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魏寧想得太入神, 以至于登上入金銮殿的臺階的時候,差點一腳踩空。

溫潤的嗓音入耳:“小心!”

一只白皙修長的手從後頭伸過來, 打算扶他, 魏寧下意識避開, 穩穩當當地踩在了地上。

幫他的手在半空中頓了下, 又緩緩收了回去, 那聲音稍稍松了口氣,繼續道:“你沒事就好。”

魏寧拍拍自己衣服蹭上的灰,擡頭便看到當今聖上的第五子,代王姜恪。

魏寧向他道謝:“方才多謝代王提醒。”

代王雖然是皇帝五子,但官職并不高,至于爵位, 魏寧也是榮國公世子, 自然無需太過謙卑。

姜恪俊美如玉的臉上湧上淡淡失落:“你以前叫我一聲表哥,如今卻生分不少。”

京城有兩個王氏,一個大王氏,是魏寧祖母的娘家, 一個是小王氏,是魏寧的母親一族。

姜恪的母親是德妃,也姓王, 是魏寧生母的同族姐妹。

雖然隔得有些遠了,但魏寧同姜恪确實是表兄弟的關系。

代王生得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比起其他幾位皇子,他的容貌并不是最為出衆的, 卻是最具有親和力的那一個。

代王出生時,正值幹旱,王昭儀生孩子的時候,便狂風大作。

小嬰兒呱呱墜地,便天降甘霖。普濟寺的道林大師為五皇子批命,便稱此子頗有佛緣。

若非代王是皇子,皇室子嗣又十分單薄,道林都想拐了代王去廟裏當和尚。

頗有佛緣的代王長大之後,也長成了一副悲天憫人的面孔,他的眼眸仿佛有一種奇妙的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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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他做出什麽過分的事情,當他充滿歉意地看着你的時候,你便忍不住想要原諒他。

魏寧看他失落的樣子,差點要順着代王的意願喊出那聲表哥,然而他定了定心神,把莫名生出的那點歉疚一掃而光,只不冷不淡道:“君臣有別,代王若是無事,本官便先行一步。”

他邁開步子往自己的位置坐下,因為刻意避開徐元嘉,他今兒個來得比平常更早了些,以往他到的時候,諸位大學士都到了七七八八,結果今兒個幾排椅子空蕩蕩。

本來就到了小貓兩三只,兩個位置同他離得十分遙遠,一個是代王,一個是左琛,一個能說的上話的都沒有。

魏寧心想,今兒個當真不是個好日子。

好在這是金銮殿上,身為已經出府封王的成年皇子,為了避嫌,代王是不可能湊過來同他說話的。

相對來說,同為朝官的左琛就沒那麽多顧忌了。

他那日心中郁卒,回去便發了高熱,病了兩三日才好,病剛好,又恰逢休沐,本想去榮國公府尋魏寧,結果一大清早過去,就看到魏寧拉徐元嘉上馬車。

跟着夫夫兩個轉了一日,他愣是沒有找到機會插進去說話。

與其說是找不到機會,不如說他是不敢,有些話,他捅得太明白了,可能連朋友都沒得做。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左琛也知道做事要果決,可清官難斷家務事,碰到涉及感情的事情,他能夠做的,也僅僅只是讓自己不那麽瞻前顧後、優柔寡斷。

昨兒個回去,左琛想了半宿,今兒個一大早便來了金銮殿,坐在椅子上開始回憶往昔。

他知道魏寧一般都來得晚,一般也要日光找到第六塊磚石的時候才來,為了讓自己下定決心,他給了自己一個時限。

若是魏寧在日光到第五塊磚石之前來,他便主動向魏寧示好,若是第五塊磚石之後,他就快刀斬亂麻。

結果今兒個破天荒的,魏寧竟然在光線還沒走過第四塊磚石便過來了。

這是老天爺都在叫他,不要輕易放棄兩個人之間的感情。

他心下一喜,直接走過來,站在魏寧椅子跟前:“你今兒個怎麽來的這麽早?”

魏寧坐在高椅上看他,他當然不會說自己是被早上情況吓到,為了躲避徐元嘉才提前過來的:“我想早些來不成嗎?你過來找我有什麽事?”

左琛深吸一口氣:“你先前托祖父他給我帶的那句話還算數嗎?”

魏寧回想了一番,他同左思明說過的話可不止一句:“你說的是哪句?”

左琛抿了抿發幹的嘴唇,聲音裏透着顯而易見的緊張:“就是我們還能做朋友的那句。”

魏寧朝他笑了笑:“瞧你這話說的,不是你疏遠我,還莫名其妙地給了我一拳。”

左琛看着開朗張揚許多,但在魏寧看來,對方還是小時候那個心思細膩,喜歡胡思亂想的小屁孩。

“我疏遠你那是因為……”因為他動了亂七八糟的心思,想着好歹梳理明白了,再去找魏寧。

只是他還沒下決心,魏寧卻突然帶了個人回來,還說要成婚,甚至還去向皇帝求了聖旨。

他一氣之下,就把魏寧叫出來,确認對方真的要娶一個從黑市上救出來的陌生男人做男妻之後,憤怒地給了魏寧一拳。

因為左琛什麽也不說,魏寧又沒那個興致和耐心像小時候那樣去哄他,然後兩個人之間的關系便陷入僵化,自那次之後到現在,他同魏寧說過的話不超過二十句。

左琛嘆了口氣,罷了,上輩子他大概是欠了魏寧很多錢,這輩子來還債的:“是你當初自己不問,那現在就不要管那麽多,以後咱們還是做兄弟。”

說是這麽說,左琛也知道,自己和魏寧的關系,怕是不可能修複如初。

畢竟魏寧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而他仍孤身一人,這是他們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

何淳笑眯眯的臉陡然出現在兩個人的的視野中:“左大人,勞煩讓一讓,你這樣說話我沒可沒法坐。”

左琛這會反應過來,時間悄然流逝,人多起來,皇帝也差不多到了。

他趕緊折回到自己位置上,何淳掏出帕子擦了擦椅子把手,方端坐下來。

“何大人什麽時候來的?”

“剛到。”何淳笑吟吟地問:“方才他同你說些什麽呢?”

“他同我說城郊東開了家不錯的菜館,打算請我吃頓飯,賠禮道歉。”

何淳臉色微妙,方才他聽這兩個人分明不是在說這個,可他自個也說了剛到。

他決定轉移話題:“魏大人可知道,聽說代王今兒個回來了。”

“之前不知道,今早來的時候碰到了,喏,代王不正在前頭坐着麽。”

何淳從椅子上站起來,果然,溫雅的代王正坐在那裏,他身邊圍了幾個皇子,何淳個子矮,來的時候竟沒看到。

他表情尴尬,但很快調整過來:“代王似乎人緣很好,魏大人覺得呢?”

魏寧神色淡淡:“幾位殿下兄友弟恭,是陛下幸事。倒是何大人,似乎十分在意代王。”

何淳掏出另外一方帕子,擦了擦汗:“王爺的事情,我哪敢妄議。”

魏寧心中呸了何淳一口,老狐貍,他不敢那還來問他。

皇帝已過不惑之年,幾位皇子也長大成人,羽翼漸豐。

太子是皇帝長子,乃元後所出。皇次子吳王是繼後左氏所出,她是左琛的親姑姑。

太子雖然占了嫡長,這兩年卻做了不少錯事。

其他皇子的母族幾乎都是世家,皇子出衆,也不是沒機會掙上一掙。

至于代王,他生母生他之前是王昭儀,生下他這個福星之後便成了德妃。

王家出了幾任太後,也不是沒可能再出一個。

皇子們人長大了,心也都大了,各有各的籌算,也努力拉攏自己的勢力

作為榮國公世子,魏寧自然也會受到拉攏,但這一世他沒打算站隊,在皇帝死之前,他只想安安分分的做個純臣。

但顯然很多人并不是很想讓他做這個純臣。

在應卯離開之前,代王去了趟尚書省,以公事為由,留下右仆射魏寧:“有幾句話,我想單獨和你談談。”

魏寧沒拒絕他。

姜恪看着自己的表弟,對方已經從一個鮮衣怒馬的少年郎成長為了不起的大人了:“我聽說你成親了,沒能來參加你的婚事,我很抱歉。”

“如果你是為了說這個,那我還是先回去吧。”他情願回去和徐元嘉一起吃飯。

“等一下。”姜恪叫住他,“淮河水患,我向父皇請旨,前去青城救濟百姓,父皇同意了。”

“我猜得到。”

今兒個早朝,便提到了淮河水患,皇帝接連着傳召了戶部工部幾位大臣,還包括太子和代王。

代王長了一副悲天憫人,菩薩轉世的面孔,安撫受災的群衆最為有力。

而且這也确實是姜恪這個家夥能做出來的事情,和徐元嘉不一樣。

都是仙風道骨,徐元嘉那是無情的漫天神佛,高高在上,俯瞰芸芸衆生。

姜恪那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盡管他真實的面貌并無百姓想象中那麽好。

但衆多皇子當中,也只有姜恪會請纓做這種吃苦還有性命之虞的事情。

魏寧突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父皇許我帶幾個人……”姜恪略作停頓,“我的打算是,帶你一起去。”

作者有話要說:  姜恪:我想帶你一起走

徐元嘉:不,他不想

畢竟魏寧如今是有家室的人,而他仍然孤身一人,這是他們之間難以跨越的鴻溝。

翻譯一下——單身狗和夫妻狗之間有着難以跨越的種族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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