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折紙
男孩沒想過白淳熙會直接從自己的視野中冒出來,吓了一跳。
待他看清人臉之後,眼眸中的陰暗瞬間消退,轉而化為一種淺淺的喜悅。
他手指抖了一下,兩手向上一提快速的戳進上衣口袋,眯起眼,打量着白淳熙,“你是醫院裏的那個醜醜的弟弟?”
白淳熙挑了一下眉:“……”
不是很想懂這句話裏隐含的信息。
總不會這麽巧。
楚旬笙那時候才多大?兩歲?兩歲的事能記到現在?
男孩看他的眼神讓他再次夢回嬰兒床,腮幫子被戳的感覺,又回來了!
他擡起手,男孩下意識向後縮了一下,之後不動了。
他的手繼續向前伸,将對方遮住耳朵的頭發扒拉開,露出來的右耳朵垂上,有顆小痣,再看看對方露出來的眉眼。
白淳熙腦子一懵。
巧了,世界就是這麽小。
還真是冤家路窄了。
要說上輩子他會和楚旬笙成為死對頭,絕大部分原因是,楚旬笙的不公平對待。
記憶中的楚旬笙總是高傲的,幾乎不怎麽與人說話,待人冷淡。
偏偏到他這裏,那原本就不怎麽樣的态度能瞬間低上個三四倍,從高傲變成惡劣,在各個領域多方面的對他實行碾壓式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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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兩個就像一公斤的鐵和一公斤的棉花,重量相等,材質卻完全不同。
上輩子性格軟如白淳熙,在遇到楚旬笙的時候也會凝聚成一顆小鋼豆。
相處幾年下來,他圓滑的表面被磕碰出了無數的棱角,小鋼豆變成了鑽石,在人群中閃閃發光,即便如此,楚旬笙對他的态度也未曾轉變。
直到白淳熙要死的那一天,病房裏就楚旬笙一人不在。
面前這個小幾號的楚旬笙隐隐能找出未來那個性子惡劣又高傲的男人的影子。
他比同齡人都要瘦一點,可能個子高顯得,多了點嬰兒肥,眼睛很大,眸色漆黑,像是深井一般,會将人吸進去,這點到長大都沒變,睫毛又密又長,扇動起來像是兩片蝶翼。
說實話這人長得很好看,不然就他那性格,公司裏怎麽會有那麽多女孩子喜歡他。
所以,為什麽他會和楚旬笙一個幼稚園?!
白淳熙緊緊地皺起了眉頭,他收回手改捏着自己的下巴,細細思索。
自他重生以來,所有的事情都是在按部就班的進行,從未出現過變數,那麽他在幼稚園裏遇到楚旬笙應該也是上輩子經歷過的事。
所以他們兩個确實是曾經當過一陣子的同班同學?
恍然間,白淳熙想起自己和楚旬笙第一次相遇,對方問他:“還記得我嗎?”
當時白淳熙根本不想理他,直接表示不記得。
之後,楚旬笙對他的态度就差起來了。
破案了!
他有些苦惱的撓了撓頭,上輩子的事都已經過去了,他沒必要再去糾結,但為了避免以後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白淳熙仰起臉,對着面前這個自己曾經的死對頭,露出來一個小小的笑,“你好呀,我叫白淳熙。”
當然,也不能失了骨氣,他繼續說:“我媽說了,我是幼稚園裏最靓的崽。”你才醜。
楚旬笙看着眼前這個對他露出善意的男孩,莫名的有些局促。
這時,外面的女老師開門進來,見到這個場景,忙跑了過來,将兩個人拉開,擋在白淳熙身前。
“你們兩個可不要打架!”女老師的聲音無意識的變大,她緩了一下,輕聲對楚旬笙說:“快回到座位上去,要上課了。”
楚旬笙低下頭,徑直走向自己的位置。
“我們沒有打架。”白淳熙從女老師的身後跑出來,拽着女老師的衣角,又指向楚旬笙,“老師,他也受傷了。”
男孩腳步頓了一下。
女老師順着他的手看向楚旬笙,眼神中含着同情和忌憚,她嘆了口氣,又看向白淳熙,揉了揉他的頭,眼神柔和許多。
“你就是我們櫻桃班新來的孩子吧?歡迎哦,我姓鹿,你可以叫我小鹿老師,以後學習上的由我來教,那位小朋友身上的傷不是在學校裏發生的,而且已經治療過了,你就不用擔心啦。”
白淳熙摸了摸自己的唇角,“是這樣嗎?”
“是呀,你也找個位置坐好吧?”小鹿老師應了聲,顯然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說太多。
白淳熙不再說話,走到楚旬笙左側,脫下書包,挂在椅背上,這是班裏最後幾排唯二的空位,一個在男孩左邊,另一個在男孩右邊。
他留意了眼,男孩椅子背後,貼着大大的“楚旬笙”三個字。
幼稚園裏說白了就是一個少兒托管所,它并不會教導過多的知識,大部分時間就是讓孩子乖乖的呆在一個地方,不要亂跑,保持安全,一直等到下午家長來接。
教室內遍布着高低起伏的啜泣聲,下了雨,外面的游樂設施有積水,沒辦法出去玩,只能呆在教室裏。
小鹿老師為了安撫小孩們,拿出書架裏塞着的格林童話,開始講故事。
小孩子通常不會在意一件事太久,很快他們便将剛才的恐懼抛擲腦後,搬着椅子圍在小鹿老師身旁。
一時間坐在桌子旁邊的只剩下白淳熙和楚旬笙。
白淳熙覺得自己應該符合點幼童人設,但他是真的不想擠在人堆裏,所以只是象征性的搬着椅子移了一點。
撐着頭靠在桌子上,聽了一會兒,又轉頭看了眼楚旬笙。
男孩從坐回椅子上開始,便低着頭拿着卡紙折東西,有船,兔子,千紙鶴,心,蝴蝶等等。
每一個對折都幹淨利索,像是已經折了千萬次,成品也很完美,白淳熙之前從沒見他折過。
視線落在對方的手上,同樣是手,自己的是一節節的藕,人家卻沒有一點餘肉。
白淳熙有些郁悶。
一直到中午吃飯,楚旬笙才停了下來。
午飯在特定的幼兒園餐廳吃,按着班裏的座位坐,所以白淳熙和楚旬笙依舊坐在一塊。
飯都是生活老師端上桌的,生怕小孩被弄灑。
有小米南瓜粥,西葫蘆炒肉,清炒西蘭花,兩小節玉米,一瓶酸奶。
溫度不燙口,吃着剛剛好,味道偏淡發甜。
白淳熙找老師給自己打開辣椒醬,然後又給自己的菜裏倒了點,拌拌,慢騰騰的享受。
旁邊的楚旬笙吃飯極快,偏偏姿态規範,勺子拿的特別穩,跟別的小朋友一點都不一樣。
白淳熙帶着吓他的口吻說:“吃這麽急肚子會很痛很痛哦……我媽媽說的。”
楚旬笙聽到有人和他說話,臉從碗裏出來,嘴邊沾了點小米,有些生硬的回答:“我不怕。”
回話間,他已經将飯吃完,站起來端着盤子遞給一邊的老師,轉身離去。
望着對方小小的背影,白淳熙把蘸了辣椒醬的西蘭花塞到嘴裏,鼓着腮幫子嚼了兩下,辣了一頭汗。
吃完飯還有一個兩小時的午休,被褥學校統一,都是幹淨的,曬過太陽的,蓋着很暖和。
午休結束,小鹿老師教孩子們讀拼音字母,楚旬笙拿出上午沒折完的折紙繼續折,小鹿老師看到了也沒管。
白淳熙不想讀拼音,就盯着對方折紙,看了一會兒,由衷的說:“你折紙挺厲害的。”
楚旬笙沒搭理他,過了一會,小孩覺得有點無聊,耳邊童聲朗朗,沒多久功夫他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陰天過去,午後的陽光透過窗戶灑在小孩臉上,白淨的皮膚泛着一層薄紅,細小的絨毛在光芒下亮着淺淺的金色。
楚旬笙撩起眼皮瞧了一眼,又快速收了回去。
心情極好。
……
教室外一片嘈雜聲,聽不清楚不過足以讓人睡不好覺。
白淳熙皺了皺眉,用手揉揉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坐起來,結果他看到在自己的桌子上排了一圈折紙。
場面有點詭異,像是在被獻祭,“……這是什麽意思?”
“送我的?”白淳熙捏着一只千紙鶴的翅膀,上面用鉛筆工工整整的寫了兩個大大的字——‘歡迎’。
向右邊望去,折紙的人已經不見了。
小鹿老師也不在。
白淳熙拽了拽坐在自己旁邊玩小汽車的小胖子,問:“你知道坐在我旁邊的男孩去哪裏了嗎?”
小胖子長得虎頭虎腦,瞪着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有些警惕的看着他,“你和壞孩子是一夥的,我不和你說話!”
“壞孩子?為什麽說他是壞孩子?”白淳熙稍微回憶了一下,氣質是挺陰暗的。
“他經常被他爸爸打,我媽媽說只有壞孩子才會被爸爸打。”小胖子撅着嘴,哼哼唧唧的說。
白淳熙一愣,“別胡說。”
楚旬笙他爸他沒見過幾次,但那人可是業界內出了名的紳士,怎麽會家暴?
而且他工作那麽多年,是不是表面功夫他一眼就能看出來。
“我才沒有,說謊話鼻子是會變長的,他還會打人呢!今天早上他就打了蔣穆柯,我們爸媽都說不讓我們和他玩,飛宇你說是吧?”小胖子看向和他坐在一邊比他瘦了一大圈的小孩。
小孩看了眼白淳熙,又看了眼小胖子,怯怯地點頭,“嗯。”
“你還是不要和他玩比較好哦,不然我們就不和你玩了。”小胖子自顧自的舉着小汽車,挨個壓壞散落出來的折紙,“砰砰砰,打敗壞孩子!”
“不要壓。”
小胖子看了他一眼,繼續。
白淳熙眼眸一縮,抓起小汽車扔了出去。
“啪!”的一聲,周圍瞬間安靜了。
小胖子大概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手還維持着舉東西的姿勢,表情有點懵。
“我說了,不要壓。”白淳熙将那些折紙一個個全部放進自己的書包裏,“這是我的東西。”
他眉眼布着冷意,即便頂着一張包子臉,在櫻桃班的二十幾個小孩眼中已足以震懾了。
小胖子癟了癟嘴,要哭。
“憋着。”
小胖子抽搭兩下,憋着了。
房間內的聲響讓門外的也安靜了下來,大樹老師推開門,探頭朝裏面看,問:“發生什麽事了嗎?”
“老師!”白淳熙快速整理好折紙,拉上書包拉鏈,舉着手跑過去,像是一只移動的小團子,眼睛亮晶晶的。
大樹老師見此,聲音軟了下來,“什麽事啊?”
“老師,坐在我旁邊的同學不見了,他去哪裏了啊?”白淳熙伸手指了指楚旬笙的位置。
“是嗎?”大樹老師順着他的手看去,之後收回視線,“你說小笙啊,他在外面的接待室,一會兒他的家長要來。”
“是因為打架嘛?”
“對,小熙可不要學哦,家長工作很忙,不可以給他們增添麻煩,知道嗎?”大樹并沒有選擇隐瞞。
白淳熙應下,他不認為楚旬笙會無緣無故打架,“我現在能去找他玩嗎?”
“不……”大樹老師剛想說不行,另一邊接待室的門一下被推開,裏面吵鬧的瞬間變大。
一個女人懷裏正抱着已經處理好傷口的小孩從門裏走出來,小鹿老師正在和她溝通。
“我兒子放你們這裏你們就是這樣給我照顧的?!”
“毀容了怎麽辦?你們要怎麽負責!你們校長呢?”
“十分抱歉,是我們沒有注意,校長他不在……”小鹿老師的聲音帶着哽咽,顯然快撐不住了。
緊接着,小孩的父親扭着楚旬笙的胳膊,将人從接待室拖了出來。
女人死死盯着男孩,像是要從他身上咬下來一塊肉來為自己小孩報仇,“這才多大啊?根子就壞了!”
楚旬笙猛地擡起頭,甩開小孩父親的手,眼神狠厲,“我沒有!”
男孩面前站着三個大人,像是三座大山,堵了他所有的去路。
夾縫間,兩個小孩的視線對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胖子+櫻桃班的二十幾個小孩(一臉震驚):“他的臉變得好快哦,害怕。”
白淳熙:“你瞅啥?”
楚旬笙:“瞅你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