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學院往事

“我反而覺得,這樣剛剛好。”游子渝的聲音很清雅,是一種成年男子的清雅。

慕岩挑眉,不置可否。

游子渝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應該是混血,讓他的容顏顯得愈發難能可貴。漂亮的湛藍色的眸子,即便他滿臉都是冷漠,也很容易讓人在他的眼睛中沉淪。

“慕先生,不如給您一個機會,您先提問吧。”游子渝的手捏住杯壁,然後慢慢地晃蕩着酒杯。

“你們是什麽關系。”慕岩的聲線很低沉,在就把這樣昏暗的地方顯得異常暧昧。

但是慕岩的神情并不暧昧。他知道今天他可能會獲得一直想知道的答案,又或許不能,但是這一切都不妨礙他越來越明白自己對景澤的态度。

“我想想,同學,同事,同床共枕?”游子渝的聲音愈發悅耳,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能夠讓人身心愉悅的往事。

“游先生,我不蠢。”慕岩并不是一個游子渝随随便便就能夠激怒的人,相反,他此刻很冷靜。

“喔?那麽,你們是什麽關系?”游子渝的這個問題并不刻意,因為他不知道慕岩現在和景澤的關系,但是他卻知道景澤對慕岩的喜歡。

這個問題針對的不是慕岩,而是游子渝自己。

“這與游先生你無關。”慕岩的聲線一如既往,似乎連波動都沒有。

然而,慕岩的內心也在問自己,他和景澤到底是什麽關系呢?不是和媒體說得那樣,而是真正的,慕岩希望的關系,是什麽呢?

游子渝在分辨慕岩的神色,借着酒吧幾乎暗色的燈光。随即,游子渝冷冷地自嘲似的笑了一聲。

“嗯,我接受。被愛的人總是有任性的權利。”

游子渝的聲音很冷,又多了一絲疲倦。

“比如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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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子渝沒有想到慕岩這樣咄咄逼人,似乎一定要人把話說清楚才好。但是游子渝也不是一個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比如說,景澤愛你,又比如說,我愛景澤。”

這樣近乎自我剖白的話語,讓慕岩輕微驚訝了一下。他想到了一直都很直接的景澤。

游子渝沒有再等慕岩的回應,他知道慕岩為什麽而來,也知道自己想要去和什麽告別,甚至像是一種,傳承的儀式。

“慕先生,故事很短。”

游子渝遇見景澤,是在聖勃利安音樂學院。

他是以學長身份,陪導師參加新生選拔。

聖勃利安的選拔在音樂噴泉前的廣場,陽光耀目,水花耀眼如碎鑽,茵茵芳草如地毯。

導師有些無趣地評價:這些小孩子,一年不如一年,那個所謂的少年天才,我懷疑他根本就不會看五線譜。

那個少年天才——安德烈,不過是彈漏了一個音符。

臨近傍晚,終于到了最後一個人——景澤。

他微笑着,坐在了鋼琴前面。少年的身姿,挺拔而秀美。

景澤的手伸出來,天邊的紅霞就為他的手,染上了殷紅的血色。

游子渝至今都不可能忘記那個場景。

從第一個音符響起,游子渝就愣住了。命運交響曲,世界名曲。

縱使游子渝聽過無數版本,卻還是被景澤的樂聲卷入了。

哀傷,痛楚和發自靈魂的悲鳴。

落入地獄的少年在似血的紅霞中,彈奏命運。

不甘,掙紮和來自內心的聲音。

一身白衣的少年在黑色的夜幕中,撕裂黑暗。

黃昏是一個太過暧昧的時刻,一抹殘陽,一片夜幕,不過一次命運的演奏而已。

而這樣的場景,游子渝卻永生難忘。

白衣少年起身鞠躬,标準的禮儀,他在黑色的鋼琴前,靜靜微笑,漫天的星子在少年的身後閃閃發光。

很久都沒有人說話,即便是音樂學院請來的着名的評論家。

直到廣場上,有零零落落的掌聲響起。

接着,掌聲越來越熱烈,越來越多人為他喝彩。

少年的神色自若,沒有半點矜傲。

“很多人,都演奏過命運,每一首,都有他們自己對命運的理解。”

“你的這一首,卻和貝多芬的感情極為相似。”

“命運是在貝多芬的人生遭遇劇變之後,才寫出來的曲子。”

“你才十三歲。很難,也很難得。”

沒有人問少年遭遇了什麽,對于他人的隐私,尊重是美德。

毫無例外,景澤入學了。

這一天,少年離去,身後徒留下星輝一片。

游子渝的眼中卻只有這一個人了。

很快,景澤和安德烈成為了室友。

游子渝不用特意廢什麽心思,就成為了兩個人的好朋友。

一切仿佛都很好,年少不知事,安德烈唯一的煩惱是隔壁系的阿蓮娜沒有接受他送的玫瑰花。

直到有一天晚上,安德烈神色慌張地推開了游子渝的門。

“安德烈,你知道我這個時候要休息了。如果你沒有正當理由,我會很生氣的。”游子渝揉了揉額角。

“游,景澤好像夢游去了琴房。”安德烈有一點害怕又有一點好奇。

午夜琴聲聽起來太可怕了,總會讓人想起恐怖片。

安德烈雖然躍躍欲試,但是一個人有點怕。

游子渝和安德烈一起去了琴房。

少年正在演奏鋼琴。那琴聲卻支離破碎,仿佛地獄裏傳來的痛呼。

兩個人都很吃驚。

雖然景澤之後的演奏不再如命運那般驚豔,可是這樣如同惡鬼索命一般的琴聲,還是第一次。

晨光熹微,景澤停下演奏,朝安德烈和游子渝而來。他說:“你們來聽我的演奏嗎?老毛病了,不好意思吓到你們了。”

兩個人都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

安德烈每一天晚上都發現景澤去琴房,還和游子渝感慨過景澤真是勤奮。

游子渝卻覺得不對了。

安德烈和游子渝有一次跟着景澤去琴房的時候,景澤用了小提琴。

依然破碎的樂章,依然空洞的表情。

直到,景澤的手指被琴弦割出了血,昏黃的燈光下,小提琴的琴弦泛起血色,而演奏,并沒有停。

兩個人想阻止景澤,但是結果卻失敗了。

游子渝終于明白哪裏不對。怎麽可能有人完全不停地演奏幾乎八個小時。

手指,關節,腕部全部都會疼到讓人難以忍受。

景澤卻毫無停頓。

游子渝懂一些心理知識,他很快想到了自殘。

某一些人,出于心理上的畸形,會殘忍地對待自己的身體。

這一天清晨,景澤看到自己手上的傷,卻自己動手抹了藥。

游子渝把自殘劃掉,給景澤上了一個标簽:自我冷漠。

慢慢,游子渝發現,景澤對除了音樂之外的事情,都很冷漠,包括他自己。

他雖然溫柔有禮,可是始終和人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從來不會和別人提起自己的過去,也不會想知道他人的心事。一個看似溫和的外殼下,是一個極度自我封閉的內心。

“他的每一句話都很誠實,他覺得說真話是對別人的尊重,但是與此同時,他說的每一句話裏面,都有着對某些東西的避諱,他不願意提起,或者說,他根本就意識不到。”

即便有人侮辱他,他也混不在意,有人揮舞拳頭,他便輕輕躲開。

還有,夜夜不停地樂器練習。仿佛夜晚只有在音樂的安撫下才能讓景澤平靜,一旦沒有音樂,他就會發了瘋似的去找。

或者說,景澤在用音樂壓抑自己內心的痛苦,平息自己內心的猛獸。

但是景澤的身體,越來越差。長期睡眠不足加上手腕,手指關節損傷。

游子渝搬到了安德烈和景澤的宿舍。他開始和安德烈一起尋找解決方法。

第一天晚上,他們播放錄音,景澤仍然去了琴房。

第二天晚上,游子渝在景澤的耳邊吹奏口風琴,景澤竟然安安穩穩地睡了一夜。

第三天晚上,游子渝和安德烈試驗縮短了時間,而景澤又慢慢地轉醒。

但是無論如何,這是一個讓人驚喜的發現。

安德烈和游子渝決定每人守半夜,然後按照一定的方法,漸漸縮短時間。

雖然失敗了很多次,安德烈和游子渝花費了整整三年,終于一點點消除了景澤睡覺需要現場演奏的習慣。

三個人,終于都能好好睡覺了。

景澤和兩個人的關系,也比其他人親密了許多。

可是景澤的演奏中始終沒有靈魂。除了演奏命運,其餘的都不行。

他畢不了業。

導師讓他在失去感情的地方,将感情找回來。

顯然,S市就是景澤失去了自己的情感,靈魂的地方。

原本導師的本意是讓景澤直面他心中的猛獸,可是,景澤似乎尋找到了另外的方法來尋找感情,即便這種感情,只是演繹出來的,而不是來自于他的自身。

“慕先生,他并不是沒有感情,只是他的感情似乎只有對特定的事物特定的人才有效。比如他對樂器和樂音,比如,他對你。”

游子渝的臉上已經沒有什麽不甘的神色,只是淡淡的落寞,似有若無。

慕岩沒有說話,他甚至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他想起了景澤說過的話。

“嗯,那三年,我在米國的寄宿學校,他們都叫我音癡。”

“因為我那時候幾乎每天晚上,都會練習。”

想到了剛剛游子渝所說的那句:

“他的每一句話都很誠實,他覺得說真話是對別人的尊重,但是與此同時,他說的每一句話裏面,都有着對某些東西的避諱,他不願意提起,或者說,他根本就意識不到。”

不會抱怨,不會呼痛,甚至把那些自我折磨當成是一種理所當然。

而很多人,都在他看似平靜的話語裏面,忽略了很多重要的東西。

慕岩,你真蠢。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段集中填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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