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36

因臨近高考， 周露寒連恐懼的時間都沒有。

夜裏難免做了幾天噩夢，白天精神就一直恹恹的，迅速的消瘦了下去， 讓鄧奶奶心疼的不行， 每天都避着她吃兩頓夜宵， 也不許她熬夜超過十二點。

就像所有的高考生一樣， 周露寒徹底的成了保護動物，每天上學時書包裏除了裝着試卷， 就是被鄧奶奶他們塞得各種用以補充體力的新鮮的水果和糕點。

陸驚蟄或者周舟每天輪流接送，周露寒再也沒有看到張國安那夥人的影子了。

想到當時他說周媽媽已經生了，周露寒有心想要知道她的情況，但是也沒有精力，一切就只能等高考結束了。

這一年的六月， 陽光火辣辣的照着，終于迎來了高考。

青城高中的校園裏， 随處挂着“雲程發轫，萬裏可期”，“蟾宮折桂，直入青雲”這樣的紅幅。

到考場時， 周露寒才發現自己竟然與楚展揚一個考場。

看着對方的雙眼， 依然銳利幽深，周露寒對他笑了一下。

“加油啊！”

對楚展揚說，也是對自己說。

考試時異常順利，畢竟自從她重生後， 就幾乎一刻也沒放松過學習。

上輩子沒有參加高考， 沒有讀大學，永遠只能禁锢在小保姆這樣的底層角色中， 這輩子再也不會留下遺憾了。

當周露寒考完最後一場出來時，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陸驚蟄。

他站在樹葉濃綠的香樟樹下，白襯衣被風吹的鼓起來，略有些長的劉海垂在眼下，眉目清冽，神情安靜，擡頭看向她，笑容如蒼山洱海般，仿佛與周圍的喧嚣完全隔離開成兩個世界。

時間流動的進程好像定格了，連心跳都停住了，又在下一秒的笑容裏複蘇，耳鼓膜中傳來汩汩的聲音，像風的聲音，又像是某種氤氲的情緒劇烈的壓縮釋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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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苦了！”

陸驚蟄沒問她考得怎麽樣，只是摸了摸周露寒軟軟的頭發。

周露寒也對自己有信心，星光不負趕路人，她的努力，也一定會有好的結果。

這就是周露寒能想象的最好的青春了，她拽住陸驚蟄襯衫的衣角，撲進了他的懷裏，頭頂剛好擦着他的下巴。

“我能去讀大學啦！六月底我就過18歲生日，徹底的成年啦！驚蟄哥哥記得給我禮物啊！”

埋首在充滿青草氣息的懷中，周露寒開心的蹭臉，不住地念叨着。

終于再一次的長大了！等到開學前，她就要表白。

陸驚蟄被她蹭的渾身僵着，少女身上柔美清甜的味道也讓他有些無措，一瞬間竟有些耳熱心跳。

過了一年多，當初那個像發育不良的小孩子的毛丫頭，不知不覺竟然飛速的長開了，也長高了點，身量上也有了少女的美好輪廓。

他的小孩兒，長大了啊。

“好了，趕緊回家吧，你鄧奶奶等着給你做大餐呢！”

陸驚蟄沒敢繼續放任自己瞎想，将人從懷裏撕下來，就接過了她手裏洗的發白的舊背包，帶她一起往回走。

晚上好好地慶祝了一番，吃的飽飽的，第二天開始，周露寒度過暑假的方式就是在附近找地方打工。

畢竟讀大學的費用雖然不缺了，但是生活費能多賺一點是一點吧，大學時萬一需要用錢了，她總不能現去打工。

而且電影學院的校規就是大一大二不能接戲，她也沒有補貼自己的渠道了。

沒過多久，高考分數下來了，周露寒果然發揮得很穩定，等到她去學校填志願時才知道，她竟然考了全校文科第二名。

這是她有史以來考過的最好的分數了，不僅報考電影學院穩穩的。

事實上，她就是報考國家最好的大學，都是可以的，聽說她堅持要報電影學院，班主任連呼了好幾聲可惜。

在蟬鳴聲中，周露寒不僅接到了大學錄取通知書，還接到了史明的電話，告訴她之前拍的那個恐怖片上映了。

電影院恐怖片的排場很少，都是在午夜時段，而且小成本的電影，也沒有什麽首映會之類的，陸驚蟄查到江城剛好也有這個院線，就特意買了電影票，帶着周露寒看了自己拍的電影。

電影院裏這個場次的人很少，本來陸驚蟄還打算帶周舟的，但是周舟恰好有事回老家了，就成了她和陸驚蟄兩人。

在大屏幕上的自己感覺有點陌生，演技肉眼可見的青澀，周露寒看的有點尴尬，只能往嘴裏不停的填爆米花，偷偷看一眼陸驚蟄，他倒是看得挺認真的。

在電影後半段，放映廳裏開始有了響動，有對情侶嘻嘻哈哈的摸了進來，坐在了最後一排，沒一會兒，周露寒悄悄回頭，在昏暗的光線下，就看到他們兩個身體絞在了一起。

被辣了眼睛，周露寒趕緊扭過臉來，看着陸驚蟄的側臉壓壓驚。

但是又過了沒兩分鐘，在電影到達高CHAO時，有些凄惶的音樂聲，也蓋不住後面傳出的讓人臉熱的聲音。

喂，這兩人也太肆無忌憚了吧。

好歹也算是自己演的首部電影，觀衆這個态度，周露寒也有點氣惱，正要再扭過頭時，腦袋倏爾被一雙修長的手隔住了。

陸驚蟄用手把周露寒的臉扭過來，不許她回頭看。

只是指尖劃過她嫩滑光潔的皮膚時，那觸感在心裏久久不散。

“不要理他們。”

他輕輕在周露寒耳側說道，又往她的嘴裏塞了一把爆米花。

周露寒被滿嘴的爆米花噎的夠嗆，趕緊把可樂拿過來狠灌一口，這才重新看起了電影。

電影時間剪切的剛好一個小時，維持在一個比較快的節奏裏，劇情方面看着就比較飽滿，國産恐怖片要過審總是最後要證明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證明人心才是最可怕的。

等電影結束以後，周露寒看着最後字幕裏跳出的自己的名字，轉頭問陸驚蟄。

“覺得怎麽樣？”

“很不錯。”

陸驚蟄是真的覺得不錯，電影中的周露寒雖然演技青澀，可是眼神靈動，身上帶着一股子靈氣，五官精致的如同真人娃娃一般。

放映室的燈依次亮起，後面的小情侶看起來也結束了，跟在周露寒和陸驚蟄往外走。

周露寒聽到後面的男孩和自己女朋友讨論着，“演女主角這個妹子是真的好看，就是不出名啊……”

“她叫什麽來着……回頭搜一搜她還演過什麽了……”

聽着他們的話，周露寒下意識的把劉海的頭發又撥了撥，雖然他們未必認得出來。

電影院離他們店并不怎麽太遠，晚上的風有了一絲涼意，倒是讓人舒爽，周露寒便提議兩人散步回家。

三更半夜的，路上已經沒有了行人，只有路燈照亮着空蕩蕩的馬路。

“我還有一周就成年了，現在我能先提前預支這個權利嗎？”

周露寒看着一旁身材修長的男人，感覺在他的身邊，連同靈魂都安靜下來，風都是溫柔的，突然有些不想再繼續忍耐了。

“恩？”

陸驚蟄歪頭看了眼身旁的小姑娘，個子還是小小的，長發依然還是梳成樸素的馬尾，并沒有和她的同學那邊，一高考完就開始染發燙發化妝，拼命往成熟裏裝扮。

“我以前覺得這個世界總是對我不好，讓我活得很辛苦，想要的東西總是得不到，但是自從遇到你，就覺得生活一下子不艱難了，晚風也好，月亮也好，只要在你身邊，就想笑。”

在心裏醞釀了一千萬遍，各種場景，各種話都在腦子裏篩過，最後卻在這樣一個沒有星星的夜晚，忍不住說出來了。

陸驚蟄似乎被吓住了，一直沉默着。

“我知道你也不喜歡這個世界，它不太美好，但是我想要你喜歡看着這個世界的我的眼睛。我不能代替月亮，也沒有光，就只能給你一顆糖。”

周露寒笑起來，嘴角有淺淺的梨渦，對着陸驚蟄伸出手，眼睛亮的像最璀璨的銀河。

像是被吸引住了，誰又能真的不去在意毛絨絨的奶貓突然在心上撓了一爪子。

陸驚蟄的手動了動，路燈下眼前的手又小又白，看着就軟軟的，忍不住想要握在掌心裏摩挲，但是很快又攥成了拳，努力讓自己停下已經野蠻生長的雜念。

“你……”

發出的聲音有點沙啞，陸驚蟄輕咳了一聲，繼續道。

“你還小呢，認識的人也有限，到了大學，你就會在更自由廣闊的平臺，認識更多和你同年紀的年輕人，會有很多更好的選擇，現在并不适合做任何決定。”

他不能自私的将她還沒有足夠的閱歷時，攏在自己的花園裏，在她正歡歡喜喜盛開的年紀。

“我不小了！從小在歡喜街那種環境長大，見得各色各樣的人多了去了，高中的同學和大學同學也沒有什麽不一樣的，我都不喜歡他們，而且我已經是成年人了，為什麽不能做決定？”

周露寒有點挫敗的抓住陸驚蟄的手，焦急的申辯着，她一個活了兩輩子的人，不能接受自己被這種理由拒絕。

陸驚蟄由着她鬧，眼睛在她身上過了一下，堅定着自己的态度。

感覺他視線在胸口掃了一下，周露寒下意識的挺了挺胸，臉有點熱起來，這裏是還不大啦……

“好吧，你說小就小，那我就先在你這裏另一個號碼牌，作為你女朋友的第一候選人。”

周露寒也知道自己越是無理取鬧越是顯得更不成熟，就只能鼓着臉強行進入候選隊伍。

哪用什麽候選人，原本陸驚蟄就根本沒想過要找伴侶，他抛棄了過往，潦草浮生，也不期待将來。

但是世上總有例外，遇到了可愛的人，他只是經過，花卻開了。

到了這個年紀，他自然是明白的，是他的，她不會跑，不是他的，他就是陪她走一段路的過客。

陸驚蟄微微笑着，和周露寒并肩一起往家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