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分靠治七分靠養
傅卿和要回去制藥,卻被穆九阻攔了下來,場面一下子陷入膠着的狀态。
床上躺的畢竟是萬氏嫡親的叔祖父,她面露哀求地望着那錦衣衛,然後噗通一聲跪下去求道:“求大人發發慈悲,救我叔祖父一命,他眼瞅着就不行了。”
他看了傅卿和一眼,然後說道:“好,我跟你一起去。”
說完他擡腿就走,根本不管傅卿和同意與否。
傅卿和抿了抿嘴,快步跟上,走到門口,突然又轉過身子,對萬氏叮囑道:“我走的這段時間,不要去打擾萬老翁,讓他好好休息。另外,小萬嫂子,你趕緊煮點山藥粥,再殺一只肥肥的老母雞炖上,我待會有大用。”
穆九與那黑衣錦衣衛面面相觑,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人這樣治病。
傅卿和卻好像沒有看到他們的驚訝一樣,對二人說道:“二位大人,我們走吧。”
早有人備好了馬車,傅卿和坐車,那錦衣衛與穆九騎馬,很快就到了秀水莊。
秀水莊,是武定侯傅家的莊子,這個女孩子跟也姓傅,她跟傅家是什麽關系?
穆九心聲防備,低聲對那錦衣衛說道:“大人,這個女孩子不簡單。”
被他喚作大人的那人名叫衛昭,是錦衣衛的一名千戶,他之前救過穆九一命,穆九對他的話言聽計從。
衛昭也沒有想到居然扯上了武定侯傅家,一夜未阖眼,此刻他感覺有些累。
他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等會你安排幾個人,把這女子以及曹家衆人監視起來,等我們走了之後,才放他們自由。”
“是。”
衛昭嘆了一口氣,他擅長的是上陣殺敵,做錦衣衛這樣的勾當,他真的有些左支右绌,真不知道皇上是怎麽想的,那麽多人裏面偏偏選擇了他?這一年來,在錦衣衛,他也受盡了窩囊,只希望這件事情了了,能讓他回到軍隊去。
紅漆的大門,高高的院牆,青磚紅瓦,隐隐可見院內峥嵘的格局,分明就是武定侯傅家在秀水莊的別院,只是大門上鐵将軍把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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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在詫異間,傅卿和已經下了馬車,沿着右邊院牆外的甬道拐到宅院後面,推開了一個小小的對扇木門,這院子顯然寒酸多了。
衛昭與穆九兩人對視一眼,齊齊松了一口氣。
“小姐,你回來了。”木棉打開門,迎了上來。
就這一句話,傅卿和就感覺到身後的氣氛明顯一滞,衛昭與穆九臉上寫滿了詫異,這個女孩子到底是誰?一個大小姐住這樣的屋子還在外面行醫?
衛昭思索了一會,一想到自己的出身,以及那些所謂的名門望族做出來的腤臢事,臉上就露出幾分嘲諷,看來,不光是自己本家會欺負孤兒寡母,這些京都豪門也一樣不例外。
木棉見傅卿和臉上都是疲色,一邊接過醫藥箱,一邊心疼道:“一忙就是一個早上,連飯都顧不上吃,小姐,不是我說,你現在可是長身體的年紀,一頓兩頓還好,長期這樣下去,你肯定會餓的長不高,我給你留了飯,一直在鍋裏熱着呢,你先洗把臉歇歇,我去給你盛飯去。”
木棉唠唠叨叨說了一大堆,這才發現傅卿和身後還有人,一個冷若冰山,一個高頭大馬還穿着官服,她立馬有些害怕:“小姐,這二位是?”
“咳,木棉,這兩位是從曹秀才家來的,跟我一起來拿藥,這位是穆大人,這位是……”
“我姓衛。”
傅卿和忙道:“這位是衛大人。”
“原來是曹秀才家的親戚啊。”木棉松了一口氣,招呼他們兩人在院中坐下,倒了滾熱的茶水,然後就去給傅卿和盛飯去了。
傅卿和就在廚房用了飯,飯菜的香味慢慢飄了出來。
穆九跟衛昭兩個從昨天下午忙到現在都沒有用飯,穆九的肚子“咕嚕嚕”發出一陣響聲,他不好意思地撓頭:“嘿嘿,大人,我……”
突然他臉色一變:“大人,你怎麽了?”
衛昭捂着肚子,臉色非常難看難看,他強忍着腹痛道:“沒事,捂一會就好了。”
穆九這才想起來,衛昭有胃病,忙活這麽久又不吃不喝不睡,他的身子都受不了更何況大人還有胃疾?都是那死閹人害的,自己不想活了,還連累別人。
看着衛昭捂着肚子,強自忍耐的樣子,穆九忙道:“大人,現成就有大夫,要不……”
“不必!”衛昭言簡意赅地阻止了他。
衛昭是想忍,可是越忍他的臉色越難看,古銅色的面皮因為疼痛而變得刷白,嘴唇也毫無血色,豆大的汗珠子順着額頭流了下來。
“大夫,大夫,快過來,我家大人不好了。”穆九人高馬大,這着急地大喊就像是放炮仗一樣,直吓得傅卿和一口熱粥卡在了嗓子裏。
不好了!怎麽個不好法?這人可是錦衣衛,要是在自己院子裏有個三長兩短,那自己的好日子恐怕就真的到頭了。
傅卿和放下碗,三步并作兩步跑出來,見衛昭強忍着疼痛捂着肚子,她連忙坐在旁邊,一邊搭脈一邊問道:“是哪裏疼?胃還是腸?”
衛昭臉上都是汗,嘴唇毫無血色,勉強吐了兩個字:“胃疼。”
“嗯。”傅卿和點點頭,指尖傳來衛昭脈象的信息,脈象弦細且沉,應該是胃病無疑。
“來,舌頭伸出來我看看。”傅卿和道。
見衛昭面色一僵,穆九連忙說:“大人,病不避醫啊。”
衛昭看了一眼傅卿和,見她神色認真地盯着自己,一雙眸子深不見底,正鎮定地望着自己。
神差鬼使一般,他就張大嘴巴,将舌頭吐了出來。
舌苔薄白,舌胖大有齒痕,傅卿和看了一下,然後道:“可以了。”
“木棉,拿醫案來。”
眨眼間,木棉就拿了一本厚厚的醫案放到傅卿和面前的石桌上,并十分貼心的鋪開到白頁。
傅卿和按照前世的習慣,開始記錄:“姓名?”
“衛昭。”
“年紀?”
“十九。”
十九?傅卿和筆端一頓,迅速擡起眼皮在衛昭臉上掃一眼然後又低下頭,若不是穆九一直盯着她看,他幾乎都要以為自己眼花了。
“胃疼多長時間了?”
“一年多,将近兩年。”
“是否有其他并發症?”
衛昭沒有回答,穆九問道:“大夫,什麽是其他并發症?”
傅卿和停下筆問道:“大便是否溏稀?兩脅是否疼痛?飯後胃是否發脹?”
“無溏稀,不疼,有些脹。”
傅卿和心想,這人還真是惜字如金,她手下不停,一邊記一邊說道:“大人,你這胃病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因為你長期飲食不規律造成的,這兩天雖說已經入夏,可早晚還是有些涼,加上你長期不注意保養自己,所以這胃病便又發作了。”
“我要是沒猜錯,你今天早飯定然也沒有吃吧?這可不行,以後要按時吃飯,不要吃涼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葉,不要吃辣……嗯,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飲暴食以免胃承受不了。”傅卿和本來想說不要吃辣的,後來才發現,這個時代還根本就沒有辣椒。
“這胃病呢,三分靠治,七分靠養,我先給你開一個療程的藥,你先吃着,等過十天後你再來複診吧!”
傅卿和刷刷在醫案上寫下今天的日期以及複診的日期,寫完之後才想起來對方是錦衣衛估計不會來複診的。
“木棉,給兩位大人盛粥,我去拿藥。”說着,她也不問過二人的意見,起身去了屋子裏面。
昨天二夫人身邊的葛媽媽來大鬧一場,藥都抖亂了,可要花好一陣功夫找了。
穆九一邊喝粥,一邊煞有介事地對衛昭道:“大人,這位傅大夫別看年紀小,治起病來可真有一套,她剛才給大人治病的樣子,可真是令人佩服,就是比之太醫恐怕也不遜色。我看她的樣子,竟是對大人的病很有把握的樣子,說不定您的病就讓她給治好了。”
衛昭雖然沒有回答,但是也覺得穆九說得有道理,可是,他卻并不認為自己的病就能被她給治好,三分靠治,七分靠養,她說得還真是精妙,只是,自己是個男人,每天來去匆匆,忙起來連飯都吃不上,哪裏還能騰出時間來吃藥?
那大包小包的藥他也不是沒吃過,苦不說,還特別費事。他又不是內宅無所事事的婦人,可以整個圍着藥罐子過日子!
穆九卻小聲地背誦着傅卿和剛才的叮囑:“要按時吃飯,不要吃涼的,不要喝酒,不要喝茶葉,不要吃辣,不要吃不好克化的,不要暴飲暴食。”
他撓了撓頭:“居然連茶葉都不能吃嗎?酒也不能喝?涼的也不能吃?”他說着偷偷看了一眼衛昭,心中覺得衛大人真是可憐,以後這些東西都不能吃了,那人活着還有什麽意思?
“大人,本來是打算給您開十天的藥的,可是這藥不夠了,只有五天的量,這些你先收着。”
衛昭見傅卿和将五個巴掌大的瓷瓶放到自己面前有些發愣。
“大人你日理萬機,很多事情恐怕都無暇顧及,讓你天天煎藥的确有些強人所難,我這裏是丸藥,你按照瓶子後面的說明書服用,五天……應該有所改善。”
傅卿和鄭重道:“我再跟大人說一次,胃病三分靠治,七分靠養,大人覺得自己年輕,定然不會将這病放在心上,可是請大人想想,若是你剛才發病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你該怎麽辦?又或者你在跟歹徒博弈的時候你又該怎麽辦?遠的不說,就說殿前失儀這個事,要是被那些纏人的禦史抓住了當做彈劾的由頭,也不是好玩的。”
“我言盡于此,大人你先歇着,我現在就給萬……萬老翁制藥。”
她說着又轉身就走,只留下衛昭盯着這小小的藥瓶若有所思。
“香砂養胃丸。”衛昭輕輕念出了藥瓶上的字,翻過瓶子的另外一面,寫着用量與服用方法。
“大人,傅大夫也是好意,您還是……”
這一次,穆九還沒有勸說,衛昭就道:“收起來吧。”他說着,還将其中一瓶放入自己懷中。
穆九見他這個樣子竟是願意服用,不由松了一口氣,眉開眼笑地将剩下的藥瓶子悉數兜入自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