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有一美人兮
“宋哥的弟弟現在是鄭少卿面前的紅人,看天音宮的陸贊還敢不敢欺負咱們兄弟。”顏傾宮的幾個侍衛和太監圍在樹下一起飲茶下棋。
“宋大哥,你弟弟……不是男孩子嗎?”一個小太監問。
“是啊,就是上次送東西給我的那個,你見過的。長得可俊了。他與鄭少卿兩情相悅,下個月要成婚,雖然不是正房,但咱們兄弟以後也算有個小靠山,不必總是給人欺負了不敢還嘴了。”宋侍衛宋平笑道。
“宋大哥,那你說是你弟弟俊還是咱家珍妃娘娘的弟弟俊?”另一個小太監湊過來。
“小猴子,這是能拿來開玩笑的嗎?”宋平敲了一下那小太監的頭。
“我也聽說咱家娘娘的弟弟昨晚入的宮,還聽說永妃娘娘的哥哥,就是官居禦史中丞的曹大人,瞧上了這位公子了,公子可是個烈脾氣,當街撞牆差點就撞死。”
“哎!不得胡說,你們都不要腦袋了。”宋平喝了幾個小太監一聲。
“這會午休,就咱們兄弟幾個,沒外人。”梁侍衛梁鑫在一旁道。
“是啊是啊,宋大哥,咱們當中就你一個人看到公子鹿霄的長相了,給我們說說呗。”幾個小太監也跟着起哄。
“你們這不是難為我嗎?我一粗人哪裏說的上來。”
“好看嗎,好看嗎?”
宋平點頭。
“有多好看?前些時宮裏送來了幾個俊俏少年,我看看個個貌美非常,那鹿霄公子和他們比如何?”
“那幾個少年,大王可連看都沒看上一眼。能有多俊俏。”
“你們膽子越來越大了,大王也敢議論,眼下雖說男風盛行,但咱們大王不好此道,那幾個少年可惜了。”梁鑫道。
宋平拍拍梁鑫,表示同意他的說法。
“不過,宋哥,據說公子鹿霄的容貌當今世上是排名第四的,是不是真特別俊俏啊?”梁鑫到底是年紀小,好奇這呢。
宋平點頭說:“不瞞兄弟說,我從沒見過這麽好看的人,為兄這輩子見過的俊男美女加一塊堆也沒這麽好看的人。”
“瞧哥哥這樣是喜歡人家公子了吧。”
“咱們哪有那個命啊,我就是敬仰這位公子的才華品行,他要是瞧得上我……別說瞧得上,就是公子願意多瞧我一眼,要我死都甘願哪。”宋平是個老實人,撓了撓頭盔還挺不好意思。
樹下幾個人有聊了會別人,誰家小姐好看,哪家的娘娘又鬧了什麽笑話……又過了一會下午換班的時辰到了,幾人也就散了。
這樹是棵古樹,三人環抱,就在顏傾宮宮牆邊上,一半的樹冠在顏傾宮裏。樹下幾個人說的正歡的時候誰也沒瞧見樹杈上有個人正午睡呢,這昶萌的大王李弋有個好習慣,喜歡偷偷閑,聽聽牆根。
人都散了,李弋剛想翻身跳下去,就聽顏傾宮裏一片嘈雜。
“永妃娘娘您息怒,珍妃娘娘還在太後宮裏頭呢,您還是在客廳稍候片刻吧。”幾個宮女太監攔也攔不住。
“參見永妃娘娘。”聽見外面有聲音,少年探頭出來看瞧,正與永妃打了個照面。
這就是鹿霄?昶萌王又回剛剛的樹杈上躺下,今天運道好,看一場送一場。
“你就是鹿霄。”永妃看着他的眼神中有幾分惡毒。
“回娘娘,正是在下。”鹿霄單膝跪着不敢擡頭。
“聽說你傷到了頭,我給你送一碗燕窩來,快趁熱喝吧。”永妃從宮人的托盤裏拿起一碗燕窩,朝鹿霄頭上便砸。
“娘娘息怒。”一旁的侍衛宋平伸手擋住湯碗,這才沒砸中鹿霄裹着紗布的額頭,只是這燕窩灑了一地,湯碗也碎了。
“瞧我這不小心,快拾掇拾掇。”永妃沒理宋平,一雙眼惡狠狠地瞪着鹿霄。
鹿霄剛伸出手要拾地上的瓷片,永妃向前一步剛好踩在鹿霄的手上,瓷片紮進掌心,鹿霄緊咬嘴唇險險沒叫出聲來。
這就有點過了。李弋在樹上皺眉。
“娘娘息怒!”
“娘娘息怒啊……”
宮人們跪了一地,永妃還是不解氣,擡起一腳踹在鹿霄的肩膀上,永妃是将門之女,鹿霄哪裏受得了她這一腳,雖不至于被踹飛出去,但也是眼見要倒在碎瓷片上。好在宋平眼疾手快,跪爬半步穩穩扶住鹿霄。
“多謝。”鹿霄驚魂未定,不料永妃竟然拿起另一碗燕窩朝着鹿霄的後腦便砸。
“你夠了吧。”李弋實在看不下去了,這簡直就是無理取鬧欺淩弱小。
衆人回頭,看大王就站在牆根地下。
“參見大王。”
“都起來吧。”
宋平扶着鹿霄站起來,兩人都極狼狽,宋平捧着鹿霄滿是鮮血的手,他自己的膝蓋上也是鮮血淋漓。
李弋剛剛在樹上聽閑話,還是挺欣賞宋平的性情,眨眼間人就傷成這樣。“去請禦醫。”
得了大王的令,馬上有宮人跑出去。
“你好大的架子,在自己的天音宮鬧不夠,跑到顏傾宮撒潑。”
“大王……”永妃剛想解釋。
“大王息怒,是小人冒犯了永妃娘娘,求大王責罰。”鹿霄搶道。說着要跪,昶萌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
“回你的天音宮去,禁足一個月。”
昶萌王看了一眼鹿霄受傷的手,一看之下心中駭然,眼見他手指纖長骨骼玲珑,下意識擡眼看他的臉,鹿霄面罩白紗,額頭纏着紗布,只有一雙眼露在外面,僅僅一雙眼就似潑墨青山淡而深遠。
李弋驚了片刻說不出話,心中只是重複在問:這真的是個男人嗎?不,這真的是個人嗎?
“大王。”
李弋回頭,禦醫提着藥箱跑過來。
都是皮外傷,敷些藥止住血就無礙了。
“公子,您是不是還有其他傷口。”禦醫看着鹿霄前襟上的血色,很有分寸地問。
鹿霄擡手摘下面紗,露出脖頸上的紗布。原來他的面紗不是要遮臉,而是想擋頸上的傷。
紗布下是兩道齊齊的刀傷,很淺,卻都在頸脈上,看着都覺得兇險異常,傷是新傷,剛剛永妃那一腳踹在他肩膀上,牽動了未長好的皮肉,滲出血來。
“你就不能輕點嗎?”李弋看着鹿霄那靈秀的眉毛都要擠成川字了,就沒來由的煩躁。
“嘶……”鹿霄疼得直抽氣。
李弋搶過沾了藥粉的棉花,輕輕去碰鹿霄的傷口。
“嗯。”鹿霄低低悶哼一聲就像側頭去躲。李弋這一下可比禦醫重多了。
李弋伸手扶住鹿霄的臉,他傷在頸脈上,亂動不得。這一扶不得了,李弋覺得自己的手心裏不是一個人的臉,而是一只去了皮的煮雞蛋,稍一用力就可能傷到他的肌膚。
“你別動。”
“疼。”鹿霄的語氣略帶抱怨。
“是誰傷的你,下手竟如此狠辣。”李弋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用眼神示意禦醫繼續。
“我自己傷的……”
“你自己,方便說說嗎?瞧你柔柔弱弱的,你自己怎麽下得去手。”
“我想自盡,卻被人拉住了劍柄,兩次都沒成,我就一頭撞在院牆上。”鹿霄倒不隐瞞。
“好端端的,幹嘛自盡。”
“好端端的自然不會自盡,若有人想抓你回家意圖不軌,你也會想自盡。”話已出口,鹿霄就知道自己失言了,急忙想低頭認錯。
好在李弋手快掐住他的下巴,才沒再次牽動傷口。
“在下失言,大王息怒。”
“寡人又沒生氣,你既有以死明志的風骨,怎得見了我又誠惶誠恐起來?”昶萌王覺得他好笑。
“您是大王,又沒有強迫在下怎樣,在下自然誠惶誠恐畢恭畢敬。”
“那寡人要強迫你了呢?”
鹿霄沒回答,只是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傷口。
李弋哈哈大笑,他覺得眼前這個青年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即便大王也不能讓你改變心意,是嗎?”
“我是鎮國公長孫,雖然不能像爺爺一樣馳騁疆場那麽威風,但也不會丢先人的臉……”鹿霄低垂眼睑,模樣是相當的誘人。
“那剛剛永妃那麽欺負你,你既自命高風亮節,又怎麽肯撒謊為她求情?”李弋成心拿他逗趣。
“她在我這要是稱心如意了,自然萬事皆休,如若不然,她定會找我姐姐麻煩。姐姐接我躲進宮來養傷,已經很為難了,我不能再給她找麻煩,況且挨幾下打也算不得什麽。”鹿霄小聲道。
李弋看着鹿霄,越發覺得他有意思。
沒多久,珍妃就回來了,看到弟弟這個樣子哭起來沒完沒了。
珍妃本想利用弟弟博得大王憐憫。沒料到弄巧成拙。李弋被珍妃哭得心煩,就先行回久安殿歇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