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陰暗
聞之園,靜谧悠遠的禪室,淡淡的風掠過,牆上不知何年的水墨山河似還有墨香流溢。
宮池擡起眼睫,餘光晦澀,比之暗地裏想象過的無數場厮殺,這見面,太過空靈。
那個芝蘭玉樹的男人,舉手投足,似行雲流水,茶道的精髓在他指尖幻成一種遺世獨立的氣魄。
慕文年打破沉寂,雙手呈一盅湛綠玉液:“請。”
宮池微一點頭,亦雙手承接,幾經洗練,沸水泡制,品茗杯裏的液體氣味芬芳,清新怡人。
以茶待客,他當真無半分睚眦?這并非不計較,根本就是蔑視,一種沒将情敵放在眼中的姿态,宮池何等聰明,一點即悟,卻也悟出震驚,怒意悄然隐于眼底。
慕文年似笑非笑看着他,他暗暗收攏指尖,硬是全無一絲慌亂,也是難得的鎮定。
慕蕾不懂茶道,悟不出“偷半日之閑抵十年塵夢”的禪意,亦未察覺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流洶湧,她興致勃勃翻着慕文年的書架,又多了幾本有趣的古書。
“蕾蕾。”
慕文年喚她,慕蕾走過去,蜷腿坐在對面,他遞來一只錦盒,單從表面裝飾的雕刻就知來歷不凡。
“這是補償你的新婚禮物,打開看看。”
慕蕾低着頭,不敢看慕文年的眼睛,卻也慶幸他如此大度,就好象什麽也未發生。她小心翼翼掀開,震驚。
宮池察覺她臉色有異,眼神凝住。
一只通體嫣紅的翡镯,色澤比凝脂更瑩潤,明暗有度,甫一暴露,仿佛要吸盡所有光華,豔若晴空晚照。
這是元氏傳家之寶,從前她不知深淺,纏着慕文年,一哭二鬧三上吊都用遍了,非要戴一戴不可。
林姨又急又氣,冷着臉規勸她:“小小姐,那是大夫人留給少爺的唯一念想,将來要送給你嬸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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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送給嬸嬸的定情之物,慕蕾不無遺憾的收手,心裏到底不服氣,對慕文年哼一聲。
誰知慕文年非但不生氣,還輕聲問她:“你真想戴?”
“有一點。”
“只有一點?”
“就戴一下,可以嗎?”
她看不懂慕文年諱莫如深的情緒,然腕上傳來他指尖的溫度,是他親手為她戴好,兩人俱是震驚,燈下,纖細潔白的皓腕,豔紅如血的翡镯,奇詭奪目,美的驚心動魄。
她驚訝的睜大眼睛,瞳仁裏只有慕文年凝如深海的雙眸。她不知道,那天,才是她初吻被奪走的正确日期。
慕蕾清醒過來,十分鎮定,“這個太貴重,我不能要。”
慕文年道:“你值得。”
慕蕾唯恐他再說什麽,索性硬着頭皮說:“謝謝。”
一說完,她與慕文年同時又驚又愣,謝謝二字涵義精妙,若用在你最親密的人身上,便在無形中劃出了冰冷的距離。
她與他,何曾生分至此?
宮池垂着眼,仔細品茶。
慕蕾說無聊,早早離開,現在兩個男人饒有興味的執黑白二子,走的風生水起,難得棋逢對手。
宮池心境早有雜念,連失十幾子後,終于按捺不住,“我輸了。”
慕文年未置可否,端着青花瓷面的茶盅,淺抿三口。
他說:“棋是好棋,可惜聰明反被聰明誤。”
聰明人說話不用贅述前因後果,聽音知意,宮池臉色一變,卻不接他的話。
慕文年不以為意,“視我所鐘愛的為瑰寶,便是對我審美的最大肯定,謝謝。”
宮池詫異的擡眼,他還不了解慕文年的具體秉性。此人一向注重禮節,說話客氣,比如“勞煩你長眠于此”或者“勞煩你死一下”,都盡可能的尊重死者,除非對方實在下三濫。
卻聽慕文年話鋒又一轉:“晏殊離開以後出了車禍,目前已經脫離危險。”
這下宮池心裏某個角落終于坍塌,本應是天衣無縫的事情,萬萬沒想到被人察覺。
慕文年說:“不用緊張,我并非要站在道德制高點指責你,就是覺得,你與晏殊,一樣蠢。”
什麽?宮池眼底冒寒光。
慕文年道:“既想做好人,又忍不下貪念,倒不如做個完全的壞人。”
宮池回:“我想你還不了解,是她心甘情願跟着我。”
茶也涼了,棋局結束,慕文年從容起身,嘴角的冷笑一閃即逝:“所以你才蠢。”
宮池的面色猶如三九寒霜,午後斜陽在他烏密的睫毛投下深晦薄涼的冷光。
原以為沒有人知道,包括自己,都快要騙過去了。
慕文年卻一語驚起千層浪。
自發現晏殊傻乎乎愛戀慕蕾那一刻,宮池就動了心思,默默安排一切,讓晏殊不知不覺的墜入更深,促使其進一步追求慕蕾,他則若無其事與慕蕾簽約,用這個捆綁,以免她真的投入晏殊懷抱。
那些安排,潤物無聲,一頓飯,一次旅游,或者毫無心機的一句話,再适時的推一把,水到渠成。
最終,他成功的将慕蕾逼入絕境,而他,或旁觀,或為她瘋狂,真真假假,都不過是兩個自己,在對決。
一面渴求,一面抗拒,終究,還是不敢承認,為一個女人,竟陰暗至此。
婚姻協議以及律師,那些東西其實早就準備妥當,只等她退無可退,再抛出,如此,才具有最大的誘惑力,一錘定音。
晏殊之所以有那樣的下場,要怪就怪他不識好歹,膽敢罔顧慕蕾意願,在車上欺負慕蕾,這讓他動了氣,自然要還其一個深刻的教訓。甚至不惜親自動手,但是看着那個傻乎乎的人,滿臉是血躺在車裏的時候,他還是震動了,曾幾何時,那個喜歡凝視生命精妙,連一只螞蟻都舍不得傷害的宮池呢?
也不能說沒有一絲後悔,也想過收手,誰知見她轉身,後悔立刻比之更加猛烈,他還是選擇不斷給她施加壓力和暗示,做着那些事的時候到底還是不敢面對她無辜的眼,始終選擇背對而立。
只是如願以償之後,為何從未真正快樂過?
也許骨子裏的傲氣,還是容不得這樣卑劣的自己。
也是憑借這樣的傲氣,在每一個擁她入眠的深夜,得以逼退那些煎熬不斷的邪念。
這必須偷偷放在暗夜裏消化的東西,一夕之間暴露無遺,宮池再次陷入了深深的自責與羞愧,比之自責羞愧更無奈的是,竟沒有一絲悔意。
慕文年,難道你就高尚到哪裏,以什麽立場譏笑我?
關于這點,懷疑正确,慕文年一點也不高尚。
倘若換成他設局,絕對不留後患,心無雜念,牢牢掌控慕蕾內心深處的恐懼,允給她絕處逢生的機會,但亦會讓她明白此後再無退路。
在她自以為絕處逢生之時,再添一筆打擊,打擊程度取決于他的心被她傷害的有多深,因為唯有飽嘗艱辛與悔恨,慕蕾方能刻骨銘心。無需直言,她也會義無反顧投入他的懷抱,并且念着他的好,這就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一直都明白,只有無助的時候,慕蕾才會想起他。
那麽,他的憐憫和寵愛,也要重新拿捏準确了再施予。
至于如何處置情敵,只有兩種方法:慕蕾不放在眼中的(晏殊),随他去;慕蕾放進心裏的(宮池),自然要麻煩他去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都很腹黑啊,腫麽辦呢?
有親親留言我才發現,在這裏給大家科普下主角年齡:慕叔是道上對慕文年的尊稱,因他輩份大地位高,可他年齡不大,目前芳齡二十六,女主二十,宮池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