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左越撓頭, 看着離開的向長遠,小聲的呢喃,“世子, 你是不是不喜歡向公子啊?”

徐原青餘光看到李英殷切的目光,果斷搖頭,“不喜歡,傻了吧唧的誰喜歡。”

左越見步伐穩健的向長遠明顯抖了一下, 加快了速度跑出了府。

深夜,徐原青捂着湯婆子在床上坐着, 許久才聽到窗戶有聲響,柳謙一邊掀面具一邊往裏走來, 近了才見臉上有幾道紅印。

徐原青還以為是傷,結果看他擡手一抹暈了一臉,瞬間就黑了臉, 他這病殘的身軀等着他,他居然尋花問柳去了。

柳謙對他的黑臉熟視無睹, 自顧到架子上拿藥, 到床邊燈盞下撩開衣袖, 手腕上明晃晃的兩排牙印, 他一邊上藥一邊彙報尋娘和小陳的情況。

藥膏擦在傷口上他只動了動眉頭, 依舊淡然自若,“肖征已經派人看守莘正元了,上報停了他的職務。”

徐原青盯着他手腕上的兩排牙印看,咬的不深, 但以柳謙的身手, 這個牙印肯定是他自願的才能留在身上,他沒有多問私事, 而問正事,“嗯,小陳明日能招供了嗎?”

柳謙:“明日他會開口的。”

上完藥說完事,柳謙把藥罐放回去,張嘴要錢。

“不是才給過你,你拿那麽多錢做什麽?”

柳謙:“有用。”

徐原青還是從枕頭下掏了一袋錢扔給他,想了想又扔了一袋,“陳文敬是我爹的人?”

柳謙揣錢,擡頭看他,“嗯,侯爺的門生。”

徐原青打了個哈欠,困意襲來,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忙去,倒下捂着被子開始思考。

只要小陳一開口,尋娘就能救出來,但無疑是将莘正元推入火坑。

他給過他機會,但莘正元不要。

以沈齊文的德行,大難當頭,他一定不會保莘正元,反而會落井下石,就看莘正元能不能幡然醒悟,不要再一條路走到黑了。

思緒萬千中,徐原青昏昏欲睡,一直到翌日晌午才清醒過來。

左越興高采烈的告訴他小陳招供了,他原本是太子府的人,後來被安排進的宣平侯府,太醫院中的血茴草有蠱是他買通雜役做的,前幾日徐原青吐血也是他在藥裏做了手腳。

因為是受盡了刑法才招的供,又處處有跡可查,便無疑處,尋娘只是出售了血茴草,不知下毒之事,無罪釋放,藏寶閣也可重新開業。

徐原青不便出面,請了其他人去接的尋娘,讓她先去客棧裏修養幾日,等風聲過了他們再見。

所謂幾家歡喜幾家愁,沈齊文和莘正元大難臨頭,戰戰兢兢的跪在禦書房前請罪。

徐原青聽着有些不可思議,“莘正元認罪?”

柳謙靠着牆壁,把玩面具,“沒認,但他是太子的人,樁樁件件太子都沒有親自出面,尤其是購買血茴草,有人見到的是他,而非太子,他難辭其咎。”

“啧。”徐原青搖了搖頭,攏了攏毛領,忽然有些坐立不安,起身在屋子裏走動,“天家之子不會有罪。”

柳謙擡眸,“你知道還鬧這一出?”

徐原青擺手,“鬧這一出又不是為了扳倒太子。”他在桌上的盤子裏挑挑揀揀,終于看到了一個合眼緣的梨子,“救人,斷臂還有奪氣運。”

前兩個柳謙懂,最後一個每次他說,他都不懂。

柳謙看他張嘴咬梨子,牙口泛酸,別過頭去,“還有一件事。”

徐原青咬了一口梨,依舊酸澀難吃,苦着臉勉強咽下一口,将剩下的丢回盤子裏,嘟囔着問,“什麽?”

“今早的消息,皇帝都還不知道,我先告訴你。”

徐原青看他神神叨叨的賣關子,福至心靈,搶答,“向家快到了?”

“嗯!?”柳謙瞪大了眼睛,驚他怎麽又知道了。

“切。”徐原青看他還一臉驚,毫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他上帝視角還能讓他賣關子。向長遠和向長寧天天忙,他爹也不在府上,不用想也知道向家馬上要到了。

就看,是秘密回京還是大張旗鼓的回京。

反正不管哪一種方式,京中不少人都要睡不着了,無疑是攪動了死水一般的京城。

徐原青望着窗外顫動的枯枝,一直到深夜才站起身來,輕手輕腳的關上門,又一次的翻牆外出。

“咳~”

一聲咳,徐原青定睛一看,驚喜,“你不是出城了?”

向長遠擡手給他看手上的馬鞭,回答,“才回來。”

徐原青喜色漸消,看他又出現在牆角下,一臉無語,悶聲往前走。

向長遠幾步上前去,将身上大氅解了給他疊上,“你才好,吹不得風。”

徐原青身上披着兩件大氅,本來就身子不好行動緩慢,這下更走不快了,向長遠也慢慢悠悠的和他并肩走,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世子去哪?”

徐原青反問,“你不知道?”

“你要見莘正元?”向長遠擡手抓住他,街上搖晃的燈盞發出微弱的光,他看眼前這雙淡漠的桃花眼,後知後覺的松開手,輕聲道,“刑部的人還在,你不便去。”

徐原青感覺到他的疏離,微微蹙眉,“不去他家。”

“那去哪?”

走過彎彎繞繞的小巷,向長遠看着眼前的藏寶閣,一時間心情五味雜陳。

徐原青輕車熟路的翻牆進入,李掌櫃早已經掌燈等着了,見到向長遠反而吃驚,倒是讓他這個東家更加茫然了。

徑直上來三樓雅間,徐原青推門而入,果然見莘正元正襟危坐,看來是等候已久。

莘正元擡眸望向他,又看他身後的向長遠。

徐原青解開大氅坐下,聽莘正元問,“向三公子一人還是向家?”

徐原青瞥向微微皺眉的向長遠,看他似乎在懷疑什麽,也不為他解答,而是回答莘正元的問題,“都不是。”

聞言,莘正元也沒追問,也沒質疑,目光落在徐原青身上,靜靜地看着他。

徐原青試了試桌上的茶盞,已經涼了,手擱在小幾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敲着,任由他看,也不說話。

向長遠坐在徐原青對面,也靜靜地看着他,既陪着他來,自然不多問。

徐原青突然出聲,“我沒有和他約,我來其實也是想,以莘大人的聰明才智,應該是猜到了尋娘,你我還有這藏寶閣是怎麽一回事 ”

向長遠微微一愣,随即點了點頭,嘴角微微上揚。

莘正元也出聲,“我還是想問,徐世子為何要與太子作對。”

話題又回到了那日宮牆下,屋子裏燭火熠熠,燒了碳火卻不是很暖,清冷的肅寂感撲面而來。

徐原青看向長遠也目光灼灼的看自己,心裏沒來由的不舒服,回過頭看莘正元,冷冷笑道,“你為何不問太子。”

莘正元垂眸,若是沈齊文告訴他答案,或許不會是如今的局面。

他突然笑來出來,搖了搖頭,“也罷,如今我不過是一介草民,貴人們的争鬥再與我無關。”

徐原青:“你甘心嗎?”

“本來不甘心,但看見向三公子,忽然就甘心了。”

向長遠忽然被點,端着茶看他們,一雙清澈明亮的雙眼看的人心裏發熱。

徐原青和莘正元相視一笑,倒不是和解,只是恰逢此時的氛圍便笑了。

屋子裏燭臺點的不多,寥寥幾盞映照幾寸地,李掌櫃送來熱茶,就着半掩的窗外月色,倒像是好友相聚。

這般氛圍下,不知不覺間,徐原青身上的戾氣淡了許多,莘正元看他的眼神也不再針鋒相對,似初識一般客氣又多了幾分疏離。

“世子很聰明。”莘正元忽然說道,不帶嘲諷意味,是發至真心的贊賞,“是我連着這京中許多人都看走了眼。”

血茴草這一案了結,明眼人注意到了他這個病弱任性的徐世子,卻還有一些眼被捂住的人,依舊認為是宣平侯爺有手段。

徐原青只是笑笑,不應承他的話,把玩着杯盞,毫不留情面的說,“莘大人算無遺策,是沈齊文太草包。”

莘正元微微一怔,沒有駁斥他不尊儲君,微不可聞的嘆息一聲,“太子……”

向長遠靜靜地看着他們來來回回的說話,徐原青只披着一件大氅,纖弱的身軀包裹在其中,手把玩着杯盞,目光沉靜,燭光下眉目如畫,風姿卓越,形容驚豔。

莘正元出身名門望族,氣度不凡,生有宸寧之貌,儀表堂堂,說話緩而不慢,經文典故信手拈來。

兩人燭下攀談,熱茶相伴,有來有回,看着着如詩如畫,只是向長遠越瞧心裏越是毛躁,像是有什麽東西在輕飄飄的撓心口,清香的茶嘗着也索然無味。

徐原青瞧着月亮被烏雲遮蔽,外間變得漆黑一片,估摸着出來許久了,正要告辭,就忽然聽問,“世子還要做什麽?”

一晚上的言語都意味深長,終于聽到了莘正元問這麽一句。

徐原青擱下茶盞擡眸看他,眼中有閃閃燭光,周遭都靜了下來。

兩人都不說話,互相看着對方,窗外的風往裏擠進,燭火搖曳,連帶着浮動兩人青絲衣帶。

“咳~”向長遠也不知自己為何咳嗽,還咳嗽的十分假,徐原青看了過來,他別開目光繼續咳嗽,一邊咳一邊起身往窗邊走去,故作要關窗的模樣。

徐原青沒有回答莘正元,拂袖站起身來,去拿脫下的另一件大氅,“天色已晚,告辭。”

向長遠跟上,行到樓下,莘正元在樓上目送,又再問,“世子是想謀逆嗎?”

夜深人靜,四下無人,他聲音不大不小,從上往下傳來,卻如重錘一般往人心上狠狠一擊,震得空氣都顫栗了一瞬。

向長遠見旁側的徐原青猛然頓住腳,擡頭往上看去,離得近,略過半遮臉的碎發,能明顯看到了他嘴角上揚,眼底閃過幾分譏诮。

他聽到徐世子坦然承認,“是。”

如那日深夜回答他一般坦誠,只是此刻他更加胸有成竹,勝券在握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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