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左越!”徐原青恢複過來, 惡狠狠的瞪人,他發現這小孩怎麽越長越不會好好說話,幸好是向長遠, 要是旁的什麽人,恐怕已經在想,誰家孩子教成這樣。

左越無辜的撓了撓頭,不敢動彈。

徐原青喘息未定, 回頭看向長遠還保持着給我自己順其的姿勢,直勾勾的看着自己。

他把人手別開, 向長遠這才回過神來,讪讪的到旁邊去。

左越站起身到向長遠面前, 擺着手解釋,“三公子,我剛剛說急了, 不是給我介紹,我是想請你給顧先生介紹。”

向長遠滿腹疑惑, “顧先生?”

“嗯, 我想跟顧先生學醫, 但不知道送什麽禮合他心意, 思來想去, 顧先生一把年紀了還只身一人,若是給他介紹到合眼緣的女子最好,三公子游歷江湖,認識的姑娘定然很多, 所以我想請你幫幫忙。”

“不不不。”向長遠看向徐原青, 渾身寫滿了拒絕,“我認識的女子不多。”

“啊!”左越聞言, 十分失望,小臉一下就垮了下來,癟着嘴不高興。

“啧。”徐原青撐着腦袋看戲,反正師不是他要拜,忙不是他要請,陪小孩走這一趟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剩下的看看就好。

靜了片刻,向長遠才後知後覺,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顧先生不是出家人嗎?”

徐原青見他才反應過來,呆傻的模樣可愛的緊,噗嗤一下笑出來。

向長遠一臉茫然的撓了撓頭,開始懷疑自己起來。

“我知道啊,可是不是有道士能成親的嗎?我看顧先生可以四處游走,就猜應該是可以的那種吧。”

“也對。”向長遠笑了笑,興許也覺得自己剛才太傻,不好意思的低了頭。

徐原青放松下來就像逗人玩,恰好屋子裏熱乎他也坐不住,于是站起了身,緩緩移到他面前,忽然轉身詢問,殺他措手不及,“你游歷江湖多年,真就沒有個紅顏知己?”

向長遠沒料到他這麽一出,瞬間愣住,耳朵通紅,“咻”一下站起身來,擺着手支支吾吾的辯解,“沒有沒有,一個都沒有。”

徐原青樂不可支,退後兩步,微微挑眉,擺了一副“我不信”的神情,向長遠見狀更急了,手忙腳亂又解釋不清,竟然像半大孩子投去求助目光。

左越滿腦子都是自己計劃失敗了,對他的求救置之不理,垂頭喪氣的哀嘆。

徐原青雙手一抱,斂了笑容,繼續打趣他,“啧啧啧,看不出來啊,向炮灰 ”

向長遠也知道他在逗自己,可就是急着要解釋,最終自暴自棄的“哎”了一聲,随他了。

“那個,三公子,你沒有的話,那能不能……”左越湊近頭去,還是不死心,又換了個方法,小心翼翼的試探,“問一下,向将軍有沒有呀?”

左越出聲,向長遠如救命稻草一樣抓住,立刻就回了他,“哪個?我阿姐?兄長?”

徐原青福至心靈,“說起來,你阿姐不就是女子嘛?”

“對啊對啊!”左越一激靈跳起來,高興的拍了拍手,“顧先生可厲害了!除了看不見什麽都好,興許有可能呢。”

“這……”向長遠不敢吱聲,畢竟向長寧的性子他們都知道,婚事提都不敢提。

左越深思,“向将軍會不會嫌棄啊?”

“嫌棄什麽?”

說曹操曹操到,向長寧一手拎着衣擺,一手端着糕點進屋,聽着他們聽到自己便應聲,他将糕點擱在桌上,擡眸注視他們。

向長遠眼疾手快捂住了左越嘴巴,假笑着說,“沒什麽!”

話音未落,徐原青就道,“給你說親。”

向長遠目瞪口呆,左越掙脫了他的桎梏,既然他家世子都開口了,他也就不怕了,到向長寧面前微微仰頭看他,叭叭的說,“向将軍,那人可好了!”

“哦?”向長寧并未動氣,只是笑笑,微微彎下腰應小孩的話,“有多好?”

不等左越陳述,她就一個轉身坐下,詢問,“有你家世子好嗎?”

左越和向長遠一同轉頭看向徐原青,他今日與往日打扮無異,可即便如此亦是龍章鳳姿,不敢說天下,只說京城恐怕無人能有他一半顏色。

徐原青被他們盯得發毛,見一大一小不約而同搖了搖頭。

向長寧見狀笑了笑,拈了塊糕點,漫不經心的繼續問,“有楊明君子嗎?”

顧三知出身市井,又在府上擺攤,也有過坑騙府上小厮的時候,君子實在是稱不上。

左越癟嘴搖了搖頭。

“那……”向長寧故意拖長了尾音,逗他玩,“有肖予安有錢嗎?”

肖家祖上有個奸臣,斂了不少錢財,因其冒死救過先帝,故此赦免了他,連錢財也一并賞賜,所以肖家雖為官,但富比許多富商還有錢。

左越雖然對肖家有多少錢沒概念,但他也聽到過這些事,也見過肖予安渾身金玉,再想顧三知,一天到晚就是破布麻袍裹身上,怎麽可能有錢。

他又搖了搖頭。

向長寧見狀樂了,雖然逗小孩玩,但所問皆是現實,她擡手拍了拍左越腦袋,語氣溫和,“那他什麽都沒有嘛。”

左越委屈巴巴的看他,他一個小孩子自然不懂門當戶對,只覺得兩人都很好,現下聽向長寧一一數落,只覺得自己辦了件壞事,眼淚汪汪的看着她,想道歉又要忍着眼淚。

徐原青見狀無奈的搖了搖頭,正要去拉左越,就見向長遠蹲在了他面前,擡手輕輕揉他腦袋,溫柔的哄他,“我阿姐逗你玩的。”

比起向長遠的溫和,向長寧就壞了些,看水汪汪的眼睛,露出壞笑來,“你這就哭了?”

左越咬着牙搖頭,忍了又忍才把眼淚憋回去一些,這才開口說話,“向将軍對不起!”

小孩長得白白淨淨,眼睛又大又圓,可愛得很,向長寧看他鼓着的腮幫子,像個陀螺,忍不住伸手戳了戳,笑吟吟的問,“你覺得他很好?”

“嗯嗯!”左越沒有因為向長寧的數落而否定自己的感覺,他堅定的認為顧三知是個很好的人。

向長寧:“好吧,那我勉強見見他好不好。”

向長遠一聽就知道她逗孩子,沒好氣的叫她,“阿姐!”

左越欣喜若狂,“真的嗎?”

向長寧來勁了,把向長遠推開,拉小孩到面前,“這樣,元宵燈會,你把他帶到楊氏橋上,讓我看看,先說好,可不能說是見我。”

向長遠見狀很是無奈,回頭看徐世子倒是鎮定自若,竟還去打量他屋子去了,好似左越不是他帶來的孩子一般。

他幾步過去,正見徐原青看書架後擱的琴,他忙解釋,“這是吟語琴,就是尋姑娘要的那把琴,她說她現下無處安身帶着不便,就請我先給她放着了。”

徐原青看他着急忙慌的解釋,看來是剛才逗他急了,垂眸淺淺笑着,點了點頭算是回應他,回頭看左越已經在和向長寧拉鈎了,看來兩人達成了一致。

“向将軍,我家這孩子可不得了,你要是答應他不做到,他估計會跑你門口哭個沒完。”

左越惱羞成怒的解釋:“我才不會!”

見狀,大家都被逗笑了。

有丫鬟來請,說酒菜已上齊,夫人已經在等了。

幾人一道去了前院,經過練武場時,徐原青不自覺間就駐足不動了。

裏面擺着各式各樣的兵器,還有一排木人樁,他熄滅的武魂又隐隐約約躁動起來。

向長遠也停在他旁側,詢問,“世子要去看看嗎?”

徐原青立刻收回了目光,繼續往前走,冷色道,“不看。”

看了也是徒增煩惱,何必為難自己。

向長遠欲言又止,最終還是把話頭恰了。

到了正堂,羅氏已經等着了,徐原青上前拜見,羅氏回禮招呼他坐下,神色複雜的看向向長遠。

羅氏坐了一會就找借口先離開了,向長泊有事出麽去了,這頓飯就留他們幾個小輩吃,氛圍十分輕松了。

向長遠坐在徐原青身邊,不停的給他夾菜,一邊夾一邊介紹這些菜都是羅氏特意為他做的,弄得徐原青都不好意思拒絕了,硬撐着吃了許多。

實在是吃不下了,才按住向長遠的手,不算友好的瞪着他,低聲問他,“你是想一頓吃死我嗎?”

向長遠看他一雙桃花眼裏盛滿了幽怨,碎發微微遮擋了眼下紅痣,就連怨人都好看。

“那就不吃了。”

他也放下了筷子,靜靜地的陪着他坐。

向長寧還在吃,看兩人都不動了,于是揮手示意,“我吃我的,你們玩你們的。”

徐原青站起身來,客客氣氣道,“既如此,家中母親管得嚴,時辰也不早了,我就先走了。”

向長遠:“這就走了?”

“嗯。”徐原青點了點頭,對着向長寧做作的行禮,“向将軍所應我家阿越之事,就麻煩了。”

向長寧滿眼都是吃的,頭也不擡的擺了擺手,似在說他啰嗦。

向長遠叭叭的追着出去,親自送他到馬車前,想留又覺得不妥,便不舍得将人扶上馬車,又囑咐車夫小心些。

馬車緩緩前行,離了一段距離,徐原青才徹底放松下來,向長遠那雙眼睛活像不經世事的傻狗,真誠又熾熱,把他看的一陣無措。

左越小聲的詢問,“世子,我們還會再來嗎?”

徐原青一記眼神殺過去,沒好氣的問,“怎麽?想換新家啊?”

左越小手往腦後一抱,兩眼放光,異想天開起來,“若是向将軍成我師母,嘿嘿……”

也不知跟誰學的臭德行,徐原青一腳給他踹去,毫不客氣打破他的美夢,“想什麽呢!你敢胡亂來,向長寧不一劍拆了顧三知才怪。”

以向長寧的性子,顧三知要是有點不妥的舉動,他真擔心大過年的刑部要加班。

回到府上,徐原青去見李英,恰好遇到顧三知,左越笑眯眯的撲上去,瞎子看不見險些被撲倒,茫然無措的将小孩扶住,問他高興什麽。

左越猶豫了一下記起答應向長寧的事情才沒說,只故作高深的拍了拍他胳膊,說叫他等着,有個驚喜等他,然後就蹦跶着先跑了。

顧三知一臉茫然,擡頭往徐原青站的方向看去,似在等答案。

徐原青經常懷疑這瞎子是假瞎,他一聲未出,怎麽就能準确無誤的判斷出他的位置來,怪驚悚的。

他聳了聳肩往前走,見他跟上來,順口問,“你來給我娘診脈?”

顧三知:“不是,是侯爺。”

“嗯?”徐原青轉身看他,正緩步走來,他看不清所以走路格外小心,又從不借助外力方便自己,于是誰看他都不方便。

本來是要去找李英,聽顧三知這麽一說,徐原青就随他一道了,拐角去了書房,他也不進去就在外等,過了許久才見顧三知慢慢悠悠的走出來。

顧三知徑直走到他面前,不知是否可以,欲言又止的模樣,讓徐原青都緊張起來,實在忍無可忍正要揍他時,顧三知退兩步張嘴,“侯爺叫你進去。”

“你等着。”徐原青瞪了他一眼,拂袖進屋。

宣平侯将到花甲之年,須發斑白,眼神也漸不清明,他在朝中身居高位,位高權重,正因為如此更是小心翼翼,所見所聞都不敢專斷,一定要上奏有令才敢下行,生怕一不就落得外戚專政的話柄,連累宮中女兒和和家人。

他忙,對徐原青的事情并不似李英那般親力親為,所以徐原青與他也不親切,相處時總覺得隔着什麽東西。

宣平侯見他來了,擡手示意,“坐。”

徐原青落座,看他臉上越發深刻的皺紋,比上次相見又多了幾分憔悴,心裏有些酸楚。

“年紀大了睡不好,聽說你請來的顧先生給你娘的安神藥極好,我便想試試。”宣平侯合上奏報和他說話,恍惚間總覺得眼前的孩子還小,他低低笑了笑,“不是什麽大毛病,不要和你母親說,免得他着急。”

李英因為徐原青的事情已經焦慮不輕,若她身邊再多一個病人,恐怕會急病。

“父親。”

宣平侯擺了擺手,“真無礙。”

他站起身來,離開陳舊的書桌站到門邊,冷風吹拂他皺巴巴的臉,他眯了眯眼睛轉過身來,看着近在咫尺的獨自,靜了片刻沉聲叫他,“允兒。”

徐原青渾身一怔,如一擊重錘狠狠敲在他的心上。

有多久沒聽到這個名字了,細想有七八年了,久到他都快忘了這個稱呼。

宣平侯看他愣怔的事情,眼底閃過萬千情緒,緩步靠近他一些,話到嘴邊又換了稱呼,“楠楠。”

徐原青擡眸看他,千頭萬緒,無話能言。

宣平侯坐到他旁邊去,他操勞太多,損耗了心神,不過才花甲就如古稀老人一般,行坐顫顫巍巍,需要借着東西撐着才能坐下,徐原青忙站起身要扶他,卻見他擺了擺手,撐着桌案坐下了,又再擺了擺手示意他坐下。

徐原青讷讷的坐下,見他叫門口守着的小厮去奉茶來,還囑咐,“取陛下賜的貢茶來。”

吩咐完他回過頭來,慢慢悠悠的和徐原青說話,“這茶是我那次去北疆督軍回來,陛下賜給我的,我一直沒喝。”

徐原青記得,那次就是他給向長寧寫信讓她注意軍中奸細,向長寧不信而後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後來向長寧查出奸細後先斬後奏,陛下知曉後派宣平侯去監軍,去了足有半載才回京。

茶上來了,宣平侯示意下人退下,然後雙手微顫的捧茶,這是老人常有的現象,他抿了一口,眉頭皺了一瞬,而後顫着手放回茶盞,悶聲道,“也無甚區別。”

徐原青靜靜地看着他,心裏百感交集。

“明日去見見你姐姐。”

良久,宣平侯才擡頭看他,與他說話。

徐原青點頭應聲,“好。”

說了兩句話,宣平侯就說還有奏報要看,徐原青便告退,行到門邊聽到宣平侯突然叫他,“楠楠。”

徐原青轉身,見宣平侯努力坐直了身子,眼中愁緒萬千,“為父……”他出聲竟有些哽咽,徐原青聽着心中一顫,不知所措起來。

“罷了。”宣平侯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擺了擺手叫他走。

徐原青出了書房,慢慢悠悠的往自己院走,霧蒙蒙的天,沒有一點雲動,冷風刺骨,枯枝晃動,似在哭嚎什麽一樣。

也是在某一刻,徐原青才突然想明白,他一直是他一廂情願的将自己與這個世界割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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