頓時松了一口氣,看樣子……周教授對她的初稿還算滿意?

周教授拿了一只鋼筆,在她的某一條目錄前畫了個大括號,說:“就這裏,可以再展開一下,分成三個小點。”

語氣比剛才對學長學姐要溫和多了。

顧新橙耐心地聽周教授講解。

教授不愧是教授,看問題一針見血,思考角度也比她更上一個臺階。

聽他這麽一分析,整個論文框架更加完整了。

周教授給她寫着備注,若無其事地問了一句:“最近助教當得怎麽樣?”

顧新橙說:“挺好的。”

教室暖氣很充足,座椅很寬敞,學員很親切,教授很和藹,工資很豐厚——這種好事要是一直有就好了。

周教授瞥她一眼,“有沒有什麽心得?”

顧新橙說:“課程設置得很合理,方方面面都囊括了。我看學員普遍反映都很滿意。”

除了個別人,比如林雲飛。

說真的,他一個在三裏屯開酒吧的來上這麽高大上的課程,實在是有點兒為難他了。

企業領導者應該有宏觀格局,才能一直走在商業前沿。

這次的課程關注人工智能、互聯網大數據、生命科學、醫療健康、現代農業等等多個領域,全是未來經濟發展的風向标。

金融只是一種工具,制定正确的發展戰略,比運用工具要難得多。

這恰恰是那些高管所需要的,他們和普通員工相比,必須得具備高瞻遠矚的目光。

活到老學到老,這是真理。

這些人即使已經跻身商業名流,也依舊願意斥巨資來校園裏進修學習。

這一點讓顧新橙很佩服,或許這就是別人優秀的原因吧。

顧新橙忽地想到什麽,又說:“哦,對了。毛教授講得特別好,他的上課風格也很受學員歡迎。”

周教授狀似無意地問:“你聽他上課了?”

“聽了。”顧新橙說。

周教授問:“他都講什麽了?”

顧新橙從包裏拿出筆記本,說:“人工智能和智能制造。”

她上課的時候有記筆記的習慣,毛教授的課她一字不落地聽完了全程,獲益匪淺。

周教授驚訝:“你還做筆記了?”

顧新橙微赧:“他的課內容比較新穎,我以前接觸得不太多,怕聽不懂。”

筆記本一攤開,上面密密麻麻記了不少專業詞彙,什麽數據挖掘、深度學習、機器智能、自然語言處理等等。

周教授掃了一眼,再次拿起茶杯,搵了搵杯蓋,點評了一句:“是挺好。”

也不知誇的是什麽。

他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說道:“下個月北京有個AI行業峰會,我是演講嘉賓,你幫我寫個稿子。”

“啊?”顧新橙略窘,“我不知道該怎麽寫。”

周教授笑笑,放下茶杯,随手抽了一張空白的紙,說:“我給你個提綱,你照着寫。”

他的思路非常流暢,主題鮮明,不到五分鐘,一份演講稿的雛形就拟好了。他扣上筆帽,說:“寫好了拿給我看看。”

望着這份演講稿提綱,顧新橙并不覺得這是一項負累,反而生出些熱血沸騰的感覺來。

顧新橙:“我會好好寫的,争取過兩天就拿給您看。”

周教授:“去忙吧。”

顧新橙向周教授表示完感謝,收拾東西興沖沖地走了。

周教授看着她的背影,會心一笑,繼續專注工作。

國貿CBD,升幂資本,總裁辦公室。

“啪!”一疊資料被摔到了桌上,“這是誰拿的?”

傅棠舟擲地有聲的責問震得魚缸裏的水都要抖上三抖,金龍魚擺着尾巴藏進了珊瑚叢裏。

他很少發那麽大的火了,被問責的陳經理腦袋都快縮到衣領裏了。

今天有投資人過來,想了解一下升幂資本手頭目前看好的某個AI公司的項目。

原本是要拿創力科技的資料給投資人,不知怎地,送到投資人手裏的竟然是另一份——浮源科技的資料。

要知道,這些資料對外都是保密的。

被別人看到,鬼知道會捅出多大的簍子。

好在投資人在會議桌上只翻開看了一眼,笑了笑,默不作聲地擱到一邊去,沒有再動。

否則,萬一洩露了公司戰略機密,那簡直是萬死難辭。

陳經理冷汗直冒,聲音發顫:“我讓intern(實習生)拿的。”

傅棠舟幽幽說道:“你心挺大的啊。”

森然的語調,讓人聽了心底發毛。

陳經理不敢說話了。

講道理,确實是該檢查一下再遞給投資人的。

可陳經理哪兒知道,那個實習生竟然連拿資料這種小事都會出錯。

他見傅棠舟的椅子轉來轉去,一顆心七上八下,說:“我現在就讓intern走人。”

看來是想把這個鍋徹底扣在實習生頭上了。

傅棠舟冷笑:“你呢?”

陳經理:“……”

傅棠舟:“年終獎別想了。”

陳經理喏喏地應了。

哎,差點飯碗不保。

這才剛入春,今年年終獎就沒了,嗚呼哀哉。

薄暮漸起,傅棠舟踏着夕陽的餘晖出了辦公室。

外面亂糟糟的一片。

實習生覺得委屈,那資料不是她親手拿的,而是別的同事找給她的。

總之,誰也不無辜,可倒黴的卻只有她一個——被開除的話,這幾個月相當于白幹,連實習證明都開不了。

傅棠舟面無表情地踏入電梯,他沒有閑心去關注一個實習生的悲慘遭遇。

這些人幹的這些個事兒,真是能把他給活活氣死。

回到家,推開門,空空蕩蕩的一片,唯有月色撒落窗前。

得,心情一不好,哪哪兒都不順心。

傅棠舟以前很少帶着工作上的火氣回家,縱然在外遇到傻逼無數,再大的火氣都能被顧新橙的溫柔似水所吞沒。

她身上有種非常神奇的特質——你看她一眼,心軟一分。再多看兩眼,心徹底淪陷。

一個人的夜晚,除了工作,還有什麽事兒可做呢?

傅棠舟去了書房,下面人給他整理了新的資料。

作為風投行業的領軍者,必須時時刻刻關注最新經濟風向,投資最具成長力的行業,才能立于不敗之地。

傅棠舟坐上椅子,打開電腦,桌面上有一個excel表格文件。

這不是他的,而是顧新橙做的。

傅棠舟不記得究竟是哪一天,他回家看到顧新橙正在他的電腦前伏案工作。

她穿了一件長袖襯衫,下擺紮進卡其色的短裙裏,纖細的腰肢盈盈一握。

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發亮的電腦屏幕,往表格裏一個一個粘貼數據。

傅棠舟去抱她,她卻說今天的活兒沒幹完。

她那時也只是一個實習生而已,可工作态度卻是謹慎又謹慎。

和今天他公司裏那個實習生完全不同。

傅棠舟閉了閉眼。

那天發生了什麽呢?

他并沒有把顧新橙的工作當回事,一個實習生能有什麽重要的活兒要幹?

他直接将她從椅子上提了起來,她扭捏得很,一直念叨着:“我活沒幹完,別這樣。”

他沒管,就這麽擁着她,說:“你幹丨你的。”

顧新橙臉紅,問:“那你呢?”

他扯開她的下擺,笑意漸濃:“我幹丨我的。”

在這兒還挺刺激的。

事後,顧新橙委屈極了,“我幹不完了。”

傅棠舟整了整她的衣領,摟着她哄:“幹不完明天再幹。”

顧新橙不依,她幹活幹到了淩晨十二點半,才上床休息。

現在想想,确實不應該。

傅棠舟心底愈加煩躁,索性關了電腦,揉了揉太陽穴,仰頭靠進椅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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