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真相

空蕩的公寓樓道裏很安靜。

一個戴着棒球帽的腦袋從樓梯口探出來,觀察了一下前後并沒有人,于是機警地蹿了過去,熟練地找到那一戶門口,将口袋裏準備好的一張紙條放在門前,按響了門鈴。

他正準備按照往常的做法飛快逃離,身後的門卻突然打開,一個高大的年輕男子猛然沖了出來,一把将他按在了地上,并大喊道:“抓到了!”

放了紙條的門應聲打開,肖一茜從裏面走出來,看着地上的那個人,冷笑道:“總算抓到你了。”

從金玫死後不久,她就一直收到寫着“殺人犯等着償命”之類的字條,每次都放在門口,這回她讓自己的男朋友埋伏在對面住戶的家裏,終于抓到了犯人。

她伸手摘掉那人頭上的棒球帽和僞裝,臉上的表情卻變得很疑惑,“金陽?”

他是金玫的弟弟。

“你為什麽要做這種事?”肖一茜很不理解,金陽來找過幾次金玫,并不是陌生人,她還給金陽買過幾次零食,對方也叫過她姐姐,可以說關系還算可以。

金陽坐在椅子上顯得很不安,不敢開口說話。

肖一茜漸漸覺得不耐煩,“你寫的那種話是什麽意思?你覺得我跟你姐姐的死有關系?”

金陽身上穿了一件普通的T恤,下半身穿的還是學校的校服褲子,藍白色的運動服,褲子側邊白色的部分有點髒了。他今年剛上初一,為什麽要做這種事,肖一茜實在是不理解。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盡快跟金玫相關的一切都撇清關系。最近她在網上也有了一點人氣,有幾家經濟公司願意跟她簽模特合約試水,過一陣子說不定就可以上綜藝節目了。

在娛樂圈讨飯吃,她不想讓自己因為這種灰暗的故事給履歷書填上不好的一筆。以後提起金玫的時候,她只想回答“是個不熟的同班同學”而已。

金陽感覺到了她的情緒,手緊緊地攥着,擡頭看她的時候眼睛裏滿是倔強,“我姐姐就是你害死的!她給你打了電話!你為什麽不救她!”

肖一茜心裏一驚,然而立刻回憶起根本沒有這種事,這個小兔崽子八成是在胡說八道,“什麽電話?我從來就沒有接到過,再說了,你怎麽知道金玫給我打過電話?”

她敢确認自己在金玫死的那一天沒有接到過金玫的來電,那個時候她們已經很少有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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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就是知道……”金陽說,眼睛裏漸漸泛出了淚花,聲音也哽咽了起來。

事實上,金玫的确給肖一茜打過求救電話,但不是在她跳樓自殺的那天晚上,而是在豐州。

那時候五月的天很清爽,她就是在那樣一個有帶着花香味的風的夜晚被強、暴的。

曾越……曾越去了不遠的地方給她買吃的,但是很久很久都沒有回來。她沿着小路去尋找,突然就被拖到了一個陰暗的巷子裏。

那個粗壯的呼吸,和她被扇了兩個耳光絕望的感覺,她全都記得很清楚。

最後一絲希望,是在她口袋裏的電話,然而剛剛撥通,就被那個人發現了……

整個過程可能只有五六分鐘,但是仿佛久到一個世紀。等曾越找到她的時候,她幾近崩潰,恍惚中吃下曾越喂給她的什麽東西……啊,一切煩惱都消失了。

後來她才知道原來那是毒品,然而那時候她已經習慣了吃它了,而且那種熟悉的感覺讓她覺得自己可能不是第一次吃。

又過了沒多久,肖一茜決定從合租的地方搬走了,金玫幫她收拾東西,把書桌上的書和雜物分門別類地放進箱子裏。

“我那天……其實給你打了個電話,你知道嗎?”金玫有些猶豫地問。

“哪天?”肖一茜沒擡頭。

“就是在豐州……”

“啊,豐州太無聊了,總共就沒有多大點地方,下次要是去旅游,可別去那種什麽古鎮了,都是騙錢的,想來想去,也就只有那個網紅民宿……”肖一茜手上收拾的動作沒有停下,飛快地把話題轉移走了。

“你其實知道吧?我在豐州發生了什麽。”金玫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漠,臉上的表情也有些僵硬。

肖一茜被她語氣的轉換吓到了,愣了一下又有些勉強地笑起來,“你在說什麽……”

“你害怕?你在怕我?”金玫打斷她的話,“你知道我在吸毒?”

肖一茜手上的一本書啪嗒一下掉進箱子裏,她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把它擺好,“我……那是……那是你的事,跟我無關。”

“你就那樣搬走了?”金陽聽到這裏,錯愕地出聲。

“對,”肖一茜說,臉上沒什麽表情,眼睛看着窗外,“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跟我無關。”

“但是你見死不救不是嗎?你知道那個男的對她做了什麽卻沒有幫她從他身邊逃走,你……”

“我為什麽要幫她?”肖一茜冷漠地說,“的确,我是知道曾越對她做了什麽,可她自己不也沒有反抗?我有什麽責任還是義務幫她?我為什麽要把自己搭進去?”

金陽愣住了,才十三歲的他不明白道德的譴責不等于法律同樣會約束,對于不會良心不安的人來說見死不救是無罪的。

肖一茜是知道曾越對金玫做了什麽的。

這個傻姑娘以為自己遇見了真愛,把自己的身心都交給他,比任何人都要信任他,連自己被他下了藥都不知道。

那個帶着花香的夜晚,曾越就站在巷口不遠處,等着那個男人出來,然後按照計劃中一樣,過去安慰金玫,喂她吃下致命的毒、藥,然後告訴她,不能報警,不能說出去,不然他就會被抓走了。

她聽話地按照曾越的話做了,漸漸地更加成瘾,漸漸地變得更加容易歇斯底裏。她的精神日益恍惚,能夠感覺到自己走進了一個深淵之中,除了掉下去之外別無他法。她發現自己面對的不是曾越一個人,而是一個組織,為了防止她逃跑,還讓蕭霞過來監視她。無論是深夜還是晚上,只要叫她就要随叫随到,不然就會沒有藥物供給。

意志也慢慢被摧毀,良久未見的曾越卻是來告訴她,要跟她分手,這反而讓她清醒了。

一切都回不去了,她雖然還在行走還在吃飯,但是卻已經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軀殼。周圍全都是開心快樂,為了寫論文找工作而煩惱着的年輕人,她卻感覺到自己跟周圍的人完全不一樣了。

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寫下來,把那些男人給過她的錢和拿去買藥的記錄全都寫下來,然後尋找機會逃離。

然而還是沒有人知道,12月7日上午11點28分墜樓之前,在她身上發生了什麽事。為什麽要一直放那首歌,為什麽選擇了好好吃一頓早飯,卻在幾個小時之後就結束了生命。

“姐姐她……在家裏也很痛苦。”金陽低着頭說。

金陽跟這個姐姐關系很好的。雖然他們不是親姐弟。

金家兩個孩子都不是親生的,這是周圍的人家都清楚的事實。那一年金玫剛剛被領回來的時候已經懂事了,知道萬一在這裏不聽話,就馬上會被送回去。但是沒兩年,養父母還是對她不滿意,又領養了金陽回來。

金陽比她小七八歲,兩個人也沒有任何血緣關系,但是兩姐弟的關系還是很好。有時候很多事情金玫不會跟父母說,反而會跟弟弟說。

那一天她第一次告訴弟弟的時候在電話裏笑得很開心,“我有男朋友了!”

然而金陽後來卻不是很喜歡那個姐姐的男朋友,因為那個人看上去很陰郁,一點都不是好接近的樣子。

但是只要姐姐開心就好了,他想。

“如果我快死了,要找人求救的話,大概也就只有她了吧。”金玫曾經這麽對他說。

那時候她還以為可以跟肖一茜成為朋友,還把她當成可以挽救自己生命的人,恍然不知後來真的到了那個時候,對方只想快點離她遠一點,不想跟她沾上任何關系。

所以在她死後,金陽才會跑來找肖一茜。

聽到他姐姐死訊的時候他還在學校,連遺體都沒有見到,他趕到殡儀館的時候那裏只有一壇骨灰了。

“那就是曾越!就是他!一定是他把我姐姐推下去的!”金陽激動地說。

“你有什麽證據?”肖一茜擡眼看他,“沒有被捉到的就不是犯人,沒有被定案的就不是殺人案,你姐姐的屍體都沒有經過屍檢就被火化了,沒人想知道她是不是被人殺死的。”

“你什麽……我知道她不會自殺的!我想知道!”金陽雙目通紅。

“那走吧!”肖一茜一把抓起金陽的手腕,看着瘦削力氣卻奇大,“我們去看看有沒有人願意聽你說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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