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生(捉蟲)
虞憐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衣櫃中,透過衣櫃門,能隐約看到光,周圍鋪滿了綿軟的毯子,空氣中彌漫着一股皂角的香氣,讓人聞了心生安定。
自從幾日前突然醒來發現自己回到了十三歲那年後,虞憐就害怕這一切都是夢,害怕自己一覺醒來,又回到那個黑暗好冷的東宮裏,又會看見那個男人,她不敢入睡,就算是入睡後,第二天醒來就會發現自己睡在櫃子裏。
她十六歲時便嫁給了太子,往後的七年中幾乎人生的所有時光,都是以那個男人為中心。
她以為重來一世,能将他忘個徹底,然而如今才知道,那個人的名字,連同愛與恨,都已經深深刻在她的心裏。
虞憐是鎮國公的小女兒,上有兩個雙胞胎兄長,父親是鎮國大将軍,常年駐守邊境,家中自鎮國公夫人去世後,便由虞老夫人掌家,如今掌家權漸漸轉到了虞二夫人手裏。
她和太子的婚約訂的是娃娃親,鎮國公和皇帝是過命的兄弟交情,皇後娘娘那時和鎮國公夫人是關系親近的姐妹。
所以自然而然,皇後娘娘對虞憐也是百般照顧,虞憐能嫁給太子,于公于私,都是雙方父母樂見其成的。
只可惜,感情這東西是強求不來的,虞憐雖然喜歡太子,可太子壓根不喜歡虞憐,甚至說是厭惡。
她嫁給太子七年,太子除了大婚當日應付皇後,其他時間再也沒進過她的寝殿,因膝下無子,成了前朝官員的靶心。
他們想盡辦法往東宮塞人,皇後娘娘雖然疼愛她,但皇家子嗣更是重要,總是旁敲側擊她和太子的事,她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那樣的人生,如今看來,真是悲慘可憐。
她前世性子雖然急躁,但并不是真的蠢笨,将東宮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侍奉皇帝和皇後,有時還要和高官貴族周旋,京都內的人表面奉承她,背後卻诋毀辱罵她,而那個男人,又給她帶來什麽呢?
他和堂姐親昵依偎在一起的那一幕都浮現在虞憐的眼前,兩人言笑晏晏的模樣真的是讓她惡心。
父兄被害,前世的她卻依舊沉迷在情愛當中,她真的是蠢笨啊。
虞憐心裏空落落的,沒有定處,她自醒來後一直哭,現在雙眼發澀,痛的她腦子發懵。
“小姐,您怎麽又跑到櫃子裏睡覺了?若是被盧嬷嬷知曉,定是要責怪您的。”虞憐正想着,便聽到一聲輕柔的女聲,接着衣櫃門就被打開了。
“步蘭姐姐,這裏清靜,能想事情。”虞憐看到步蘭,瞬間紅了眼,前世進宮前,步蘭是母親留給她的貼身丫鬟,比她大五歲。
出嫁那年,她和步蘭去了寺廟祈福,半路遇到劫匪,步蘭為了救她,被擄到匪窩,她求虞念輕派人去找,虞念輕派去的人帶回了一具屍體,死壯及其慘烈,她那時忙着準備嫁人,并未來得及細查,便将步蘭厚葬了。
而步蘭口中的盧嬷嬷則是老太太身邊的人,前世跟着她一起進宮,在某個春日去取膳食的路上,被推到了荷花池了,直到第二天才被發現。
如今,她多少明白,那時誰的手筆,這一世,她要護好步蘭和盧嬷嬷,給她們安穩的人生。
步蘭看着自家小姐散着青絲,穿着松垮的寝衣,模樣嬌小玲珑,小臉因睡着被壓出了紅印子,一雙眸子水靈靈的,如同一朵嬌嫩的薔薇花。
“您才多大,哪裏有事可想,老太太說最後來看您,盧嬷嬷讓奴婢過來催你用膳吃藥呢。”步蘭将虞憐從衣櫃裏抱了出來,她年幼習武,加上虞憐本就瘦弱,抱起來輕而易舉。
倒是虞憐害躁,雖然看着是十三歲的小孩子,實則已經二十幾歲了,要是她前世能生育,怕是孩子都能跑了,如今被步蘭抱着,自然是不适應的。
“我知道了。”虞憐不敢推開步蘭,到底是怕漏出馬腳,她前世真是嬌縱,十三歲還要步蘭抱她,怪不得落得一個驕橫的名頭。
“步蘭姐姐,父親現在可還好,哥哥們呢?我想見他們。”父兄遭遇不測這是虞憐前世最耿耿于懷的事。
步蘭面上顯露些許疑惑,小姐平日和兩個公子的關系并不好,因為那兩個公子,一個兒時發高燒燒壞了腦子,如今智力便如七八歲孩童一般,另一個公子性格冷硬,像塊硬邦邦的石頭,自夫人去世後就沒笑過,連鎮國公都不太喜歡,更別說虞憐了。
然而步蘭想是這樣想,到底是府裏的主子,她沒有資格多說。
“老爺如今在邊境呢,聽盧嬷嬷說一切都平安,兩位公子現在應當是在書房讀書呢。”
虞憐看出了步蘭的疑惑,她自己以前看不上哥哥們,因為羨慕別人的哥哥都能保護自己的妹妹,她一直以為哥哥們不喜歡她,加上有堂姐和嬸嬸的離間對他們來說,幾乎是厭惡,可前世是她親手将兄長們推向死亡的深淵。
“可能是摔傷了腦袋睡了太長時間,總覺得很久沒見過兩位哥哥了,步蘭姐姐你去幫我将他們請過來可好?”她心裏有點慌,總想看看他們才能心安。
“好,奴婢這就去請。”步蘭笑着應下,給虞憐倒了杯熱茶就退了出去。
虞憐捧着熱茶趴在窗口,看着院子裏盛開的桃花,正值春日,一切都欣欣向榮,她發了一會呆,就看到走廊那邊有個少女帶着丫鬟走來,臉色焦急,來人正是虞念輕。
她倒是沒想到虞念輕來的這麽快,這幾日她一直昏睡,偶爾醒來也不願意見人,她方才打發步蘭出去不久,虞念輕就來了,看來這院子裏的髒東西還不少。
虞憐眼底盡是毫無遮掩的恨意,若不是還有顧慮,她真想現在手刃仇人。
“妹妹,你身子還沒好,怎麽在這吹風呢?這要是又生病,老太太可是要心疼了?”虞念輕輕車熟路,徑直走到虞憐旁邊坐下,滿臉的溫柔可親。
虞憐看着眼前的女子還是年少模樣,以前的她哪裏能想到,虞念輕現在就已經開始哄騙她了呢。
虞憐忍住滿腔恨意,裝作沒聽懂虞念輕語氣裏羨慕,緩了緩臉色笑道:“我是祖母的親孫女,祖母自然是疼愛我的,可惜我身子弱,不能時時侍奉在祖母身旁。”
虞憐一番滴水不漏的話是在諷刺虞念輕的出身呢,虞念輕雖然是虞憐的堂姐,到虞念輕的父親虞城北是庶出子,是老太太身邊的丫鬟所出,那丫鬟生下孩子後就大出血離世了,
老太太被身邊的丫鬟背叛本就膈應,奈何稚子無辜,又有老太爺的堅持,只能将虞城北養在身邊。
而老太太也說了,她只有虞憐父親虞山河一子,旁人不認,以後虞城北以及他的後代,只能稱老太太。
“妹妹的孝心,老太太自然知道的。”虞念輕最讨厭別人提這件事來膈應她,這件事無時無刻都在提醒她是還沒有脫奴籍的丫鬟的後代。
她這個妹妹可是京都城裏出了名的沒腦子和暴脾氣,怎麽受傷之後嘴巴這麽利索了,看來定是有人從中挑撥了。
“所以姐姐找我何事?”虞憐看着虞念輕鐵青的臉色,心裏痛快極了,她以前傻,可不代表以後傻。
“你身體好不容易好轉,方才母親做了你最愛的栗子酥讓我帶過來,她說這幾日府內事情冗雜,讓我代她過來看看你。”
虞念輕轉頭示意旁邊的小外套将提着的食盒放在桌子上,嘴角帶笑,母親最了解虞憐的性子,知道虞憐最好哄騙,一盤栗子酥而已,就能将虞憐哄得服服帖帖。
虞憐看到桌上的栗子酥,色澤金黃,因是剛出爐的還冒着熱氣,很是誘人。
然而她知道,這栗子酥比砒、霜還毒,她的好嬸娘的用心可不是比砒、霜還毒麽。
“我方才用了膳,如今不餓,先放一邊去罷。”虞憐随意揮了揮手,然後便趴在窗口上把玩手中的茶杯。
虞念輕總覺得今日虞憐非常怪異,換做平時虞憐看到栗子酥一定會很開心,然後将所有栗子酥都吃光,還會讓她從鎮國公夫人留給虞憐的私庫裏挑選回禮。
她心裏轉了個彎,虞憐不吃,總有人會吃的,想到此處,虞念輕佯裝無意問道:“栗子酥要趁熱吃才對,我方才看到步蘭出了院子,多嘴問了一句,聽說妹妹是要去請兩位兄長?妹妹若是吃不下,便讓兩位兄長吃罷。”
虞憐聞言在心裏翻了一個白眼,虞念輕做事可真是滴水不漏,明明是院子內的眼線将消息遞出去,偏偏要把鍋甩給一個小丫頭。
她用頭發絲想都知道虞念輕和嬸娘在栗子酥裏動了手腳,她們想害她就算了,還将這個主意打到自家兄長身上。
不過提到自家的兩位兄長,她記得前世虞念輕來看望她,提了一嘴說兩位兄長買了零嘴要過來看望她,她那時說了句:誰願意理那個傻子,憑白過來給我添堵。
那個時候兄長們就在門外,将她的話聽得一清二楚,當時就闖了進來,當着虞念輕的面吵起來,這件事不過一日便傳遍了整個京都,還把老太太氣得不輕。
想到這裏,虞憐心裏泛酸,以前的自己真的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兩位兄長和其他閨秀的兄長不一樣,但總歸是愛她的。
“栗子酥這東西府裏常見,兄長日日都吃得,不必留給他們。”虞憐有意無意看了看窗外,看到牆角處閃過的白色衣袍,她知道是兄長來了。
“雖然兩位兄長的行為舉止有些奇怪,但兩位兄長好歹是妹妹的親哥哥,妹妹對他們也別太苛刻了。”
虞念輕早就算好時間了,約摸這個時候,虞憐的兩個傻子兄長也到了,她這時候只需要稍微刺、激一下虞憐就行了。
“這栗子酥吃久了也會膩的,又不是什麽稀罕東西,姐姐可還有事?我哥哥們快來了,你留下不方便呀。”虞憐懶得和虞念輕周旋說道,反正她們将她脾氣差的事情傳的滿京都都是,自然是不必給虞念輕好臉子。
虞念輕何時受過這樣的氣,但是如今還不能和虞憐撕破臉,她緩了緩臉色,硬扯了扯嘴角笑道:“還有一件事,過幾日鳳陽公主過生辰,聽說太子殿下也會去。”
“太子殿下”這個詞好似一把利刃,将她的心刺得鮮血淋漓,虞憐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她差點忘了,她和太子的親事。
虞念輕見虞憐臉色不太好,以為她是因為這幾日太子殿下未派人來看望而耿耿于懷,虞憐自尊心強,虞念輕害怕虞憐不願意去,假如虞憐不去,那她就沒有理由見到太子了。
虞憐思緒萬千,她不想在重蹈覆轍,前世因為臧淩霄過得那般痛苦,重生一回,她一定不能和他扯上任何關系。
“我再考慮考慮,我不太舒服,就不送你了。”虞憐不耐煩地擺擺手,然後就轉過頭去,不在理會虞念輕。
虞念輕本還想多說,但怕虞憐發脾氣,也只好作罷,悻悻離去。
虞憐這幾日想着父兄的事情,想着怎麽從嬸娘手中奪回鎮國公府,完全把她和太子的親事忘得一幹二淨。
只是現在最緊要的是處理好府內的事情,虞憐看着桌上擺着的那盤栗子酥,沉默了半晌,取過妝奁裏的銀簪子試了試毒。
此時便聽到門口傳來聲音“姑娘,兩位公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