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突如其來的共枕

蘇葳六點十五起得床,比原定的時間早了十五分鐘,電子表還在床頭兢兢業業的工作着,他掀開被子坐去床邊,捧着電子表小心按了兩下,關掉了原定在六點半的鬧鈴。

他一貫貪眠嗜睡,但深秋早上的冷風足以吹跑一切困意,他下樓出門時是六點二十,太陽剛剛升起不久,這個時間沒到人們上班上學的時候,一路上都是安安靜靜的,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

廚子走得倉促,除了幾本菜譜之外沒留下什麽東西,冰箱裏沒什麽應急的食物,蘇葳連個緩沖的餘地都沒有,只能硬着頭皮自己想辦法。

他是個死心眼的老實人,不知道投機取巧,也不知道跟尹晟開口求助,他擔心自己做飯會降低尹晟的飲食水準,于是就真的不聲不響的四點多爬起來熬粥捏湯包,當然,這種事情只做了一次就被尹晟叫停了。

廚子走後的第二天,他們住得小區周圍剛巧新開了一家做早點的路邊攤,尹晟心疼他早起太累,一再跟他強調早餐買點豆漿油條回來吃就行,他言聽計從的照做,絲毫沒有意識到這種私密性極佳的高檔小區附近突然冒出一家風格淳樸接地氣的路邊攤是不符合邏輯常識的。

尹晟的工作很忙,通常不到七點半就會出門去公司,蘇葳每天都是算着時間去買飯的。

他六點二十出門,從早點攤到家裏,走個一來一回要二十分鐘,買早點的師父炸油條、蒸包子、舀豆漿、再幫他打包裝好,忙活完這些事情一共需要十分鐘,這樣一來他趕在七點之前回家,正好可以讓尹晟一起床就吃上熱乎的早飯。

買完早點往回走的路上,蘇葳和之前一樣盡可能的加快了步子,尹晟喜歡酥脆的油條,每次都會把脆得地方揪下來泡進甜豆漿裏吃,其餘的不脆的地方一口也不會碰。

北方深秋的早晚最涼,蘇葳卻走出了一點薄汗,他拎着東西進院開門,地熱充足的室內和室外迥然不同,他蹬去鞋子赤腳踩上溫暖平滑的地板,急匆匆的神情總算是舒展了不少。

尹晟和以往一樣從樓上下來,還沒有系好扣子的襯衫大大咧咧的敞着,領帶也只是草草套在脖子上沒有打結,他打着呵欠睡眼惺忪的走到餐廳拉開椅子坐下,胸口處裸露出的肌肉是漂亮的淺蜜色。

“穗穗——早——”

英挺俊朗的青年頂着一頭亂發仰起腦袋,困意尚存的聲線在拖長音的時候會有一種頑皮的稚氣,他趴在餐桌上半合着眼睛張嘴等飯,直到蘇葳拿筷子夾起一個包子送到他嘴邊,他才把黑亮清澈的眼睛徹底睜開。

這是一天的開始,也是一天裏極少數的能夠卸下一切的時候,尹晟很珍惜的這點時光,成熟和精明都是做給外人看的,天知道他有多想變回以前那個沒出息的小魔王,除了每天在家裏撒潑打滾要打游戲要吃漢堡之外,什麽都不用管。

然而生活總是不能太過完美,哪怕再享受這種時候也得按時上班工作,尹晟三口兩口把眼前的東西打掃幹淨,又端起碗來把半碗豆漿一口氣喝掉。

鍛煉充分的肌肉沒有因為這一頓狼吞虎咽而走形,他吃飽之後便起身系上扣子和領帶,正裝勾勒的腰身依舊緊實精悍,“穗穗,我出門了,今晚想吃魚和排骨,這兩個就夠了,不用做別的。”

定型用的發膠在門口的鞋櫃上,尹晟擠在手心裏抓了抓頭發,熟練的把鳥窩一樣蓬松的亂發打理妥帖,蘇葳放下沒吃完的油條跟上來送他出門,臨行前他又特地俯身颔首抵着蘇葳的額頭強調了一遍。

“就兩個菜,多一個都不行,你吃完補覺,東西我會讓人送過來,聽見沒有?不許再弄一桌子出來,我又不是飯桶。”

尹晟是不是真的飯桶不好說,但他的飯量的确是蘇葳的三倍以上,他平常在公司總是顧不上吃午飯,每晚回家都像餓死鬼投胎一樣,所以蘇葳應下歸應下,該做什麽還是會做什麽。

新鮮的食材是有專人負責采購送達,尹晟沒有拘着蘇葳不讓他出門,只是天氣冷,蘇葳又不熟悉周圍的超市和市場,前兩天還在逛超市的時候把自己逛丢了一次。

他走丢的時候只是有點迷糊,沒有太慌,但尹晟卻差點被他吓出個好歹,接了電話之後立刻甩下會議跑來把商場翻了個底朝天。

蘇葳的方向感大概也分地方,他在山裏從沒有迷過路,可在混泥土搭建起來的城市裏他只要稍走遠一點就會找不到方向。

從他走丢那天起,尹晟就再也不敢放他自己出門,而是找了專人來陪同他出門買菜,黑西裝黑墨鏡的保镖太過顯眼,蘇葳渾身不自在的忍了兩天,尹晟看出他別扭,最後只好改成派人送菜上門。

蘇葳并沒有因此閑下來,他每日不再出門買東西,節省下來的時間剛好可以用來鑽研廚子留下的菜譜。

尹晟喜歡西點,他每天晚飯後還要處理一會公務,腦力的消耗太大,廚子總會用烤箱做一點帶着堅果的小點心,讓他一邊看文件一邊吃。

派送員敲門的時候蘇葳正在研究烤箱,他手忙腳亂的去開門接菜,負責送菜的小夥子把滿當當的保溫箱一口氣搬到了廚房的臺面上,請他确認這些東西是否無誤。

蘇葳低頭翻找了幾下,他比對着廚子留下的菜譜仔細尋找淡奶油和黃油,他對西點一竅不通,甚至連真正的蛋糕都沒怎麽吃過。

他笨拙且認真扒拉着箱子裏的東西,一旁靜候的年輕人始終沒敢露出分毫的不耐煩。

蘇葳足足翻了小十分鐘才把眼前的東西和菜譜上的對上號,他拿着磚塊模樣的固體黃油跟派送員道謝,窘迫使然,耳根上有點可愛又憐人的紅潮。

年輕人連連擺手示意他太過客氣,随後就趕緊抱着空箱子快步離開。

派送員走後,蘇葳開始頭也不擡的準備烤面包,先勾兌面粉,再把面團混上用擀面杖碾碎的堅果揉成型,這些都不算太難,他挽起袖子在廚房忙活了一中午,趁着醒面的功夫,他才抽空把早上沒吃完的幾個包子熱了一下,拿來墊墊肚子。

然而,盡管他勉強可以招架陌生的黃油和淡奶油,但是烤箱這個東西的的确确是他難以翻越的阻礙,他找不到烤箱的使用說明書,廚子留下的菜譜裏有關烘焙的具體步驟寫得也都太過簡單。

他只能硬着頭皮慢慢試,觸碰式的操作屏對他來講實在是太難了,尹晟前段時間給了他一個觸屏的手機,他用到現在也還是停留在接電話打電話的階段。

蘇葳對智能家電一竅不通,為了成功烤出來一塊面包,他從十二點一直試到五點半。

好在他準備的面團夠多,足夠他實驗個五六次,最後一批進烤箱的面團是唯一一批沒有被烤糊的,火候恰到好處的面包松軟甜香,他長舒了一口氣,趕緊伸出戴着厚手套的左手顫顫巍巍的把托盤拿穩取了出來。

面包正常出爐之後,他就得馬不停蹄的開始準備晚飯,除了尹晟要得炖鲫魚和紅燒排骨之外,他又炒了一盤花菜,炝了一疊卷心菜,最後還拿西紅柿和雞蛋煮了一碗湯。

家裏沒有任何帶辣椒的調味品,他和尹晟重逢那會身體不太好,胃裏有潰瘍和出血的現象,尹晟逼着他去做了全身檢查,結果并不盡如人意。

這幾年的艱辛讓他遠沒有達到一個三十多歲的成年男人應有的健康标準,他的身體已經有了些許過早衰竭的跡象,所以尹晟在這方面管他管得很嚴。

蘇葳不挑食,即使沒有習慣的家鄉口味他也能接受,和以前一樣,他惦記操心的永遠是別人,尹晟偏好魚和肉,對蔬菜和水果之類的東西,即使已經長大成人獨當一面也沒有改掉這個毛病,昨晚他做了一盤甜椒炒肉絲,尹晟只吃肉絲不吃甜椒,最後剩了紅黃交錯的一整盤。

蘇葳這頓晚飯做得比平常慢一點,尹晟回家的時候他還沒把排骨收汁,尹晟脫了鞋和外套快步走到廚房的時候,蘇葳正用左手拿着鍋鏟翻動鍋裏的排骨,見他直接過來還有點愧疚的開口跟他商量稍晚一點再吃飯。

“大概五分鐘,小晟,稍晚……小晟…別——”

一句話還沒說完,鍋鏟就脫了手,木質的鏟柄磕上鍋沿發出一聲脆響,蘇葳縮着脖子往後掙紮了兩下,但和尹晟的力氣比起來,他的掙紮要比奶貓撓人還無濟于事。

蘇葳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心虛,他戰戰兢兢的想要蜷縮起手指,即使身為年長的那一方,他在尹晟面前也沒有半點該有的氣勢。

“小晟……排骨要糊了,先放開,小晟……小晟!”

蘇葳是被尹晟抓着手腕拖出廚房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先把竈上的火關掉,尹晟步子很大,他跌跌撞撞的被拽着往客廳走,腳步踉跄之間還踢到了餐桌邊的實木椅子。

細瘦的小腿上立刻顯現出深紅的印子,蘇葳連疼都來不及疼,悶沉的響聲過後,尹晟直接轉過頭來把他一撈一摟,硬是拎小雞似的把他撈起來夾在了腋下。

“閉嘴,我說什麽你就是不聽是不是?你多大的人了?蘇葳!你擡頭,我問你話呢!你說你多大的人了!手燙了不知道上藥嗎?!”

心疼和生氣并不沖突,尹晟血氣上頭,顧不上什麽溫水煮青蛙的分寸,他把懷裏的蘇葳往沙發上一扔一按,一雙拿槍握刀的手緊緊捏住了男人瘦削的肩膀。

蘇葳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上全是水泡,透明的積液聚集在皮肉下方,看着就是鑽心剜骨的疼。

尹晟氣到随手抄起靠枕摁倒了還在試圖辯解的蘇葳臉上,随後氣急敗壞的扯松領帶去找家裏的醫藥箱。

蘇葳半倚在沙發裏,說不上是疼還是怕,總之他像個掉進狼窩的兔子一樣可憐兮兮的抖了兩下,他連臉上的靠枕都不敢往下拿,只能趕緊老實閉嘴,再用水汪汪的眼睛偷偷從抱枕側面往外瞄。

尹晟翻出藥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蘇葳用濕潤清澈的眸子小心翼翼的看他,有點發紅的眼角應該是被靠枕蹭得,這樣的場景足以平息一切,他心裏剛剛還瘋狂爆發的氣焰立刻就被這一個眼神澆滅成了縷縷青煙,。

“……看什麽看!閉眼!我給你上藥,疼了就說,不許忍!”

尹晟咬牙切齒的從牙縫裏擠出來兩句話,他重新坐回沙發上抓住了蘇葳的右手上藥,俊朗朝氣的眉眼間強行裝出了一副依舊猙獰憤怒的模樣。

尹晟原本想給蘇葳長個教訓,但他實在沒辦法放着蘇葳精心忙活出來的飯菜不吃,所以無論是多出來的青菜和湯,還是害得蘇葳燙傷了右手的面包,他都黑着一張俊臉統統打掃幹淨了。

尹晟邊看文件邊啃面包,眼前的字一個也沒看進去,他氣蘇葳這種永遠不把自身當回事的态度,也氣自己為什麽還遲遲沒有進展,這種事情倘若放到他們确定關系的時候,他肯定會扒了蘇葳的褲子欺負到蘇葳長記性。

他就這樣氣鼓鼓的在書房裏熬了一夜,等到蘇葳敲響書房門跟他說該睡下的時候他也沒處理完什麽公務。

“小晟,該睡了,明天你還上班,小,小晟?”

穿着單衣的男人赤腳站在走廊裏探個頭進來語氣溫柔的催他睡覺,尹晟放下文件關上臺燈,吃了一肚子堅果吐司之後,他倒是突然靈光一閃有了點想法。

他正大光明的拽着蘇葳去了客卧睡覺,雙人床足夠他們躺下,他抓過蘇葳的右腕按去枕邊,一舉一動盡是理所當然的意味,絲毫不容蘇葳掙紮。

“你手有傷,不能亂動亂蹭,蹭破了水泡會感染的,今晚我和你睡一起,我給你按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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