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陸嶼見到喻行止的瞬間表情有些一言難盡,屋外還在電閃雷鳴時不時有路過的影子從他房間的窗簾上閃過去:“你是人是鬼?”他問喻行止。
喻行止看見他的時候怔了怔,陸嶼就眼睜睜看着這個變成小孩子的喻行止眼睛紅了起來。
“……”陸嶼有些懵,他擡起步子走到喻行止面前蹲**子,看見這人脖子上扣着一條銀色的鐵鏈,鐵鏈長到從他脖子處拖曳到地板上長長一條,在這電閃雷鳴的夜裏顯得刺眼萬分,陸嶼蹙了蹙眉頭伸手在喻行止脖子上扣着的鐵環上輕輕拽了拽,第一反應這他媽什麽奇葩的惡趣味,這東西扣得太死了,簡單還拆不下來,陸嶼瞬間黑了臉,擡起頭想問發生什麽事了就見這個十二歲左右的喻行止眼眶積聚的一泡淚滾了下來,陸嶼一愣,這個小朋友突然伸手抱住了他,腦袋埋進他懷裏,顫抖着背沒聲沒息地哭了起來。
陸嶼蹲在地上先是黑着個臉,被抱着哭了幾秒後變得有些許無奈,他伸手捂住這個十二歲喻行止的後腦勺,嘆氣:“喻行止,你是變成了十多歲不是還是十多歲好嗎?”
十二三歲的喻行止其實挺喜歡哭的,白天對着鏡頭笑得臉都酸了晚上會偷偷躲在衣櫃裏哭鼻子,陸嶼在他漆黑的衣櫃裏找到了他很多次,他每次都十分委屈地紅着眼睛在衣櫃裏朝打開衣櫃門的陸嶼小心翼翼地伸出自己的手。
他小的時候喜歡躲起來哭,還一定要躲在陸嶼可以找到的地方,陸嶼打開他的衣櫃他就縮在角落裏用力把陸嶼拽進去,然後跟外面有野獸般地迅速關上衣櫃門。
小的時候陸嶼不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還覺得挺好玩的,在漆黑又密閉的空間裏跟他兩個人縮在無人可以看見的衣櫃裏腦袋對着腦袋小聲說話。
他們分享彼此的小秘密,沒見面的這些幾天遇到的有趣的事情、見過的人跟吃過的糖。
他們在衣櫃這個黑暗又緊閉的空間內彼此需要。
陸嶼在衣櫃中跟喻行止分享快樂,喻行止在衣櫃中尋找安全感。
這是陸嶼長大了點才發現的事情,喻行止在安靜密閉的空間中尋找安全感。
但是最可笑的是,到陸嶼長大到能夠分辨很多小時候無法理解跟分辨的事情的時候,他才發現那個能給喻行止安全感的黑暗中的衣櫃其實也沒有任何安全感可言。
喻行止以為那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其實他的衣櫃裏面也被人裝了許多監控設備,這個在喻行止幼年時候能夠給他提供安全的密閉空間其實并不安全。
黑暗跟密閉的空間帶來不了安全,只有自由才能夠帶來。
喻行止還窩在他懷裏悄無聲息的哭,陸嶼不知道是不是身體年齡變小了人也會變得比較脆弱,喻行止手指拽着他的衣服,他的胸膛都快要被這個突然變得十分脆弱的小朋友給打濕了,像是又出門淋了場大雨,渾身上下都帶着種難以言喻的凄怆。
陸嶼伸手揉了揉喻行止的後腦勺,幹脆坐在了地上伸手抱住他的肩膀,他拖着語氣像是在哄一個想吃糖的小孩:“好啦好啦。”
喻行止的胳膊環繞上他的頸項,他貼着陸嶼坐在對方的懷裏,側臉貼在陸嶼的胸口處,一邊聽着對方胸口跳動的聲音一邊緩慢地搖頭。
“我知道你很委屈。”陸嶼暖下聲音輕聲說。
外面一道閃電閃過,不知道是什麽東西的牛鬼蛇神仍舊在這漆黑夜晚的走廊上彳亍前行,找不到投胎路的孤魂野鬼似的。
陸嶼抱着喻行止坐在有些回潮濕漉的地板上,他們兩人的體溫交融在一起,在這樣的夜晚能夠勉強尋找到一點彼此都遺失了很長時間的安慰。
陸嶼突然有些好笑,他成年很長時間了,再也找不到一個衣櫃能夠訴說委屈,能夠把自己藏起來,好像成年人的生活就是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就是打碎了牙齒也要往肚子裏吞。
他跟喻行止八年時間沒有見面,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了,不能說彼此身份的時候尚且算了,認出彼此是誰的時候都沒有辦法抱頭痛哭一頓、訴說這麽長時間沒見面彼此所受的委屈。
現在這個喻行止變成了十二歲的喻行止,他像是受了什麽滔天的委屈,躲都不想躲起,只想要哭。
陸嶼伸手捧起了這個人的臉,他臉上一片晶瑩剔透的淚水,眼角都有些紅腫,張着嘴無聲地在抽氣,陸嶼在黑暗中盯着這個人的臉看了好一會兒,他的表情很溫柔,像是看見一個十多歲的自己跟十多歲的喻行止因為一點小事躲在黑暗的衣櫃中說着說着兩個人突然抱着哭起來的樣子,他笑了聲在喻行止汗濕了的腦袋上輕輕地印下了一個吻。
“小寶貝,別哭啦。”他說完覺得自己有些肉麻,沒忍住又笑了聲。
屋外雷聲轟隆,風夾着雨水敲擊打在他的窗戶上,有影子從他的屋內的地板上一排排的滑過去。
他們現在有很多的事要做、以後還會有更多的事情要去處理。
這麽脆弱可不行。
喻行止雙手抱着他的後頸,突然湊過臉頰僅僅地貼在陸嶼的側臉上,喻行止的臉上因為淚水的原因一片冰涼,觸碰在陸嶼溫熱的臉頰上,他閉了閉眼睛,他自己小的時候就設想過很多永恒的姿态,每一種都跟陸嶼有關。
現在這一種也可以,喻行止因為哭多了有些呼吸不暢,只能微微張開嘴用力地呼吸房間內的空氣。
他貼着陸嶼的臉貼了好一會兒,收回來的時候仍舊規規矩矩地坐在陸嶼的懷裏,好在他變得很小一個,躬着身子能夠十分簡單地貼在陸嶼的懷裏。
他紅着眼睛沖陸嶼搖了搖頭,随後他張了張嘴,發出了幾個無意義的音節:“啊……啊……”
陸嶼臉色一沉:“說不了話?”
喻行止一雙手抱上他的後腰,長在他身上似的微微點了點頭。
陸嶼把他從地上抱了起來,喻行止一雙腿十分果斷地夾在了他腰上,雙手擡起來摟着他的後背,怕這人把自己給丢掉似的黏在陸嶼身上。
陸嶼把這個人帶到床上,彎腰放下的時候這個人還貼自己身上不動,陸嶼在想喻行止雖然突然出現在他的房間裏顯得十分詭異,但是就剛剛來看這個人是正常人的體溫還能哭得跟個小孩子似的,他應該是個人,外面那群東西是什麽他不知道,大晚上的他也看不清,他的門也不知道是被誰給鎖上了,明顯不想讓他晚上出去。
陸嶼彎腰放手,喻行止還挂在他身上,陸嶼伸手輕輕掐了掐他的腰:“幹什麽,床上呆着去。”
喻行止挂在他身上快速地搖頭。
陸嶼伸手拍了下他的屁股:“喂——”他拖着語氣有些無奈,“你不是小孩子了好嗎,喻行止。”
喻行止搖頭、繼續搖頭。
陸嶼無奈,抱着他坐在了床上,喻行止屈着膝蓋跪坐在他雙腿上,陸嶼單手抱着他的後腰,皺着眉思索:“你是怎麽出現在我房間的?還是一直都在?”
喻行止突然湊近在他眼睛上輕輕地印下了個吻,陸嶼晃過神看着這個濕漉着一雙眼睛盯着自己的人。
喻行止從小的時候就長得跟個瓷娃娃似的,這種精致又易碎的感覺并沒有随着年齡的改變而變,他直到從陸嶼身邊離開的時候仍舊像個被放在展櫃裏精心保養的瓷娃娃。
兩人分別了八年時間,喻行止身上沾了些煙火氣,甚至有的時候陸嶼見到他講那些像是有臺本的情話時候都聽得直搖頭,想要擡腿踹他屁股。
現在見到這個十多歲的喻行止睜着一雙帶着霧氣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時候心裏及不可遏制地有些柔軟。
陸嶼長嘆了口氣,是在對喻行止說也像是在對自己說。
——“喻行止你不是個小孩子了好嗎,不要撒嬌。”
喻行止湊過來在他眼睛上又輕輕地親了下,他搖頭。
盯着陸嶼看了好幾秒鐘後,他再次緩慢地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