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魏寧待到日影階前過六磚的時候,才入金銮殿,此時學士們都已經來的七七八八了。

一個個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趁着陛下還未入朝,交頭接耳,議論着這幾日的朝事。

他到屬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的時候,左尚書令何淳便含笑問他:“魏大人這幾日過得如何?”

魏寧回憶了一番:“還過得去。”

他這幾日,新婚和歸寧那日睡得最熟的,中間兩日為了弄清楚徐元嘉怎麽滾到他懷裏的,都大半宿沒睡,好在不用上朝議事,他日上三竿才起,可不就是過得去。

魏寧在位置上坐了一會,敏銳地察覺到有人看他的眼神不對勁。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沒沾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啊。

他拉了一把坐在自己旁側的年輕官員,透過對方的清澈瞳仁觀察自己的倒影。

仍然是多麽年輕俊美的一張面孔,完美一如既往。他都生得這般好了,舉手投足之間也沒有什麽出格的地方,怎麽一個個看他的眼神,總透着幾分詭異。

特別是當今右丞左思明,瞅自己那小眼神,簡直就像是自己借了他一百萬兩銀子沒還一樣。

但想一想,左思明是個年逾花甲的老頭子了,他是落魄世家出身,最初從翰林做起,然後一路從侍郎,升到右仆射,再升右丞,明明姓左,卻永遠都是副手。

這麽一個總想着做一把手全永遠被壓一頭的老頭子,年紀大了,脾氣古怪,看誰都不順眼。

魏寧平日裏也沒怎麽受這糟老頭待見,他沒把這事情放心上。

可坐了一會,他渾身不自在,一些低份位的官員,當他看過去的時候,那些人立馬撇過臉去,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至于眼神最熱烈的右丞。

他笑着看過去的時候,對方卻用眼刀狠狠剜了他一眼。

伸手不打笑臉人,魏寧也沒做什麽坑尚書省的事情,他不思其解:他這是做錯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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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人,莫不是中書省和尚書省又起了什麽矛盾?”

何淳搖頭,見魏寧還沒琢磨出來,提點他說:“我聽說昨日在城西,你為了一個男人,把左中郎将給打了?”

京城雖大,但有個什麽大點的風吹草動,這城中的人就沒有不知道。

昨兒個白天魏寧鬧的那一處,夜裏便随着晚風送進了許多有心人的耳朵。

當然,絕大部分都是聽個大概,具體如何,只有當事人才一清二楚。

魏寧了悟,左琛是右丞左思明的孫子,左琛左丞,琛是美玉,也是左思明爬不到左丞的執念。

他對這個孫子十分器重寵愛,面對把自己最喜歡的孫子打了的男人,左思明能不計較嗎?

仔細想來,今日從他進來之後,頻頻看他的官員,絕大多數都是左思明族人或者是學生。

魏寧一臉受了莫大委屈的表情,他替自己辯解:“我昨兒個走的時候那位中郎将還好的很,八成是他自己不小心弄了什麽傷口,再栽到我頭上。右丞德高望重,唯獨在寵愛孫子上失了分寸,偏聽偏信。”

他哪裏動手打人了,不過是把左琛甩開罷了,最多讓那小子身上落點灰,也就換件衣裳的事。

魏寧環顧四周,屬于左琛的位置至今空懸。

希望魏寧常參的時候,左琛永遠都來得比他早一些。

如今陛下都快到了,對方卻還未到,當是告了假。

魏寧又嘆了口氣,頗為苦惱道:“那位中郎将似乎對我娶男妻一事頗不順眼。”

尚書令何淳露了個如同彌勒佛的笑容,說的話就半點不客氣:“左大人年紀大了,見不得銳意革新之舉,凡是不同主流的,便有些看不順眼。左中郎将受左大人的影響,難免有些眼界狹窄,無甚包容之心。”

這便是在譏諷左思明小肚雞腸,目光短淺。

門下三省,能打的其實就只尚書省和中書省。前朝尚書省比中書省更重要些,本朝卻是中書省更受皇帝器重。

正因如此,中書省和尚書省只是表面和諧,雖說是分工合作,但兩方并不對付。

“還是何大人懂……”魏寧按照慣例說了幾句奉承話。

“哪裏哪裏,我也一把年紀,以後還是你們年輕人的天下。”何淳謙虛道。

兩個人你來我往,相互吹捧。直到皇帝落座,金銮殿才安靜下來。

三省六部的官員按照慣例彙報了昨日的政績,和近些時日一些大項目的進度。

春雨貴如油,江南地區雖細雨綿綿,但也釀不成什麽災禍,總結下來就是近日風調雨順,歲月靜好,地方上也未曾發生什麽人禍。

新的一年才剛開始,國庫充盈,也都是些瑣事。

剛聽的東西,魏寧一字不漏都聽了進去,待到散朝之後,他主動走向右丞左思明:“幾日不見,左大人似乎甚是對下官甚是想念。”

除了尚書省的侍郎向皇帝彙報的時候,這位左大人幾乎半個早朝都在看他這邊。

這種涉及到當事人才能說清楚的問題,他一定得第一時間弄個清楚明白,不然傷口捂久了不予理會,便化膿。

即便日後好了,那也留下難看的傷疤,冤家宜解不宜結,他雖然不喜左思明,卻也不想莫名多了個不得了的敵人。

老頭子冷哼了一聲,鼻息都因為憤怒比往日更顯得綿長些。

魏寧也不惱,一副我是小輩我很懂事,做足了關切對方愛孫的謙卑姿态。

皇帝并不喜歡過于張揚的臣子,只是在朝堂上,魏寧喜歡以退為進。

這都是他重生以來,憑借着以往經驗,按照記憶裏徐元嘉的樣子,自己把自己打磨成如今這副樣子。

左思明還是惱魏寧,事實上,他就是個倔強的老頑固,本就看不得魏寧這種離經叛道,娶男妻的年輕小夥子:“你給那小子灌了什麽迷魂藥?”

“嗯?左大人這是何意?”

想到自己的乖孫,左思明一旦不刻意緊繃着臉,他臉上的皺紋都深了幾分,便顯得很有幾分憔悴:“昨兒個你把他摔了,又說了些什麽胡話,他昨兒個夜裏發了高熱,今早都未曾退熱。”

魏寧道:“昨兒個我們什麽也沒說。”

“胡說八道,他要不是受了刺激,能這樣?”

左思明其實不待見魏寧,他總覺得就是魏寧把左琛帶壞的,但幼時左琛卻最是依賴這個便宜的異姓兄長,後來兩人都大了些,左琛不像小時候那麽黏着魏寧,卻也還是在心裏把魏寧當兄弟。

事實上,左琛本沒想着入朝為官,拼命努力當上這個右金吾衛,固然有左家的蔭蔽,那也是靠了左琛拼命的努力。

可惜物是人非,他替孫兒惋惜。

魏寧眼神微暗:“待左大人回府,便替我捎一句話吧,就說,我魏寧心中,小四兒永遠是朋友,讓他莫要胡思亂想。”

但也僅僅是朋友而已。

左思明吹胡子瞪眼:“叫老夫替你捎話,你倒是好大的面子。”

魏寧笑道:“我便是去了,也得左大人您肯放我進去才行。”

他沒有再在左思明這裏浪費時間,畢竟幾日未曾上朝,他這裏還壓了不少公事要處理。

何淳那個老油條,趁着這幾日他不在,又硬塞了不少棘手的事情丢在他這裏。人吶,就是不能貪戀那一天兩天的假,現在看着就頭疼。

他批着公文,執筆的手突然停了下來。

現在雖然是春日,但此次拟題和負責的官員定了下來。

倘若他記憶沒出錯的話,明年的主考官之一,便是那位左思明左大人。

魏寧按壓着隐隐作痛的額角,低笑出聲,現在也只能為徐元嘉自求多福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早朝自宋朝起官員就得站着,以前都有座位,明朝的時候官員得跪着。

平日的常參唐朝也是7-8點比較随意,不像明清,6點開始早朝,官員3點就得爬起來在宮門外等着一起入宮,還是唐朝做官好啊

魏寧:誰說我沙雕情商低的

徐元嘉:反正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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