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下雪天的鐵欄杆是甜的
和蘇葳同床共枕是尹晟朝思暮想的事情,但這件事情由夢想變成現實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尹晟壓根就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強行拉着蘇葳一起睡的後果就是他自己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他整整一夜都沒睡好,腦子裏總是不受控制的思索着亂七八糟的旖旎場景,偏偏蘇葳還單純之極的在他身邊安然入睡,呼吸平穩神色安寧,對他全然沒有防備之意。
蘇葳睡得越安穩,尹晟心裏的邪火就燒得越盛,他從年少時就明白自己的心意了,他喜歡蘇葳,真真正正的喜歡,不是貪圖新鮮也不是為了宣洩青春期裏無處爆發的欲望。
他想保護蘇葳,他想讓蘇葳得到一切美好的東西,他想代替他那個對情人薄情寡義的父親将蘇葳攬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尹晟骨子裏和秦峥不太像,他畢竟比秦峥多念了幾年書,而且還去國外留學過,他在思想上比秦峥開明很多,他沒有繼承秦峥身上那種屬于傳統東方男性的思維觀念,他很看重蘇葳的意願,所以即使他真的血氣方剛滿心燥意,他也依舊在等待蘇葳真正對他敞開心扉的那一刻。
尹晟一晚上只睡了不到兩個小時,而且這不足兩個小時的睡眠還以被春夢驚起而戛然而止。
熱汗變成了冷汗,尹晟驚起之後就一直沒敢再合眼,生怕自己一時把持不住,真的睡着睡着就像夢裏那樣把蘇葳壓去了身下為所欲為。
他只能老老實實的給蘇葳按着手,燙傷藥的療效不是很好,皮下積液形成的水泡還是鼓鼓囊囊的腫着,蘇葳也就是白日裏太累了所以睡得熟,不然眼下怕是肯定要疼醒的。
尹晟索性蹑手蹑腳的倚去床頭,拿過正在充電的手機先把屏幕亮度調到最暗,然後才打開微信的界面給助理發信息,他讓助理按照東北的土方去弄一罐獾子油,明天一早就要。
尹晟發完微信就放下手機重新側躺回床裏,完全不打算考慮人家大半夜要上哪才能搞到這種稀奇古怪的東西,他只有在這種時候才像秦峥,想一出是一出,對待下屬總是只要結果不管過程。
他躺回床裏,一手抓着蘇葳的腕子,一手屈起撐在自己腦袋底下,蘇葳的面相很清秀,五官的比例恰到好處,他就以這個姿勢盯着蘇葳的睡顏看了很久,直到鍛煉充分的手臂開始發酸發麻,他才撤開手臂直接倒頭埋進了枕頭裏。
蘇葳是個很耐看的人,眼角的皺紋和風吹日曬留下的痕跡的确會給他減分不少,但這并沒有産生什麽太嚴重的影響,他的眉眼間依舊有當年那種清澈單純的靈氣。
三十多歲的男人本不該再被人形容成稚嫩天真,但蘇葳太幹淨了,一切與金錢、名利、權謀有關的喧嚣塵事都與他毫無關系,他曾身處在秦峥這灘渾水的中心,可始終沒有沾染分毫。
從床簾縫隙中透進來的月光照亮了尹晟泛紅的耳尖,尹晟其實純情的要命,他是了解很多旁門左道的東西,但他也只是停留在知曉這個層面上而已。
他身邊那些年歲相仿的狐朋狗友們早就把能玩的花樣都玩了個遍,他是唯一一個潔身自好的異類,哪怕是十七八歲玩得最瘋得那一會,他也僅僅是在夜店裏玩玩樂隊喝喝酒。
蘇葳是他憧憬的人,哪怕蘇葳的年歲大、出身低微、人也過于老實土氣,他就是喜歡蘇葳。十歲那年他們開始一起生活,蘇葳給他包書皮、裝書包、洗衣做飯、收拾玩具,在此之前,他父親的其他情人們也都變着花的讨好他,給他買衣服買玩具,帶他去游樂場,帶他吃漢堡披薩。
他看過很多或嬌豔或俊秀的男男女女,蘇葳是最不起眼的一個,但他很清楚,這些人裏,只有蘇葳是真心對他的好,無論他是不是秦峥的兒子,無論秦峥還要不要蘇葳,蘇葳都會一如既往的對他好。
他出國的那一年,他在出發前去蘇葳的公寓看他,依舊穿着舊衣服的蘇葳窘迫又焦急翻找着自己那點家底,最後直接塞給了他一張銀行卡。
因為那會風聲不好,秦峥未雨綢缪送他出國,這件事情是突然決定的,以至于外頭的流言盛傳他們父子不和,蘇葳是局外人,不知道任何細節,所以就傻裏傻氣的信了流言,非要給他塞錢,生怕他在外頭受委屈。
他是出國後才想起來去看一看那張卡的,查詢餘額的時候他吓了一跳,他還以為蘇葳只是給他包了一個紅包給了他一點零花錢,但屏幕上顯示出來的确确實實是六位數。
卡裏有整整五十萬,那是他父親給蘇葳的分手費,秦峥對每一個情人都大方,興致沒了就塞一筆錢讓人滾蛋,而這五十萬蘇葳一分都沒動過。
尹晟曾經思考了很久,後來才想慢慢的明白,蘇葳可能根本就不理解這筆錢的意思,蘇葳向往是家鄉山歌裏那種純粹的愛情,蘇葳和秦峥是兩個世界的人,秦峥習慣用錢來擺平一切,但蘇葳卻不認為自己付出的感情需要用金錢來補償。
這可能也是秦峥為什麽連一聲正八經的分手都沒敢跟蘇葳說,在尹晟的記憶裏,蘇葳是倉促搬走的,秦峥也一直沒有明确表示過要跟蘇葳斷絕關系。
尹晟當然介懷蘇葳和他父親的那一段往事,這是很正常的吃醋,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心平氣和的接受伴侶的前任,更何況那個人還是他親生父親。
但尹晟并不執着于此,事實上,他很尊重蘇葳曾經付出過的感情,畢竟在那段以他父親車禍身亡才徹底結束的關系裏,蘇葳從來都不是做錯的那一方。
他嫉恨、介意、不滿的不是蘇葳有過往不清白,而是他那個薄情的父親枉顧了蘇葳的心意,卻還逃避着不肯當斷則斷。,
尹晟就這樣胡思亂想了一個晚上,六點多的時候,他提早關掉了床頭的鬧鐘,而後又把因為生物鐘而醒來的蘇葳按回了被子裏。
男人飽含睡意的雙眸濕潤幹淨,尹晟趴窩在他身邊用力咬了咬舌尖,強行屏蔽了腦子裏各種各樣的黃色廢料。
“穗穗,今天我去買早飯,你再睡一會”
尹晟的聲音有點啞,沒睡好是一個原因,下身那個頂着床板精神抖擻的小兄弟也是一個原因,他撐着床鋪坐起來,睡褲勉強替他遮掩了一下腿間的光景,“還有,洗漱也等我回來,你手有傷不能碰水。”
他在蘇葳徹底清醒之前拉過被子把蘇葳裹了個嚴實,貪眠的男人很快被他哄睡了過去,他又偷偷在蘇葳發頂偷了一個吻才蹑手蹑腳的下樓出門,外頭迎面而來的秋風剛好幫他降了降這股吃不到嘴的邪火。
尹晟買完早飯回家的時候,蘇葳已經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了,他單手系不上扣子,尹晟便自然而然的單膝跪去床邊俯身幫他。
黑色不适合蘇葳,這是顯而易見的事實,但尹晟只是抿了抿唇,和往日一樣,他沒有表明這個觀點,他知道蘇葳是為秦峥守喪才換得黑衣,自秦峥過世以來,一年四季蘇葳只穿黑色。
尹晟認認真真的替蘇葳系上身前的盤扣和腰間的腰帶,瘦削黯淡的軀體離他咫尺之遙,他是那麽的想立刻撲上去親吻蘇葳單薄的心口,可他最終也只能咽一下口水,盡力克制。
蘇葳的洗漱也由他負責,他帶着蘇葳去自己房間的浴室,擠牙膏、接洗臉水、再把毛巾用熱水浸透、這些事情他都做得輕車熟路。
除此之外,還有他之前托人去弄的護膚品,蘇葳總是會對這種東西不好意思,在蘇葳的認知裏,只有小姑娘家才會用香噴噴的東西抹臉,只可惜這事尹晟不會由着他的性子。
北方天氣幹冷,蘇葳不适應這邊的氣候,臉上顴骨的地方已經有些曝皮,所以不管他是害臊還是抵觸,尹晟都把他按在角落裏往他臉上抹了他一大坨面霜。
之後的幾天尹晟一直如此,每天晚走早歸,簡直算是包辦的蘇葳的飲食起居,他給廚房加了鎖,不讓蘇葳下廚忙活,一天三頓飯,早飯去買,午飯有人送外賣,晚上他會親自帶飯食回來。
好在助理送的獾子油很好用,幾天過去,蘇葳總算是在快被白吃白喝的愧疚壓垮之前恢複如初了,日子回到了以前的模樣,尹晟也就沒了再同床共枕的機會,不過這也算是間接降低了他在公司猝死的風險,畢竟他在蘇葳床上從來都沒正八經的睡過覺。
半個月之後,冬日以一場雪宣告了自己的正式登場,蘇葳一個徹頭徹尾的南方人,長那麽大第一次看見雪,他破天荒的有了些活潑鬧騰的跡象,若非尹晟攬着他的腰勒令他穿鞋,他肯定會立刻赤腳跑去雪地上。
事實證明,“雪很好玩,但是沒見過雪的南方人更好玩”這句話是至理名言。
尹晟站在廊下看着蘇葳接雪花、搓雪球,三十多歲的大男人率真開朗的像個孩子一樣,他抱臂看了許久,眼裏全是溺死人的溫情。
蘇葳是真的沒見過雪,冰涼晶瑩的雪花在他手心裏化成一攤水,他以前聽山裏的老人講起過雪花是甜的,于是他就又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好奇的伸出舌頭去嘗,想知道這東西是不是跟冰櫃裏的冰棍吃起來一樣。
豔紅的舌尖柔軟濕潤,接了一片雪花之後便被凍得往回一縮,蘇葳随即捂住了嘴,秀氣的眉眼稍稍蹙了一陣,但很快就被落在眉睫上的另一片雪花吸引了注意。
雪中的蘇葳像是個懵懂單純的小精靈,翩然落于人間,即使一身黑衣也能同漫天的飛雪毫不突兀的融為一體。
尹晟看得呼吸微滞,随後便感覺轉過頭使勁揉了揉鼻尖無聲的罵了一句髒話,他用力掐了掐指尖掩蓋住聲線裏欲望所致的顫抖才開口。
“穗穗,回來了,天太冷了,你不能凍着,我們回屋裏看。”
他話音剛落,杵立在雪中的男人倏地耷拉下眉眼擡頭看他,一雙眸子清澈見底,其中還藏着些許試探似乞求。
這大概是蘇葳第一次遲疑于他的要求,尹晟被這個眼神勾得底線全無,非但沒有再要求蘇葳回屋,反倒還和蘇葳一起打起了雪仗。
嬉鬧之間尹晟也是一時興起,蘇葳剛剛嘗過雪,正在糾結為什麽雪花不甜,他玩得開心了也就腦子抽風,半開玩笑的逗了蘇葳一句雪花要落在鐵欄杆上才會甜。
尹晟發誓他沒想到蘇葳居然會信這種騙小孩的話,他去屋裏接個電話順手拿圍脖的時候蘇葳真的傻呵呵的去試了大門口的鐵欄杆。
他一手拿着圍脖一手拿着大衣,瞠目結舌的站在廊下,足足愣了半分鐘才趕緊回屋裏拿溫水,十幾分鐘之後,蘇葳紅着眼圈被他抱回了屋,直到晚上都再也沒有理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