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一>小公子傳

莫居，字清安，商洛城最大富賈莫氏的幼子，商洛人稱其為小公子。

莫府樂善好施，于商洛城中口碑極好。而小公子聰慧過人，生性活潑可愛，深得商洛人喜愛。

然而，元慶十三年中秋，小公子于黎河岸邊丢失，數日搜尋無果，疑似落水，生死未蔔，時年五歲。

元慶十五年春，商洛官府破獲史上最大一起拐賣幼童案，于受困幼童中找到失蹤一年多的小公子。莫府聯合一幹幼童親屬重告人販一夥。

最後人販一夥被判淩遲。

只不過，獲救後的小公子不複曾經的活潑，變得沉默寡言，臉上再無笑容。

莫老爺和莫夫人為此悲痛不已，卻也無計可施。

小公子時年七歲。

元慶十七年，逐漸淡出商洛人視線的小公子僅憑一副山水畫名動全城，無數文人墨客慕名而來，只為求一畫。

然而小公子因性情謝絕見客，少動畫筆，在畫壇上如昙花一現。

小公子時年十二歲。

元慶十八年，莫夫人帶小公子外出散步之際，于黎河邊撿回一對兄妹，兄長十五歲，妹妹十歲。

因年齡相仿，莫夫人便讓兄長柳易與小公子住在同一個院子。

本想着一個沉默寡言一個冷冰冰，兩人或許很難相處得來，但奇跡般地小公子和柳易志趣相投，越相處越是聊得來——其中尤以小公子開口最多。

莫夫人一個欣慰之下，幹脆就讓柳易住在了小公子的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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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後，小公子沉悶的性格有所好轉，臉上漸漸有了笑容，時年黯淡的雙眸重新恢複了生機。

其實自打被拐獲救以來，小公子每夜都會因為噩夢輾轉難眠。

柳易初來的那一夜，小公子再一次被噩夢驚擾。恰巧因為陌生環境而難以入眠的柳易經過他的房門，正聽見裏面的動靜，猶豫之下推門進去，柔聲喚醒了小公子。

自那以後，小公子再忘不了睜眼時看見的那一對清澈黑眸。就好像長期被打入深淵底下的人，看到了一絲久違的光亮。

而那一年，小公子十三歲。

元慶二十年，小公子日益開朗，只不過依舊腼腆。在柳易的鼓舞下，他重拾畫筆，重登畫壇。

當時又引來無數人千金求一畫，但小公子依舊謝絕所有請求，表示只看心情作畫，無意賣錢。

獨獨接受溫氏二公子溫棠的訂單。

莫氏與溫氏世代交好，溫棠便借着這層關系死皮賴臉求畫，小公子無奈之下便答應了他。

長此以往兩人交往日密，逐漸成為至交好友。

小公子時年十五歲。

元慶二十三年，柳婉及笄，柳易及冠。

出于對兄妹倆的感謝，莫夫人大辦他們的及笄禮和及冠禮。

小公子作山水畫為贈，并以柳易私下裏替他取的字“清安”為章蓋于畫上。

此畫一度為商洛畫壇公認的小公子巅峰之作。

同年，溫棠向柳婉提親，小公子向柳易告白。

前者獲得全城祝福，然而後者卻引起軒然大波。

商洛城說到底還得被世俗緊緊地捆綁着，這種違背世俗的同性之情不為大部分人所接受。

恰逢當時莫老爺與莫夫人受外地好友所邀，不在府內。

小公子一下子成為衆矢之的，時年十八歲。

柳婉因為擔心小公子于自己兄長會為世俗所累，并沒有過多地表現出支持的态度。

溫氏态度果決，支持小公子與柳易。

但是他們畢竟還只是少數，商洛城內的大部分百姓以及小部分認為小公子清高的人擺出了很明顯的憎惡。

從這一年起，但凡小公子出門，總會遭遇到無數的辱罵。

當時小公子還很天真地認為，只要他與柳易都不在乎外人的評價就可以了。

元慶二十五年，小公子及冠。

出于對小公子的保護，莫夫人沒有為他辦及冠禮，而小公子不知道這一內情，便以為自己的父母也認為自己惡心。

那之後，小公子的性子又開始趨于沉悶。

同年冬，小公子大病一場。

柳易始終不離小公子身邊，親自照料他的起居，替他趕走所有上門滋事之人。

柳易無數次嘗試上告官府，無一例外都是挨了板子以後被送回來，又或者在官府衙門長跪至昏厥，被家仆擡回去。

那幾年他們雖然過得辛苦，但至少還有彼此。

元慶二十六年夏，外出購置宣紙的小公子半路遇劫——有人惡意請了幾個糙大漢欲要玷污小公子。

柳易趕在小公子被玷污前将其救回，但小公子卻因此回想起了當年被拐走一年多的經歷，同時認為自己不再幹淨，自此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同年秋，公開表面支持小公子的溫棠被人迫害致死，小公子支離破碎的世界完全崩塌。

五日後，小公子對着柳易說出了他這幾個月來第一句也是最後一句話。

“阿易，你不要穿白衣了好不好？白衣太幹淨啦，我會配不上你的。”

小公子說話的時候唇角帶笑，但眸底黯淡無光，早沒了當初的璀璨。

柳易心中一痛，至此以後在小公子面前只穿黑衣。

同年冬，小公子于房中服毒自盡，只留下寥寥幾個字。

初夏鳥語風高起，汀州水緩葉疏稀。

這正是那一年小公子于黎河邊見到柳易時的景象，也正是小公子那一副最出名的山水畫中最核心的景觀。

小公子死後，在柳易有意無意的引導下，原本就支持他們的人突然暴起指責。

柳易順勢将那些曾企圖綁架、玷污小公子的人統統告上官府。

後悔當初沒有明确表明态度的莫老爺和莫夫人在背後助力。

小公子的名聲逐漸被扭轉，但是小公子卻再也不會醒過來了。

元慶二十七年，柳易不告而別。

除了柳婉以外，沒有人知道他是追随小公子而去了。

至此，持續了四年的鬧劇，還是以兩人的愛情悲劇為句號結束了。

————

<二>成親禮

陽春三月，常年陰冷森寒的地府難得染上了絲絲暖意——莫居和柳易在溫棠和衆鬼的撺掇下，将于今日舉行成親禮。

慕箐芍無事不得離開奈何，便友情提供了許許多多的紅綢子和紅燈籠，讓衆鬼将整個地府裝飾得喜慶無比，放眼望去滿是紅豔豔的一片。

正主之一的莫居此刻正十分不安地坐在自己的房間內，一襲大紅的金花紋喜服使得少年模樣的他終于帶上了那麽點成人了的感覺。

“莫居兒別害怕，我陪着你呢。”溫棠拍了拍莫居的肩膀，予以安慰。

因為莫居和柳易都是男子，所以等會他們兩人要同時從屋子裏出去，互相迎親。中途相遇後轉去秦廣王的宮殿，完成此次的成親禮。

只是好死不死，莫居在臨出發時忽然怯場了。

雖然從溫棠口中他得知衆鬼是支持他與柳易這段斷袖之情的，但生前出門便是惡意中傷的場景依舊歷歷在目，始終沒能擺脫心理陰影的莫居還是忐忑不安。

他一手輕輕地拽着衣角，咬唇糾結道：“我都和柳易相戀這麽久了，要不……還是不要搞這個成親禮了吧？”

莫居知道自己此刻說這話有多麽掃興，可他就是不敢去面對，他害怕自己會愈發失望。

溫棠也與莫居往來這麽多年了，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的這些小心思？

莫居還在糾結地折磨着自己的喜服，就聽見溫棠輕嘆一聲，無奈地說：“就知道你會有這麽一出，時間快到了，柳易你來帶他出去吧。”

溫棠的話音剛落，同樣一襲華麗紅衣的柳易推門而入。

莫居驀地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最不可能出現在這裏的柳易。

“阿易？！”

柳易沒有解釋什麽，緩緩走到了莫居的身邊，将手伸到他面前，柔聲低問：“你願意同我一起出去麽？”

柳易深邃的黑眸中滿是鼓舞，就好像在勸導一個無助的小孩走出陰暗的角落，去接受暖融融的光亮。

莫居因為柳易的溫柔恍了恍，再回過神來時他的手已經搭在了柳易的手心之上。

柳易唇角微勾，眸底浸出絲絲笑意，獎勵似的在莫居的手背上落下一吻。

“你還有我，還有溫棠，還有婉兒，不要害怕。”

短短的十二個字卻像是一記強力的定心丸，莫居深吸了一口氣，壓下了自己心中恐懼，綻出一抹純淨美好的笑。

“嗯。”

而一旁的溫棠已經默默轉過身去，不想看這閃瞎眼的一幕。

莫居牽着柳易的手站起身來，回眸就見溫棠憋屈地對着牆面壁，忍不住輕笑出聲。

一年前莫居帶着他恢複記憶回了趟人間，柳婉借機問清楚了他們的情況向莫老爺和莫夫人報告後便算是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于不久前跑來了地府找溫棠。

但是因為柳婉和慕箐芍十分投機，連帶着也與秦廣王關系不錯，所以這一次的成親禮柳婉待在了秦廣王宮殿那邊，獨留溫棠一人在這邊随時準備着安撫莫居。

不過這麽多年也倒真是多虧了溫棠。

莫居輕輕在心裏又道了一聲謝，便跟着柳易出去了。

屋外早已又許多湊熱鬧的鬼魂聚集在了一起，見到莫居出來都忙不疊送上了自己的祝福和鼓勵。

“莫居，你和柳易一定要幸福啊！”

“生前的都已經過去了，在這裏一定要開開心心的！”

“莫居你別怕，我們都支持你們！”

“……”

一句接一句的話語宛若一股暖流，淌進他寒潭一般的心池，使得他整個人都像是被無盡的暖意包圍住。

多年以來并不很隐秘的心結在這一刻終于被解開了。

莫居的視線逐漸模糊，他一把抹去了就要控制不住的眼淚，微微泛紅的眼眶中閃爍着熠熠星光，璀璨奪目。他抿開一抹笑意，略有些局促地向着衆鬼道謝。

為了防止等會莫居真的憋不住眼淚，柳易适時地叫停了衆鬼，禮貌性地也表示了感謝後牽着莫居，一步一步走向秦廣王的宮殿。

而衆鬼始終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浩浩蕩蕩的隊伍中藏着的是每一只鬼魂內心深處的那抹溫柔。

小小的一場成親禮，卻成為了日後莫居心底最溫暖的回憶。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本意是想一篇治愈系短萌文的，不過看起來筆力還是不夠啊。

希望看到這裏的每一位都你能夠被溫柔以待w

請不要因為一時的挫折苦難放棄，你要相信你的身旁一定會有這麽一個人，堅定不移地陪伴你。

只不過或許TA還沒有出現。

祝福看到這裏的所有人終将走向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