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正文完)

大年三十,葉寒心無事可做,卻也按慣例起得很早,尚未用早膳便在院落中練劍。山莊處處張燈結彩,門外不時有說笑聲,他坐下來擦擦重劍劍柄,依舊沒有出門。

“寒心少爺,明教聖使陸莞求見。”

葉寒心手下動作一頓:“他不在雁門關待着,跑來杭州做什麽。”

老仆也面帶不解:“說是拜年,還帶了些禮物,正帶人在門外侯着。”

“随我一并出去迎接。”

“是。”

陸莞還真的是來拜年的,雖然中原話說不太利索,拱手的姿勢也奇奇怪怪,仍是送了份西域美玉來賀喜。葉寒心面上帶笑,心裏卻還琢磨着,陸莞會不會帶來燕回風的消息。

“怎麽就你一個人?小觀瀾和小青琛呢?燕回風也不在?不說你們中原人的‘年’是最盛大的節日麽,你這院裏冷清得過分啊。”

葉寒心客氣道:“不知聖使大人不遠千裏而來有何貴幹?”

“讨杯喜酒。”

“敝山莊近來似乎沒什麽喜事。”

陸莞坐下來單手托腮望着葉寒心半晌,又起身作勢要往外走:“燕回風不回蒼雲堡複命的理由,是他要處理終身大事,我還道是和你有關。罷了罷了,權當本聖使白跑一趟,告辭。”

葉寒心立時斂起笑容;“聖使大人留步。”

“還有什麽事?”

“葉某鬥膽問一句,聖使大人可是有回風的消息?”

“哎呀哎呀叫的這樣親熱,”陸莞故作驚訝道,“那我這喜酒究竟能不能喝?”

Advertisement

“……燕将軍他人呢。”

“要我說你們藏劍山莊确實財大氣粗,這一路上啊我就見你們藏劍山莊的弟子個個渾身金銀玉石,你這腰墜是我們波斯的玉吧,成色不錯,我們教主有幾塊,我見過。”

葉寒心嘴角微抽:“敢問聖使大人……”

“你聽,外面什麽響動?”

葉觀瀾正在山莊側門同師姐妹一同挂花燈,忽而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轉頭眯眼望去,一匹黑馬踏着路上殘雪飛奔而來,馬的主人一身熟悉的蒼雲铠甲——還未等葉觀瀾叫人,便見一抹明黃從院子裏沖出來,又在門前站定。

葉觀瀾抱着花燈,身後的陸莞分給她一串糖葫蘆,她沒接。

“就當提前吃喜糖嘛。”

“你是早知道了吧,還故意氣我師兄。”

“也沒有……”

“不過,”葉觀瀾把花燈塞進陸莞懷裏,“氣得好,送你了。”

葉寒心有些恍惚,想起七月時,燕回風也是如此這般風塵仆仆,玄甲軍裝,鬓發淩亂,仍是不失半分英氣。杭州正是雪天,葉寒心站在門口,卻無端覺得身上暖了起來。

“戰事拖沓太久,我來遲了。”

燕回風從馬上下來拍拍身上的雪,見到陸莞正要拱手卻被葉寒心抱了個滿懷,一時間有點喘不過氣來。

“……葉寒心?”

“……”

“葉大少爺?”

“……”

燕回風服軟了:“……寒心。”

“回風啊,你的手很冷。”

“一路沒怎麽歇息,這天本來就……”

葉寒心慢慢放開燕回風,整整衣衫正色道:“聽聞燕将軍此番在代州再立大功,葉某還來不及祝賀,屋裏溫着酒,可否請燕将軍賞臉給葉某一個補上賀禮的機會?”

客套話一句接着一句,眼底又分明全是笑意,深冬飛雪亦使人如沐春風,燕回風卻莫名有些心虛:“那個,你的信我都看過了。”

葉寒心笑意更深:“承蒙燕将軍不嫌棄。”

“我也不是故意不回信,實在是戰事吃緊,仗打完了方看到你那些信。回來的路上我才聽說你自我走後一直在打聽我的消息,我……那個……”

“人回來就好。”

“……寒心?”

“外面冷,還是進來說話吧。”

說罷便轉身回了院內,燕回風摸摸包袱裏那二十幾封信,又見旁邊的陸莞一臉看戲的表情,硬着頭皮一拱手便急匆匆追上葉寒心。卻見他之前住的房間裏果然溫着兩壺酒,白炭紅泥青瓷杯,一室暗香湧動,多日來快馬加鞭趕路的疲累頓時上湧。

“你先将行李放下,我差人去給你置辦洗澡的熱水和衣物,”葉寒心端着酒盤走到屏風後,将酒杯放在浴桶旁邊,“累了這麽多天你該好好休息,若是餓了就吩咐下面人,不礙事。”

“你呢?”

“除夕夜山莊還有些事要辦,我暫時不能陪你,年夜飯時我會來叫你的。”

燕回風更覺得不對:“你是不是還在因為我不辭而別生氣?”

葉寒心嘆氣道:“一生一世就只守你一人過,我哪裏敢生你的氣。”

熱水送進來時葉寒心便被人叫走,燕回風見他是真的忙碌,便稍稍放下心來。水裏加了些藥材,侍從解釋說是驅寒補血的東西,燕回風似懂非懂,拿起葉寒心為他準備的酒抿了一口,終是完全放松下來。

屏風邊放着中衣和外衫,燕回風被熱水泡得昏昏欲睡,便只穿了中衣去卧室休息。卧房中燃着香,許是有幾分安神的作用,睡意如潮水般襲來,不多時燕回風便睡着了。

他做了一個夢。

夢裏他又回到了雁門關,站在城樓上看被滔天雪水淹沒的狼牙叛軍屍體,戰車上卻沒了葉寒心,他一時焦急,連武器也顧不得拿便要去找,倏地聽見身後響起葉寒心的聲音:“回風,回風,我在這裏,你找什麽?”

“回風,我要做你手中盾刀,你切不可只留我一人了。”

“回風……”

燕回風猛地驚醒坐起,額上竟滲出些許冷汗,正欲下床去找杯水喝,忽覺渾身無力,視線也不确定起來。

葉寒心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他不知道,反應過來的時候葉寒心已經坐在床上從背後抱着他,身上帶了些若有若無的酒氣。他轉頭,便被葉寒心捧着臉親吻,他無從閃躲也不知如何回應,便呆愣着不說話。

“回風,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燕回風被一室暖意和葉寒心的親吻弄得迷迷糊糊,也沒聽清葉寒心說什麽:“……怎麽了?”

“藥效過了。”

未及理解葉寒心的意思,燕回風便被掀翻在床上,原本就感到有些燥熱的身體此時只覺一陣氣血下湧,常年握劍的骨節分明而略顯粗糙的手伸進他的中衣,他終是有了一點點危機意識,意圖掙紮卻仍舊渾身無力。

“水裏和安神香裏都有西域來的依蘭,”葉寒心附在他耳邊輕笑,“少量或許沒什麽,若是多了就容易讓人像你這般……情迷意亂,春意盎然。”

“葉寒心!”

“我便自作主張,将這當做你送我的新年禮物。”

“……你哪來的這東西。”

“裴姑娘送的,不疼,別怕。”

**

自有記憶起,這是燕回風第一次在蒼雲堡以外的地方過年。

以往在雁門關,過年也熱鬧得很,那群平日裏連姑娘的正臉都不敢看一下的師兄弟,醉了酒恨不得拉着心儀的女兵在城樓上扭秧歌。師父和長孫師叔時常一起喝酒,到了過年更是沒有禁忌,他這樣不喜熱鬧的人,也總要趁這個機會去砸兩個雪球放幾挂鞭炮沾沾喜氣,單調卻也充實。

而如今是再不愛熱鬧也沒辦法了。

待到他完全清醒過來時,葉寒心正在床一旁的茶幾邊翻書,他也不敢看床上一片狼藉,顧不得腰腿酸軟便咬着牙要提刀和葉寒心打一架,葉寒心見狀立刻來扶:“醒了也不叫我一聲,身體還好麽?我應當是沒傷到你。”

燕回風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半晌才吐出兩個字:“卑鄙。”

葉寒心坦然道:“陸聖使說你來山莊是為了終身大事,我們夫妻早晚要有圓房的一天,這大喜的日子不是正好麽?老天賜予的黃道吉日,何故浪費。”

“……”

“我們是結發過的,你莫不是要反悔?”

燕回風被噎住:“……我什麽時候說反悔。”

“那便是你情我願了。”

“你這是強詞奪理……”

“我幫你拿換洗的衣服,等下吃了年夜飯,我們便去街上看燈市。”

燕回風不知如何回話,又覺得之前不辭而別還給葉寒心下藥确實有些過分,心下雖然別扭,但還是自我寬慰——權當這是因為虧欠,讓了他一次吧。

除夕夜的杭州城燈火通明亮如白晝,燕回風穿了便裝,随葉寒心一并在街上逛,瞥見攤位上有個劍穗同葉寒心從前送他的很像,便趁着葉寒心不注意買下來揣進袖中,再若無其事地跟上。

“回風。”

“嗯?”

“其實我一直很怕你回不來。”

“……”

“我知道我無論如何都攔不住你,而且也沒有攔你的道理,”葉寒心放慢了步伐,轉頭道:“但你不許我跟去,我确實很生氣。”

燕回風別開視線:“這是我職責所在,我沒有理由讓旁人卷進來,更不可能讓你。”

葉寒心忽然笑了:“所以我不是旁人?”

“……知道還問。”

“湖邊要放煙花了,你看。”

燕回風這才發覺他們走到了湖堤,游人三兩成群,不時有祈願的花燈放入湖中,葉寒心也去買了一個,硬要燕回風陪他一同放。璀璨如金的煙花忽然在空中盛放,燕回風本能地擡頭看,手心裏也跟着一陣溫熱——是葉寒心的手握住了他的。

“你許了什麽願?”

“願得此人心,白首不分離。”

“第一句你做到了。”

“那我要改了第二句。”

“改什麽?”

“生生世世皆攜手白頭。”

亂世之中辭別舊歲,卻是一派江南盛景,有花燈成行,有煙火燦爛,亦有心上人。

——fin——

番外:疏簾半卷微燈外(上)

陽春三月杭州城,聽得玉笛暗飛聲。正是江南風景秀麗之時,杭州游人如織,西湖三兩畫舫樂聲袅袅,行人四五成群駐足聆聽,一派春日祥和。

蘇老板的生意,自然也因為游客捧場,做的紅紅火火,數銀子撥算盤累得手都抽筋,便想着出去找些樂子,剛抱起擦完的花瓶,擡眼望向窗外,眼前便是個熟悉的人影。

“哎喲,這不是燕将軍嗎,”蘇沐一手抱着花瓶一手倚着門框,“稀客,怎麽又和您家那位吵架了?”

燕回風臉色鐵青,回頭看看身後那群唯恐天下不亂的同門,咬着牙遞給蘇沐一錠銀子:“同門弟兄第一次來杭州,我請他們喝酒而已,蘇老板可別在葉寒心那兒把我賣了。”

蘇沐眉眼彎彎,揣起銀子又一伸手。

燕回風又放上去一錠。

蘇沐再伸手。

燕回風垂頭喪氣地把錢袋解下來雙手奉上。

“得了,您幾位裏邊兒請,小二,開頂樓包間,最大的那個!”

他才被燕帥指派過來,除了秋季練兵必須回蒼雲堡以外,一年有七個月他都要留在杭州做軍需官,雖是漲了俸祿,卻是到手還沒熱乎便在這兒花了個精光。燕回風肉痛之餘,還在想這次蘇沐怎麽這麽好說話,以往總要揶揄他一番的。

說是包間,其實是一整個頂樓,平日裏是拿來設宴用的,正是燕回風和葉寒心頭一次出來吃飯的地方。蘇沐說請了七位舞娘助興,燕回風本想拒絕,蘇沐笑道,總不能讓你銀子白花,小女子做生意向來童叟無欺。

燕回風心下稍微有些安慰,俸祿好歹不算是花得冤枉,這畢竟是葉寒心喜歡來的酒樓,他什麽手筆,燕回風還是知道。

“聽聞蘇老板的酒樓,連舞女都請了七秀坊的女俠來教導,看來名不虛傳。”

燕回風随口接話:“師兄你不是沒來過杭州嗎,怎麽連這種八卦消息都知道。”

“你嫂子出身七秀坊你不知道?算了,你自己看,為首的那個,一雙折扇行雲流水,有幾分劍舞的模樣啊。”

頂樓是半邊酒桌半邊露臺,七位舞娘皆站在露臺上,離他們有些距離,小酒微醺間,燕回風也看不太真,只覺得那動作有些奇怪,為首的舞娘身材比其他幾位高出一些,戴着刺繡的面紗,舞姿優美又莫名帶了幾分剛烈之氣,伴之琵琶聲碎如裂帛,竟真有些劍舞的模樣。

“怎麽了?”

“沒事,沒事,”燕回風尴尬地擺擺手,“喝酒,既然說了我請客,諸位師兄弟不要客氣。”

“那是,喜酒沒喝上總得找個由頭補回來。”

“……哪來的喜酒。”

“你師兄又不是傻子,去年那位葉公子……”

“師兄!吃菜!”

想起葉寒心,燕回風便有些頭皮發麻。這人半月前因賬目問題去了洛陽,道是新婚還不足三個月,燕回風又才從雁門關複命回來不久,着實舍不得分開,離開藏劍山莊時恨不得一步三回頭,燕回風又開始了一天收他一封信的日子。今天葉寒心的信他還沒來得及拆便被前來探望的師兄弟坑到酒樓來,三天前他說事情已經解決,許是現在正在回來的路上,不過路途遙遠,今晚應當是回不來的吧。

燕回風心情複雜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平日裏總覺得他黏在身邊像塊膏藥扯都扯不掉煩得很,幾日不見竟然又想念起他的貧嘴了。

一衆人酒足飯飽,燕回風便叫小二請蘇沐來為衆人安排住處。蘇沐取了菜單和賬本上來,方才表演的舞娘便只留下來一位,收拾一地折扇飄帶。燕回風想起方才的劍舞之姿,不由得往那邊多看了兩眼。

“房間依燕公子的意思開了四間雙人的上房,您那腰袋還是有些分量,足夠幾位在我這酒樓住上五六天,加上今日的酒菜錢,一共是八熱八涼花茶一壺竹葉青三壇點心六盤……啊呀,也用不了那麽多。”

燕回風聽着賬單就頭暈,只想趕快回去休息:“既然錢都付過了,燕某就先告辭……”

“燕公子留步。”

“蘇老板?”

蘇沐抱着算盤皺眉道:“我剛算了算,您酒錢給多了,趕上今兒人多,方才上菜怕是也有差錯,您得過來同我再看看賬目,且叫您諸位同門先去客房歇息吧,您怕是要等一陣。”

“若是差別不大,”燕回風揉揉額頭,“蘇老板不算也不妨事的。”

“那不行,我蘇沐愛財不假,可做生意要講究一個真字,且請燕将軍多留片刻,我下樓去拿個對賬單,”蘇沐朝尚未退下的舞娘招招手,“煩請韓姑娘給燕将軍取碗醒酒湯來。”

那舞娘便應聲而去,蘇沐也下樓去取東西,獨留燕回風一個人在包間裏,他坐下來,想起這後面有個挺寬敞的軟榻,想着大不了在這裏住一晚,反正銀子還有多,不差這一天。卻是才走到屏風旁邊,便聽見身後包間的門突然關上,大廳燭火霎時熄滅,只剩軟榻邊兩盞小燈。燕回風本能地要去摸長刀,卻想起方才喝酒時便放到了門後,此時不在身上,一時又沒能适應黑暗,呆愣在原地半晌,驚覺身後有人掠過。轉身的瞬間,人影卻已不見,視線中堪堪留下一抹殘影,似是方才舞娘的長袖。

燕回風定了定神,試探似的問道:“……韓姑娘?”

話音剛落,便被人從身後抱住,手臂慢慢收緊了些又稍稍放開,耳邊黏着一聲嘆氣:“是寒心。”

燕回風背後一涼。

就知道這世道無商不奸,蘇沐還是把他給賣了。

“我千裏迢迢從洛陽快馬加鞭趕回來,就是為了能早點見你,你倒好,莺歌燕舞之中流連忘返不說,還不許人告訴我,”葉寒心咬着燕回風的耳朵,有些口齒不清,“心都碎了,怎麽辦?”

“……我去買點漿糊給你補一補?”

“晚了。”

床邊燭火又熄滅一盞,葉寒心抱着人順勢滾到軟榻上,一邊抽燕回風的衣帶一邊念着什麽“何由一相見,滅燭解羅衣”之類的句子,燕回風聽得面紅耳赤,伸手便去捂他的嘴。

“嗯?不喜歡?那我換一首,含情出戶腳無力,拾得楊花淚沾襟……”

“……你給我閉嘴。”

番外:疏簾半卷微燈外(下)

(下)

月下杭州,清風扶柳,卻無人曉得湖畔酒樓一室春光旖旎。

葉寒心身上仍是舞女的長袖衣衫,在昏暗的燈光下竟有幾分妩媚的意味,饒是燕回風再怎麽知曉這人惡劣本性,也有一瞬間的恍惚。黏膩的、熾熱的、被□□包裹着的呼吸緊貼在耳畔,燕回風不由一陣頭皮發麻,卻是整個人都癱軟下去,陷入柔軟的被褥裏。

“回風,”葉寒心咬着燕回風的耳朵,濕濡濡的舌尖在耳廓劃過,“我想你。”

“……”

“你想我不想?”

幾次逼問,燕回風終于抿着嘴點了點頭,葉寒心微愣,又頓時喜笑顏開,臉埋在燕回風頸窩裏蹭了又蹭,呢喃道:“我好想你,從離開杭州那天起,無時無刻不在想你……”

燕回風現在只想他閉嘴。

說不想是假的——成天在身邊粘得不行的人,日日一睜眼就看見的與他執手同塌而眠的人,忽然一去千裏不知歸期,信中紙上滿溢的思念幾乎要湧出來。燕回風也不曉得那些個肉麻兮兮的句子是真是假,光是見到葉寒心的字便足夠他學會什麽叫相思。卻怎麽也沒想到葉寒心來這一出,好氣又好笑的,分明是自己被耍了,倒是葉寒心滿臉寫着委屈二字。

“回風,回風,方才你都認不出我,你怕是一點都不想我。”

“葉寒心你夠了……”

“不夠,”葉寒心的額頭貼着燕回風的,一把扯掉他的中衣帶子,肌膚相觸的瞬間燙得發緊,“就是不夠。我想你。”

怎麽能不想,想得都快瘋了,見面的第一眼就想把他揉進懷裏,宣誓他幼稚而不講道理的所有權。離開藏劍山莊的每一個時辰都如同一年那般難捱,在洛陽查個賬目,仿佛紙上也是燕回風的名字,那屏風上畫着的也像是燕回風的影子,孤枕而眠的夢裏處處都是燕回風,醒來手心仿佛還握着他的溫度。

年少不知相思苦,才會相思,便害相思,如梭歲月仍舊如梭,卻是一日将相思織就千尺。

便要在他身上處處留下自己的溫度——額上,唇角,喉結,鎖骨,所能觸碰的肌膚的所有,要這相思的溫度融進他每一寸骨血裏,要他離開葉寒心這個人便因思念而感到痛楚,這觸碰、親吻和交歡的熾熱才來得如此真實而強烈,教他整個人都燃燒起來。

半個時辰之後,葉寒心抱着燕回風發出一聲極滿足的嘆息。

“葉寒心,”燕回風抄起旁邊的軟枕狠狠往葉寒心臉上一糊,喘着氣道,“你他媽不是人。”

“能□□,不是人就不是人吧。畢竟今天才曉得什麽叫‘雖然不見人頭落,暗地教人骨髓枯’……別打呀,疼得很……”

“活該!下次再穿成這樣戲弄我我就直接回雁門關去!”

“那不如回風穿給我看?”

“滾!”

**

日上三竿,蘇沐才懶洋洋地從床上爬起來坐到銅鏡前打哈欠,窗外已是人聲鼎沸,這才想起頂樓還有兩位給她送銀子的主兒。

“老板娘,”酒樓侍女在外面小心翼翼地敲門,“您起身了麽?給您送水來了。”

蘇沐扶着額頭将門打開:“那倆人呢?”

“哪兩位?”

“昨兒花了大價錢把頂樓包了的那兩位,葉公子和燕将軍,還借走了一套舞女衣服的,哎呀我這記性,賬本拿來。”

“那兩位呀,已經走了,”侍女将水提進來,“賬本等下就給您送來。不過那套舞裙被葉公子帶走了,留下二十兩銀子,說是……說是以後還有用處。”

“用處?”蘇沐愣住,“什麽用處?”

“不清楚,小的也不敢多問,”侍女若有所思道,“只是看燕将軍的臉色不太好看,似乎怪嫌棄的。”

蘇沐聞言眉頭微皺,片刻又舒展開,拿起毛巾擦了擦手:“我知道了。你且叫人再送一套舞扇去藏劍山莊給葉公子,要最大的,綴流蘇羽毛的那種。”

“那也太沉了,藏劍山莊又沒有舞娘,給誰用啊?不小心打到人還怪疼的……”

蘇沐笑道:“要的就是打人夠疼。”

“……啊?”

“還不快去。”

一派祥和寧靜的藏劍山莊。

“回風,人家連扇子都送來了,你且試試看嘛,你若是不會跳舞我教你就是了,先前有位師叔的夫人正是七秀的女俠……”

“滾開,要穿你穿。”

“那我這就去換。”

“……你給我滾!”

“啧,回風你怎麽說話又不算呢……別!疼!”

葉觀瀾啃着梨子坐在牆頭上揉了揉耳朵。

今天的藏劍山莊也沒有發生家庭暴力事件,值得欣慰。

——完——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