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小小的院子,卻收拾的幹幹淨淨,院子中間還有一顆葡萄藤,松蓬蓬的一大片,顏色青翠欲滴,藤上面挂着青澀的葡萄,看着穆九正仰着腦袋睜大了眼睛在找葡萄,那模樣十分滑稽好笑,衛昭的心情卻一點也不輕松愉快。

他的長項是在戰場上與敵人短兵相接,皇帝卻欽點了他到錦衣衛做百戶,雖然錦衣衛的名頭令人聞風喪膽,可是相對與這威風凜凜,他更喜歡在戰場上奮力殺敵。

可是皇帝卻告訴他,只有做錦衣衛他才能一雪前恥,為母報仇,就為着這一句話,他就幹了錦衣衛的行當。

半年過去了,他由百戶升到千戶,越發受皇帝的器重,卻也受到了同僚的排擠。

他真不知道皇帝這樣做到底是不是故意的?

這一次,皇帝派了這個任務給他,要他把萬大海全須全尾地帶到禦前,他本來以為很輕松呢,卻沒有想到錦衣衛中的一位鎮撫夥同另外幾名千戶明目張膽地給自己下絆子,害得自己無人可用,只好求助于穆九這位昔日戰場上的好兄弟。

想到自己竟然被同僚帶着在城內轉了大半夜,衛昭不由一巴掌打在石桌上,暗暗罵了一句“可惡!”

要不是穆九的人,自己險些就完不成任務。

可就算如此,等他找到萬大海的時候,他卻是這個半死不活的樣子。皇帝要的是全須全尾的人,現在自己該如何到禦前交差?

那些人太也可惡!自己可是奉皇命辦事,他們居然也敢阻撓,看來自己這一段時間還真是好脾氣,縱得那起子人蹬鼻子上臉了。

這隐忍的日子也該到頭了,也時候讓他們知道自己真正的秉性了。

他摸了摸腰中的繡春刀,暗暗下定了決心。

空氣中飄來淡淡的藥香味,沖淡了他心中的煩躁。想到懷中那個攜帶方便的藥瓶,他突然很想知道這藥丸是怎麽制作出來的。

傅卿和已經做好了藥丸,正在自制的小爐子上烘烤,她低着頭,用筷子撥弄着烤盤上的藥丸,随着她一雙手熟練地在烤盤上來回撥弄,藥香越來越濃。

聽到腳步聲,傅卿和應聲擡頭,見是衛昭,她微微颔首道:“大人不要着急,這藥已經做好了。”

說着用隔熱布端起盤子,徑直走到院子裏面,把藥丸放到陽光下晾曬:“再過大半個時辰,這藥丸就可以服用了,到時候萬老翁的病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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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昭點點頭,沒有說話,傅卿和還以為他不相信:“大人,我說的是真的,你放心好了,我這藥下去立竿見影,萬老翁的病立馬就能好,你且看着好了。”

穆九在葡萄藤下沒有找到葡萄,卻抓到了好幾個肥肥的大青蟲,木棉則忙着收拾昨天打亂的東西。

時間過得很快,穆九成功地抓到第八只大青蟲的時候,藥丸也已經晾幹了。

傅卿和拿了紙,把藥丸包起來。

穆九看着那如龍眼核大小的藥丸,不由大吃一驚:“怎麽才兩粒?”

傅卿和瞥了他一眼,信心在握道:“兩粒足矣!”

她自信勃勃的樣子看上去令人不由精神一震,穆九感覺自己都被她的情緒所感染了。

跟回來的時候一樣,傅卿和坐車,穆九與衛昭二人騎馬,三人回了曹家莊。

穆九心中很急,恨不能一步跨到曹家,因此拍馬疾馳,車夫也連忙揚鞭子加快車速。

曹氏夫妻早已經在門後翹首以望了,這會見到了傅卿和,兩人大喜過望,特別是萬氏,高興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傅卿和也不說其他的話,直奔主題:“小萬嫂子,準備溫開水與恭桶,馬上讓萬老翁服藥。”

“是、是。”萬氏忙不疊地去準備,好像傅卿和說的是聖旨一般。

衛昭這才注意到,這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身上竟然有一種讓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一切準備妥當,傅卿和将藥丸交給萬氏,然後叮囑她:“跟萬老翁說,這藥是我祖傳的,喂他服下去,然後讓他坐到恭桶上。”

萬氏接了藥丸去了,不一會就出來了,她對傅卿和道:“傅大夫,我叔祖父已經服了藥了。”

“嗯。”傅卿和點點頭,然後對衛昭與穆九說道:“再半個時辰,一切自有定論。”

這一次她還是那樣,有着一切盡在掌握之中的篤定,但是卻沒有任何人質疑。

半個時辰,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穆九已經急的來回踱步了。

“哎呀!”房間裏面突然傳出來萬公公那又尖又細帶着幾分驚恐的聲音。

衛昭與穆九當先而動,立馬手按刀柄沖了進去。

“哎呀,哎呀。”剛到門口,裏面又傳來萬公公驚喜中帶着幾分輕松的聲音:“神醫,神醫,真是神醫!”

二人退了出來,萬氏走了進去,立馬又退了出來,手上拎了一只恭桶。

穆九探頭一看,再次彎腰幹嘔起來。

而衛昭看了之後,臉上驚詫的表情怎麽也掩不住,那恭桶裏面飄得分明就是那河裏的蟲子,這是怎麽回事?

傅卿和臉上依然是那淡淡的表情,她柔聲對萬氏說道:“已經沒事了,給萬老翁服用一碗山藥粥。”

萬氏連連點頭,激動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傅大夫,你可真神,就這麽兩丸藥,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我叔祖父就好了一大半,我剛剛進去,他的臉色明顯跟剛才大有不同,您,您真是神人。”

傅卿和微微一笑:“這些客氣的話以後再說,照顧萬老翁要緊。先讓他一碗山藥粥,若過會不再腹瀉,就給他服用雞湯,他又累又乏,年事已高,該補些元氣才是。”

“是、是。”萬氏喜笑顏開地去了。

傅卿和走進內室,見萬公公已經坐起來靠在枕頭上,就笑着問道:“萬內侍,可都好了?”

“好,好。”萬公公連連點頭,神色激動:“小大夫,多謝你妙手回春,救了咱家一命,這個人情咱家記下了。”

“好,您的身體已無大礙,只需好好調養就可。”傅卿和壓低了聲音道:“另外我有一句話贈您。”

“你說。”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世上就有沒有過不去的坎。”

萬公公點了點頭:“好,小大夫,希望我能承你的吉言,能邁過這個坎。”

傅卿和微微一笑,走出了房間。

見衛昭背着手站在院子裏面,她就走過去道:“大人,萬老翁的危機已經解除,眼下他的身子已無大礙。”

衛昭轉過頭來,問道:“那他現在能不能遠行?”

“若是騎馬,定然是不行的。”傅卿和考慮了一下道:“乘馬車無礙。”

衛昭點點頭,沒有說話。

傅卿和想着一件事情終于告一段落,自己也可以功成身退了,但為着保險起見,她還是問道:“大人,我現在能否回去?”

傅卿和問這話的時候,腦海中閃現的是萬公公對自己說的那句話:當今聖上并非太後親生。

房山離京城又不遠,京城有個風吹草動,這邊立馬就能聽到消息,皇帝與皇太後這對母子為了立儲之事生了嫌隙的消息她也有所耳聞,傳言皇太後與皇帝大吵一架,已經半個月不願意見皇帝的面了,甚至連六宮之主皇後都受到了牽連。

萬公公那句話聽起來雖然毫無根據,可是傅卿和卻相信他絕對不是信口開河,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卻能關乎朝堂,關乎立儲,關乎國之根本,料想那萬公公絕對不敢胡言亂語,那個時候,他也根本沒有欺騙自己的必要。

作為這個秘密的知情人之一,傅卿和卻寧願自己沒有掌握這個秘密。

她心中百轉千回,卻遲遲沒有等來那人的回複,傅卿和不由擡起頭來,正對上衛昭那所有所思的眼神。

那眼神猶如針芒一般,她心中一驚,趕緊低下頭來。

傅卿和這才想起來,此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錦衣衛,與他對峙讓她感覺到有種泰山壓頂的負重感。

就在她心驚肉跳想要後退一步之時,頭頂卻飄來他的聲音。

“你還沒有告訴我,萬大海所患是何病症。”

傅卿和沒有想到,等了半天居然等來這樣一句話,她不知對方是在拖延時間還是為了回去之後好複命,但是不管是出于哪一種,自己都必須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大人,萬老翁之病看似來勢洶洶,其實不過是小疾。”

見對方面無表情,不為所動的樣子,傅卿和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大人,萬老翁其實并沒有什麽病,若真說有病,也不過是吓出來的。大人您也知道,萬老翁既然跟京城失竊案有關,自然知道有人追捕,大人您又擺了這麽大的陣勢,萬老翁焉有不懼怕之理?昨天晚上萬老翁應該是連夜倉惶逃奔,為了穩妥起見,他都不敢來敲曹秀才的門。”

“此為其一,其二,萬老翁昨夜喝了那小河中的水,早上起來看到河中有蟲,便以為那蟲子通過腸胃進入自己的五髒六腑,用不了多久自己就會腸穿肚爛而死,再加萬老翁年紀大了,一夜奔逃,恐怕也來不及用食,極度疲乏之下,接二連三地驚吓過度,導致他一病不起。”

衛昭聽了她的話,心中不由嗤笑,蟲子進了肚子早就被克化的幹幹淨淨,怎麽可能會進入五髒六腑?要真是這樣,那之前自己在戰場上饑餓的時候可沒少吃蟲子,那自己怎麽還是好好地站在這裏?

他沒有說話,穆九卻對傅卿和的話嗤之以鼻:“傅大夫,你簡直就是胡扯,蟲子進了肚子,自然被我們吃掉了,就像貓吃老鼠,雞吃蟲,鴨子吃魚一樣被克化掉了,怎麽可能會鑽進五髒六腑?”

他這一番比喻非常貼切,傅卿和對他點點頭,奉承道:“大人見經識經,自然覺得這是無稽之談,可世人并不總是如大人這般犀燃燭照,別的不說,萬老翁就是一個例子。”

傅卿和的這幾句話,直奉承的穆九心花怒放,高興地直撓頭,他還從來沒有被人誇過聰明呢。

“既然如此,那恭桶裏面的蟲子從何而來?”衛昭一陣見血地問道。

不愧是錦衣衛,果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點,傅卿和輕輕咳嗽了一下,然後低聲說道:“大人,那根本不是蟲子,不過是紅色的線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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