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更】
硬幣的事情, 一直擱在傅承淮的心裏, 也沒有找到合适的機會跟陸也公開談。
但是沒想到, 隔年又發生了一件事, 才讓傅承淮意識到，自己的存在可能真的在影響陸也對未來的抉擇。
這事兒還是傅承淮從孫星口中得知的。
前兩年陸也上高中時，傅承淮支持了孫星五十萬在商貿大廈的美食層開了一家西餐館。
孫星也不是光占便宜不知感恩的人, 這兩年陸陸續續還了三十多萬，還剩下一部分準備今年年底還清。
西餐館距離海承影視近，整體環境偏向于小資，因而海承影視公司內部偶爾有些比較輕松的、非正式聚餐，傅承淮會交代人放到他的餐廳去。
這天是為了慶祝總裁辦的一個五年的老員工生日，助理Fiona将聚會定在孫星餐館，并且邀了傅承淮去湊個熱鬧。
按照通常情況，傅承淮都是露個面，讓Fiona準備一份禮物，喝兩杯酒就離開，既人到情意到, 也不影響其他人放松娛樂。
今晚也不例外，傅承淮一去，總裁辦的小秘書們各個歡呼雀躍, 難得同他開開玩笑，等他喝完酒要離開時，孫星跑來跟他打個招呼。
顯然，孫星已經在包廂外躊躇了好一會兒, 看到容色和緩的傅承淮從包廂慢慢邁出來。
剛才一身正裝傅承淮抵達時，餐館的侍應生都在問他是誰，連大堂用餐的客人也在注意他的身影。
明明傅承淮的身前身後都走着幾個漂亮女孩子，可他饒是比女人都叫人驚豔，說是讓餐館蓬荜生輝也無可厚非。
這會兒傅承淮還主動同孫星打了個招呼：“好久不見。”
孫星笑逐顏開地迎上去：“傅老板，是好久不見了，最近好吧？”
“挺好的。”傅承淮看他沒比陸也年長多少，但能從臉上看得出來久經世事。
不過傅承淮從Andy口中得知孫星至少在做餐館方面是腳踏實地的務實者，倒也對他改觀不少。這會兒，傅承淮同他往餐館外走了兩步，看一眼門庭若市的大堂，他道，“你這生意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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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星不管怎麽油滑，也不過二十來歲，加上傅承淮對他有恩，他自然畢恭畢敬地客氣：“主要是傅老板幫忙，不然也沒這場面。”
傅承淮點頭：“不着急還錢，有餘力的話，明年考慮再開個分店。你還年輕，有點野心不是壞事。”
一聽這話，孫星怔忪了下，才注意到他一本正經，絕對不是開玩笑的意思。他忙道：“這樣……行，那我知道了，謝謝傅老板了。我的确捉摸着等兩年再開一家的。”
他注意到手底下的侍應生又在往這兒飄，一會兒少不得跑來問自己這是哪個大人物。
孫星客客氣氣地送傅承淮出去，兩人也沒什麽話題，唯一交集是陸也，孫星起了個話頭問：“傅老板，我聽陸也說，最近他參加的項目剛拿了個國家級的獎項啊，這小子念書還真挺可以的，本事也不小。”
說的是陸也從年初開學後參與的一個競賽項目，五月份的時候拿的獎。
傅承淮也為他高興，聽了這話也道：“是挺用功的。”
陸也的成績，他也與有榮焉。
兩人已經走到了電梯門邊，孫星幫他按了電梯，還要等一會兒，便又道：“不過，他放棄出國交換的機會實在是有點可惜了，那學校還是全球名牌大學呢。傅老板，你說是吧？”
傅承淮眉心幾不可見地微微一皺，這件事他完全不知情，但也無必要跟孫星說，只順着話道：“有他自己的顧慮。”
孫星點點頭：“他就是死心眼，想早點出來賺錢。”但是這話似乎說了也有在質疑傅承淮的意思，他忙哎喲了一聲，趕緊道，“傅老板，不好意思，我不是說您不支持他……”
傅承淮擡擡手：“我知道，沒關系。”
電梯叮的一聲抵達，電梯門打開後，孫星殷勤地按住一邊，請傅承淮和Andy踏進去。
金屬門緩緩合上時，傅承淮還對孫星露出一個平靜的笑臉。
等電梯往下走，傅承淮低眸，單手斜插在西裝褲口袋中，指尖碰到手機。
手機裏有陸也晚上發來的微信，問他幾點回家，晚上要不要吃夜宵等等。
慘白的燈落自上而下照向他的面頰，深陷的眼窩因眉骨微突而濃陰一片，看不出分毫的情緒。
原本還有個局要去露個臉，傅承淮直接讓Andy通知對方取消。
Andy有些意外：“但是李總那邊可能不好交代吧？他約了一周才等到今天，是不是有點不客氣。”
傅承淮在後座揉着眉心，言簡意赅地道：“隔天送份厚禮，飯局改天再約。”
Andy應下，他不清楚發生了什麽重要的事情，以至于傅承淮要立刻趕回去，但隐約感覺得出來肯定是和陸也有關。
這兩年，也就陸也的事情能牽動傅承淮的情緒。
回到家後，傅承淮從阿姨口中得知陸也帶着小陸去寵物醫院了，小陸這兩天有點便秘的症狀。
陸也回家上了二樓，剛看到傅承淮，便開始絮叨說起小陸的情況，卻見傅承淮面前放着一杯溫開水，從側面看過去，似乎整個人都放空了，不知道在盯着哪個點。
“哥？怎麽了？”陸也快步走上前，從沙發後面抱住他的肩膀，将下巴擱在他頭頂，“不舒服嗎？”
傅承淮腦海中轉着孫星的話，啓唇道：“坐下，我有事情談。”
“什麽事情這麽嚴肅？”陸也許久不見他這麽鄭重其事，也不敢輕視，擡腿越過沙發，一屁股坐進去，歪在傅承淮肩頭，擡着眼睛看他，“哥？”
傅承淮前傾上半身，去拿茶幾上的水杯，淡淡道：“坐好。”
問題嚴重了。
陸也哪兒見過他生氣，忙正經起來：“哥，那你說吧，我認真聽。”
傅承淮飲了一口溫水，才平靜地詢問：“學校是不是讓你出去留學？”
陸也黑亮的眼眸瞪了瞪：“你怎麽知道的？”
“我問你，是不是有這麽一件事。”傅承淮重複了一遍，前所未有的冷肅，他也注意到自己的态度似乎有些過了，便又盡量溫和地問，“阿也，你告訴我，是不是有這麽一件事？”
“嗯。”陸也撓了下後腦勺，“哥，你從哪兒聽到的？學校老師聯系你的？”他猜來猜去也只有這一點，但學校怎麽不經過他就聯系傅承淮？
傅承淮忽略這個問題，繼續問道：“阿也，我能聽聽你的解釋和顧慮嗎？”
陸也自然而然地道：“我不想出去，我想呆在你身邊。而且我接下去也有項目要做，機會也還不錯。不一定非要出國的。”
傅承淮看向他，琥珀色的眼眸中有一抹波瀾。他道：“為什麽這麽大的事情，你在我面前只字不提，不跟我商量一下？不願意聽我的意見，是嗎？”
“哥——”陸也慌了，忙上前要抱着他，卻被他慢慢推開，“我只是覺得這是我自己的事情，而且……”
傅承淮慢慢替他說完下面的話：“而且你怕我知道了，不高興，非要勸你出國是嗎？”
陸也沉默了。
的确是他的擔憂。
他忙道：“哥，我想跟你生活在一起。”
傅承淮将水杯擱在櫃面上，搖着頭道：“阿也，你不能拿自己的未來和前途開玩笑。”
他聯想到高考陸也做的選擇，以及那一枚可笑的硬幣，思及此處，他也覺得現在情緒不對，不應該在和他聊下去，便起身。
陸也心裏又慌又怕，忙抱住他的腰道：“哥，我就是不想離開你，一步都不行。這有什麽錯嗎？而且我不出國一樣可以做項目賺錢，我暑假又準備幫別人合夥開發一個數據平臺，也挺好的不是嗎？不一定非要出國的。”
傅承淮掰開他的手腕，近乎于冷酷地道：“是錢的問題嗎？阿也，這是你親手錯失一個又一個機會。你說你不想離開，是不是以後有了更好的平臺、機遇，你也要拱手讓人？然後對我說一句，是因為我，你才這麽做的。阿也，你知道你給了我多大的壓力嗎？你把你的人生交托給了我，我又應該怎麽辦？”
陸也徹底懵了，騰的一下站起來，直直地看向他，委屈地道：“我沒有！我怎麽舍得給你壓力？哥，你在說什麽？”
傅承淮搖搖頭，深呼吸，壓下并不平靜的情緒：“不能再這麽下去了。”
“哥——”陸也慌忙去握他的手，卻被他避開。他道：“哥，你說讓我等一兩年，一兩年你就和我在一起的。”
“追本溯源，還是我的問題是嗎？”傅承淮從未像此刻這樣清楚地認識到，他們的關系是扭曲而不平衡的。
“阿也，如果你這樣下去，我只會覺得你幼稚，不成熟。”
“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錯在哪裏？”陸也仍舊固執地要去抱他。
他現在體魄遠遠優越于傅承淮，真的想要用蠻力，完全不在話下，但他不忍心，傅承淮的手腕随便一抓皮膚就紅了。
傅承淮擋開他：“你錯在不尊重自己，阿也，你在乎自己嗎？你在乎我有什麽用？你的行為和選擇，一次又一次地讓我覺得你不珍惜自己。”
“什麽一次又一次？”陸也皺眉頭，“哥，你說什麽？”
傅承淮揚手指着沙發：“高考填報志願那次呢！阿也，你放棄了多少別人夢寐以求的機會？！”
“這是我努力得來的機會，我願意放棄是我的事情。”陸也從來沒想到，這樣會惹怒傅承淮，“我只是想和你在一起，這沒有錯！哥，你不能因為這個指責我！”
傅承淮抿着唇，眼眸冷淡地點頭：“是，我不該指責你。我應該指責我自己，是我，耽誤了你争取更好的機會。”他手指點着自己的胸膛，厲聲道，“是我，讓你走不出這個家！”
說着他再度轉身欲要離開。
“哥！”陸也從身後抱住他，“你要幹嘛？”
傅承淮望着黑魆魆的門廊，低落而失望地道：“既然問題的症結都在我身上，那我想，是時候，我先離開你的生活。”
“哥你說什麽？”陸也不可置信，甚至腦海一片茫然。
傅承淮用盡全力拽開陸也的手臂，舉步走向房間。
陸也渾身發冷，愣怔過後跟過去，握住他的肩膀：“哥，這至于嗎？我不是說了，我就算不去留學，我也有不錯的發展，為什麽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傅承淮扭了下肩膀，靜靜地看着這個已經長得比自己高大許多的男孩兒，柔聲道：“是你聽不懂我在說什麽。”
“就因為這樣要跟我分開？為什麽？”陸也百思不得其解，“我不是因為喜歡你在乎你，才離不開你嗎？哥，你不喜歡我了是嗎？所以你用這種爛理由推開我？”
這話叫傅承淮沉默了約莫一分鐘之久。
就在陸也着急時，傅承淮直視他黑亮的眼神道：“你看，你根本沒有建立起獨立而自信的人格。”他的眼神裏流露出極為失望的神色，“阿也，走出我的生活，去過你自己的日子，去建立你自己的人生。”
陸也不明白，他急得眼眶都紅起來了，根本不敢想象自己離開傅承淮要怎麽活下去：“到底是哪裏不對，哪裏沖突了？哥，你不要一開口就說要離開我好不好？我都沒有等到你開口說和我真正在一起，你就要離開我！”
他悲傷地将面前面色冷漠的男人抱進懷中：“哥，你不要這樣子兇我。我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不要生氣好嗎？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好嗎？”
傅承淮任他抱着自己，淡淡道：“那你現在去跟學校争取出國交換，多少錢我都供你去，再不行要給學校捐棟樓也行。你只要把機會争取回來。”
陸也抱着他搖頭：“我不想出去啊！為什麽要我出去，你不想看到我嗎？哥，除了這個我都可以做到的。”
傅承淮嘆氣道：“填報志願那次你怎麽說的？我記憶猶新，那時候你乖巧地跟我說，你永遠不會讓我失望。阿也，你做到了嗎？”
陸也惱怒又悲痛地道：“不行，除了讓我離開，怎麽都可以。”
傅承淮推他，道：“好了，松開我。”
“我不要！你為什麽非要趕我離開。”陸也想不明白，“這不是理由對不對？哥你不想和我在一起，所以你故意的是不是？哥，你說話啊！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別人？所以厭倦了是嗎？！哥，你告訴我啊！”
傅承淮遠遠看着客廳的燈，許久未開口。
陸也戰戰兢兢地在等，一分一秒地挨過去，他害怕了，他不該自己說這種話的。
正當他要開口時，聽見傅承淮道：“是，我不想和一個沒長大的孩子談戀愛。”
說完這話，傅承淮再一次絕情地推開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