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虞憐話音一落, 衆人皆是議論紛紛, 特別是那幾個為陳管事說話的, 當下就赤紅了臉, 他們哪裏想到陳管事有那膽子借利錢,這錢容易借可不容易還,怪不得這賬上會有虧空。

那陳管事方才還滿臉慶幸, 如今臉色倏地褪去, 面如死灰, 他看着虞憐手中那疊紙,知道這是顫巍巍地跪了下去。

“二……二小姐,奴才……奴才是一時被豬油蒙了心,以後斷不會了, 以後奴才好好做事, 對,好好做事!奴才……”

虞憐并未說話, 只是靜靜地看着陳管事, 心底冷笑了一聲,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以前虞氏管家, 放着這些蛀蟲四處蠶食不管, 她倒是疑惑,鎮國公倒臺,對虞氏不會有好處。

除非,虞氏有別的出路。

她想了想,繼而又不露聲色看向站在下首的李管事笑道:“李管事, 你要不要替陳管事說幾句話?畢竟你們共事多年,最是了解陳管事的為人。”

李管事沖着虞憐幹笑了幾聲,然後拿着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這……奴才也沒想到陳管事會借利錢。”

這意思就是陳管事和她無關了,虞憐看向其他的幾個管事,那幾個管事立馬低下了頭,不發一言。

陳管事此時無力地跪趴在地上,如同一攤被太陽曬化的豬油,早就沒有當初的意氣風發了。

“二小姐,奴才……奴才有錯,奴才會将以前的賬目都補上去,只求二小姐放過奴才一馬,奴才上有老下有小,若是坐了牢,他們就只能喝西北風了。”

“鎮國公府容不下陳管事這尊大佛,賬上的虧空直接從你月錢裏扣,直到扣完為止,剩下也不用你補了。”虞憐将整個木盒子扔給了陳管事,朝着後頭的暗衛擺了擺手。

陳管事看着虞憐冷漠的神情,他不死命喊道:“二小姐,奴才在鎮國公府已經十幾年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放過奴才吧!”

“不是我不放過你,是你不放過你自己,假如我不放過你,那我今日就會報官。我給過你們機會了,是你們自己要走的。”虞憐冷冷地看着陳管事,她已經仁慈義盡,畢竟是府裏的老人,她也不想真的鬧到官府去。

這京都很多人都盯着鎮國公府,只為了抓住把柄和錯處,如今将犯事的人趕出去,也能給其他人一個警告。

虞憐說着将手中的名單遞給了站在一旁的水兒,水兒将名單抵在陳管事眼前。

他看着自己寫的“龍飛鳳舞”的字,當下就閉了嘴,如今多說無益,他這是被虞憐将了一軍。

他自己也知曉,假如虞憐真的要追究,一定會報官,到時候別說他了,就連家裏人都會受牽連。

站在一旁的其他管事自然也看到了名單,刷刷地變了臉色,個個面紅耳赤,他們十幾個人名排列在一起,上頭還有一段話,大意就是我自願離開鎮國公府,以後生死同鎮國公府無關之類的話。

他們哪裏能想到,會在此處被十幾歲的小姑娘擺了一道,他們是小看了虞憐了!

“這名單上還有其他十幾個管事的名字,那日我說要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們都樂意的很,如今就收拾收拾東西走罷。”虞憐端着茶盞,心平氣和地看着底下的管事。

其中有幾個管事自然是不願意吃這個暗虧,打頭的李管事搶着道:“二小姐,我們幾人并無錯處,就只是……只是那日等的太久,身子骨不舒坦,這才提前離開。”

“所以你們無錯,而我有錯?”虞憐将茶盞随意扔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管事。

還不待李管事說話,那十幾個管事看着虞憐晦暗不明的臉色,互相對視了一眼,然後跪着應道:“奴才們自知有錯,願意接受懲罰,只求二小姐大人有大量,饒過奴才這次。”

那李管事見其他人跪下,她咬了咬牙,也跟着跪下了,如今也只能暫且不表,等二夫人禁足出來在商讨如何應對。

虞憐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讓暗衛将陳管事拖了出去,此時那幾個嬷嬷也回來了,捧着好幾個盒子。

她一一打開看了看,裏頭大多都是這些管事在外頭安置的鋪子宅院的地契,一個小小的管事,能在京都這樣寸土寸金的都城買鋪子宅院,怕是從府裏撈了不少油水。

跪在下首的管事看着虞憐陰沉的臉色,心裏好似懸着一塊大石頭,就怕虞憐将他們的老底都揭出來。

虞憐将他們幾個情節嚴重的革去管事的職位,将之前從老太太院子裏提拔上來的人補了上去。

其中就有李管事等人,他們雖然有異議,但是前有陳管事被趕出府,此時他們若是多說,怕是所有東西都會被收回去。

“我初次掌家,下手沒個輕重,但一切都是為了鎮國公府,想進鎮國公府做事的人多了去,不缺你們幾人。

今日無論受沒受罰的管事,也一并記住了,以後若是再有這樣的事情發生,我會直接報官,然後将你們做的事宣揚出去,你們對鎮國公府不利,那我就讓你們在京都查無此人。”

虞憐這番話就是給他們最後的警告了,她不想寒了其他為鎮國公府真心做事的管事的心,所以此次的處罰并未太重。

底下的管事看着虞憐雷厲風行的模樣,想到陳管事的下場,皆收起了對虞憐的輕視之意。

之前是他們太天真,這高宅大院裏,一個年幼喪母,父親常年在外,兄長羽翼未豐,能在虞氏手底下讨生活,這怎麽可能是好哄騙的人?

“哪位是鄒管事?”虞憐看向那四五個站在角落的人,那些人都是老太太的人,如今一些關鍵的位置空了出來,直接讓他們補上去就是了。

“正是奴才。”一個身着素色長袍的中年男子朝着虞憐行了一禮,他身形高瘦,濃眉大眼,看着倒是極為憨厚。

“你是老太太提拔上來的人,以後你就管着其他管事,這明辨是非,獎懲分明你可都懂,我就不多說了。”虞憐說罷,端起一旁已經涼透的茶水喝了一口,她需要一把刀,而這鄒管事就是那把刀。

鄒管事自然是明白虞憐的心思,他大方地應了下來,然後就屈身退到一旁。

虞憐并不理會其他管事的臉色,她看了看桌上的沙漏,已經過了一個半時辰了,她朝着底下的管事擺了擺手,示意他們可以走了。

衆人鴉雀無聲,皆退了出去,氛圍完全不複一開始時的輕松愉快,虞憐松了口氣,揉了揉太陽穴。

“姑娘,要不要休息一會兒?”步蘭心疼地看着自家小姐,走上去替她捏着肩膀。

這幾日她看着虞憐眉間的倦意越來越濃,一邊是昏睡的二公子,一邊是鎮國公府的平靜表面之下的波濤暗湧,虞憐夾在兩者之間,日日都睡不好覺。

“不急,這盒子裏的地契留下,剩下的字據還給他們,和賬房那邊說,賬目上的虧空直接從他們的月錢上扣便是。”如今手中有了那幾個管事的把柄,她心裏安了幾分。

“是,奴婢這就吩咐下去。”

自虞憐這個新官上任,當着鎮國公府所有的管事點了一把火之後,這阖府上下對虞憐的态度一改以往。

以往是人心向東院,如今虞憐一把火燒得衆人心慌慌,對虞憐越發恭敬起來,府裏的風向也漸漸有了一些變化。

夏天的日子過得飛快,轉眼間就過了四五日,虞憐早早就起來準備妥當,去了虞珩的院子,此時虞瑾也在,兩人一起等霍憐寒帶着神醫回來。

約摸等了兩個時辰,就看到步蘭一臉喜意匆匆跑來,虞憐急忙迎了上去“可是霍姑娘回來了?”

“姑娘,國公爺……國公爺回來了!如今正往老太太那邊去。”步蘭氣喘籲籲,虞憐安排她在門口等霍憐寒,到時候提前過來通報,誰知霍憐寒沒等到,倒是等到了國公爺。

虞憐聞言整個人呆在原地,一下子不知說些什麽,此時心中千百種滋味,前世的種種,都讓她羞于見父親,然而她對父親的思念之情又越發濃烈。

站在一旁的虞瑾臉上浮現了一抹笑意,此時的他多了幾分孩子氣,他看着自家妹妹慢吞吞的樣子,扔下一句“妹妹你慢慢來,我先行一步看看”就飛快向老太太的院子跑去。

“父親不是說還有一月才回來,怎麽……怎麽現在就回來了?”虞憐扶着步蘭的手,緊張到說話都不利索了。

“你讓盧嬷嬷去後廚讓他們準備接風宴席,然後去門口繼續等霍姑娘。左右父親都會來二哥的院子,我在此處照看二哥,就不過去了。”

虞憐笑着看向步蘭,心裏緩緩地松了一口氣,此次父親回府,她好似有了依仗,就前路有洪水猛獸,她也不怕了。

步蘭看着虞憐臉上真切的笑意,心裏也放心了幾分,她安慰了虞憐幾句,然後就轉身做事去了。

“二哥,父親回來了,以後就有人罩着我們了。”虞憐坐在虞珩的旁邊,說着說着,她忍不住落了淚,肩膀一抽一抽的,哭得極是厲害。

……

此時東宮內,臧淩霄和顧若安正在下棋,兩人一黑一白,棋局上刀光劍影,風雨欲來。

“淩霄,鎮國公怎麽會突然回來?”顧若安疑惑地看向臧淩霄,他收到的消息是鎮國公如今應該還在邊境,應該是一月以後回來。

臧淩霄斂着眉眼,漫不經心地落了一子,想着今日暗衛遞進來的消息,為何她會哭?

顧若安看着眼前面容俊美的男人竟然走了神,他心底是極為詫異,臧淩霄從來都沒有在他面前露出此種模樣。

他到臧淩霄眼前擺了擺手,看到臧淩霄投來的眼神,急忙把手收回去道:“你竟然失神了?”

“并未。”臧淩霄利落吃掉了顧若安一子,然後慢條斯理端着一旁的茶水把玩着。

顧若安被臧淩霄冷漠的眼神氣得一個到昂,他想了想,然後壞笑道:“……算了算了,我就是想說,這次鎮國公回府,怕是不會再去邊境了,你還記得虞家小姐說的話罷?”

“……不說便滾。”

“虞家小姐不是對你說過嗎,等鎮國公回府就同你解除婚約。”顧若安幸災樂禍地看着臧淩霄,說完便又吃了他一子。

臧淩霄聞言頓了頓,他看着手中的黑子,突然覺得一切都索然無味,他将黑子随意扔在棋盤上,凝視着棋盤,鳳目幽暗不明。

“那又如何?”以前臧淩霄想過,然而那時候虞憐追得緊,他心中煩悶才生出這般念頭。

如今他突然覺得,虞憐相比于其他貴女,更合他胃口。

顧若安看着臧淩霄眼底可怕的占有欲,吓得手中的棋子都掉了,這不是他認識的太子爺。

他正要開口,就聽到臧淩霄陰恻恻道:“你輸了。”

顧若安低頭一看,那枚白子落到了臧淩霄的陷阱內,周圍皆是黑子,他滿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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