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2
沿路上陸驚蟄越來越沉默， 他之前有想過周露寒的成長環境是什麽樣子，但是真的親眼看到了，還是心情一路降到谷底。
在前面帶路的小姑娘依然身量小小的， 高高的馬尾在後腦晃悠， 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的金紅色， 兩只手插在衣兜裏， 側顏精巧美好的像個瓷娃娃，只是唇角緊緊抿着， 看着有一點陳郁緊張。
陸驚蟄心裏愈發的酸軟憐惜起來。
他的小姑娘，竟然是在這樣的背景中成長起來的，在滿是淤泥的深潭裏掙紮着求生，卻比所有的同齡人更向往陽光，有着世上最堅韌清澈的靈魂。
這個未成年就可以一邊打工養活自己一邊讀書， 眼睛亮亮的，仰頭對自己說着夢想和期待， 深夜裏聽他道出自己背負的罪與惡後還肯給他一個擁抱的美好姑娘，值得世間最好的一切，不該出現在這樣的環境中。
甚至這裏每一寸的土地，都會玷污她的美好與純白。
在周舟差一點踩上路沿上随意扔着的使用完了的計生用品時， 陸驚蟄再也忍不住了， 左手微微用力攬上周露寒的肩膀。
“小心點，路不好走。”
清朗醇厚俨然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周露寒感受到肩膀上傳來的熱度，臉頰微微發燙起來。
這裏的環境确實太惡心了， 男女之間若無感情只是純粹的身體交易， 和披着人皮的禽獸有什麽分別。
如果可以的話，她真的羞于帶陸驚蟄過來， 也不願意再和歡喜街的一切扯上關系，這裏是将人墜入深淵的地方，他們都應該遠離。
“呦，妹妹仔什麽時候下海了？到底是讀過書的人不一樣啊，一下子能帶回兩個男仔來……身板受得住不？不然姐姐幫你啊……”
周露寒帶着周舟和陸驚蟄剛走近梅姐的美發廳，隔壁發廊探出一個操着南方口音，穿着漁網襪，紋着粗粗的一字眉，打扮的很典型的歡喜街風格的小姐，正半拉開玻璃門，沖着周露寒招呼道。
說話間，眼睛還不停的往陸驚蟄身上亂瞄，故意把本來就很短的裙子更往上撩了撩。
陸驚蟄眼裏閃過一絲厭惡，只是将周露寒往懷裏更深處帶了帶，連一絲眼風都不往那邊看，根本不搭理這個沖着自己吐煙圈，自以為很性感其實讓人惡心的女人。
“妹妹仔，之前你去哪裏了？現在在什麽地方坐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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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周露寒他們三個進了隔壁，小姐還不死心，繼續追出來問。
她想知道周露寒是從哪裏帶來的這麽高質量的客人，尤其是個子最高的男仔，窄腰長腿，樣子也好看的緊，哪怕錢給的少點她也願意的。
“什麽鬼，我根本都不認識她……”
周露寒心裏被這個女人膈應的要命，搜索記憶對這個隔壁的女人也絲毫沒有印象，原主以前來回歡喜街都是低着頭一路走的，根本不會和這樣的女人有什麽交集。
但是周露寒不知道，她其實在這附近也有點名氣，屬于異類。
大家都知道這是梅姐的好姐妹“小花”的女兒，那個本來是拖油瓶的孩子，卻因為攤上小花這個好媽，一路供着上學，聽說讀的還是市裏最好的高中。
大家都在猜，周露寒要什麽時候才會下海，過去她發育的實在太慢，大家也就沒怎麽盯着。
但是女孩子總是女孩子，不可能不長大的，歡喜街上的女孩子，不可能有不出賣皮肉的，而讀過書的學生妹，大概會比較更值錢些？
“這就是你家？你住這裏？”
周舟有點崩潰的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個美發廳，處處廉價的要命，進門後兩三個前面擺着鏡子的座位，看着大概是擺樣子的，後面是幾個拉着簾子的隔間，空氣裏還彌漫着一股讓人窒息的香水味。
“不知道我媽回來了沒……”
周露寒也尴尬的要命，不敢擡頭去看陸驚蟄的反應，想拉着他們上樓，起碼樓上是她們母女自住的地方，還幹淨點。
“寒寒回來了？”
聽着動靜，梅姐從裏面出來了，看着是周露寒帶着兩個男人進來了，頓時有些驚訝，眼睛不停的往這兩個男人身上看。
雖然周露寒臨走前梅姐給了她五千塊錢，但是對于這個小小年紀就要往外闖的女孩，梅姐對她的未來絲毫不抱希望。
外面的世界有多無情，男人是多麽惡心卑鄙的生物，沒人比她更了解，她更是安慰過周媽媽，等個一年半載，周露寒在外面被人騙了，混不下去了，遲早還會回來的。
眼下半年多，周露寒果然是回來了，但是看着臉色打扮，倒不像過得壞，而且梅姐經人多，看人也有一手，覺得周露寒帶來的兩個男人也不太像是歡場客人。
“梅姐……我媽呢？她……去，去上班了麽？”
現在是下午，按照之前的習慣，周媽媽大概會在家的，這還不到她出臺的時間，礙于周舟和陸驚蟄在，周露寒也無法說的明白，只能有點艱難的開口問道。
“恩，在樓上呢，我打個電話給她吧。你這一走就是好久，這狠心孩子，電話都沒打幾個，你媽想你想的天天哭……”
梅姐半生混歡場的，自己沒生孩子，又從小看着長大的，也拿周露寒當半個自己的孩子待，久久未見面也想的很，便抹着眼淚沖着周露寒招手道。
周露寒多少有點尴尬，講道理，無論是周媽媽還是梅姐，對她都還算好的，沒打沒罵過，基本都是放養的，說虐待吧真的算不上，她不能沒良心。
但是無論是原主周雲娜還是周露寒自己，對這兩人都很難有什麽深刻感情，此時看着梅姐的淚光，心裏更是說不出什麽滋味兒，便主動掙開陸驚蟄攬着自己的手，跑到梅姐身邊，任她摸着自己的臉頰。
進屋後陸驚蟄也沒有松開攬着周露寒的手，盡管梅姐眼神已經在他身上轉了好幾圈了，直到周露寒自己離開他的懷裏，心裏還有點不舒服。
如果可以的話，他根本不想讓梅姐這樣的人碰周露寒，此時看着梅姐大紅色的美甲在她臉頰上滑動，更是特別想把人拉回到自己身邊。
“你們坐吧……這裏簡陋，沒什麽茶就喝飲料吧。寒寒，這是誰啊？你們怎麽認識的？”
看着之前陰沉又瘦弱的不像樣子的小姑娘，如今長得越發眉目如畫，比她媽媽年輕時還要好看些，梅姐心裏也喜歡，好好端詳了一陣，這才移開視線招呼起周舟和陸驚蟄。
雖然陸驚蟄看着文氣，像讀過書的人，但是年紀大了些，梅姐的眼神又掃過周舟的雞冠頭，覺得也不像是青城高中的學生，不知道周露寒這段日子是在哪裏生活，認識了這樣的人。
“他們是我打工地方認識的朋友，平日都對我很關照，這次特意陪我回來看看你們。對了……我這段時間打工也賺到了一點錢，現在帶過來了。”
周露寒放下手裏梅姐給的一罐“擋不住”，把身上背着的那個舊包拿下來，把裏面整整齊齊的三摞厚厚的粉色鈔票遞給了梅姐。
梅姐給周媽媽打完電話，還沒放下手機，就看到了周露寒拿來的錢，頓時吃了一驚。
“你從哪裏弄的錢……你這孩子……”
梅姐皺眉，表情并沒有歡喜的意味，反而之前打電話給周媽媽時嘴角的笑意徹底不見了，眼神有些淩厲的望着周露寒。
賺錢并不容易，尤其是周露寒還是個上學的孩子，養活自己都很成問題了，突然拿回來不少錢，更是讓人存疑了。
鑒于歡喜街這樣的環境，梅姐自然很容易聯想到別的，繼而開始盤問着周露寒的情況，看着陸驚蟄和周舟的眼神也不在友好。
“是暑假拍了個電影……平日是正常打工的……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樣的電影，是恐怖片……演的是女主角所以才片酬高一點……真的導演也很正派的，等着電影上映你們都能看到……”
周露寒被梅姐問的腦袋有點大，便解釋着邊望向陸驚蟄，恰好他也适時的幫着開口幫補了幾句，還在周露寒之前把她打工的店名遮掩了過去。
陸驚蟄對于周露寒拿錢孝敬母親她們沒什麽意見，但是也僅限于金錢了，在他看來，能用錢解決的問題就不要再有更多的牽扯就好。
周露寒好不容易脫離了原生環境，如今有他在，未來走的會更遠更好，故而陸驚蟄更加不想讓她們再去打擾周露寒。
這個念頭在看到下樓來的周媽媽和她身後那個光着上身，整個胸膛上紋滿了各種陰森的紋身，帶着大金鏈子的男人後，更加堅定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