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十二進六的決賽上, 陸也戴上了傅承淮送的手表。

是某個品牌新推出兩面翻轉款, 長方形狀, 一面是寶藍的羅馬數字表盤, 另一面是月相盤，刻在璀璨浩瀚的星空之上，衆星拱月的設計。

李明澤其實一早注意過。尤其是這手表不便宜, 陸也雖然把盒子收了，可手表上的logo實打實地在那兒，藏不住。

他能清楚地感知陸也戴手表時那種不言而喻的情緒，明媚得少見。

李明澤揣測手表是他喜歡的人送的，當然，這麽一來，對方也必然是喜歡陸也的，否則不會輕易送十來萬的禮物。

在陸也自己都不知情地前提下，李明澤自動把自己放在了陸也朋友的位置上。

比賽當天節目組從制片組到普通員工再到每個選手，都是既緊張又興奮，今天這一場勢必是跟打仗似的, 輕易不能出任何岔子，也必然要把整個節目帶上一個收關的大gao潮。

傅承淮推了一個工作，特意趕去的現場, 讓節目組安排在最後面的觀衆席上。

周遭都是節目找來的觀衆，也不認識他，一開始還以為他是哪路明星演員，左右瞅着準備上來要簽名要合影, 後來Andy帶着人過來，把傅承淮左右前後的座位一占，大家都知道這雖然不是明星但也是個“特殊人士”。

在比賽前，傅承淮聯系過陸也，專門詢問過他的意見，他是想着如果自己來了，反而讓陸也緊張就不合适。

但是陸也在電話裏說，那你不要來好了。

傅承淮就明白了，得來。

陸也在準備階段就已經看到傅承淮坐在那兒了，遠遠望過去，正瞧見他跟Andy說話，湊得挺近的。

隔得這麽遠的距離，陸也都覺得傅承淮的側臉線條，尤其是從鼻梁到嘴唇再到下颌骨的曲線跟有人精心畫出來似的。再一看旁邊的人，包括Andy在內，臉型線條都有些模糊，遠沒有利落深刻的美感。

原本，他是本着欣賞的心态在看，等耳朵裏傳入其他人議論傅承淮的長相以及今日前來的目的時，他心裏就開始怨念：早知道不讓傅承淮過來，太招人了。

千萬別再有鏡頭拍到他，陸也可不想全世界的人都對傅承淮品頭論足，他小氣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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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淮也注意到了陸也，就見他也沒給自己眼神，看不出緊張不緊張，表情就是一貫的冷酷，在舞臺上倒是挺有樣的。

最近傅承淮也嘗試用對待大人的方式去看待陸也，也覺得他現在比從前成熟多了，也知道分寸。

現場鬧哄哄的，終于等錄制準備工作結束，全場的燈光先暗下去。

節目組的副導演拿着話筒簡單先跟底下請來的觀衆們，過一下今天的流程和重點。

傅承淮則手搭在扶手上，托着下巴，等着比賽開始。

紅姐一過來，Andy給她讓了個位置。紅姐看着傅承淮白得反光的側臉，靠近一些道：“傅生，朱臺不松口。還是之前那句話，李明澤跟陸也，咱們只能保一個。現在除了三個內定的選手，剩下三個得按照其他九個選手今晚的綜合實力來。”

傅承淮手指搭在人中的位置，眼神越過烏壓壓的觀衆腦袋，落在臺上，許久之後才說：“你跟他說了？那個姓孫的小孩兒不行。”

紅姐解釋道：“說了。其實他也很清楚，節目組早反應過，網上觀衆也吵得很厲害，這個選手實力真的太差。可是朱臺堅持力保他。”

傅承淮沒做聲。

紅姐才輕聲帶着些遺憾地說：“如果沒有三個內定名額，陸也是一定可以順利拿到最後的留個席位的。他實力還可以，我手頭現在收回來的商務反饋，也都說他很讨客戶喜歡，有鏡頭緣。”

傅承淮擡擡下巴，淡淡道：“看比賽結果吧。”

紅姐“嗯”了一聲，臉上也顯出幾分遺憾。

作為比賽的收官之作，節目開場請了圈內當紅的歌手作為熱場表演，順便也給節目造勢。

今天的環節相比以前更為複雜，第一輪就是十二名選手要依次和節目組請來的“考驗官”進行現場即興的合作，合作結束後由“考驗官”和專業評委一起打分。

盡管即興的曲目都是選手們排練過的，但具體抽到哪一首歌和抽到哪一個實力強勁的歌手合作就完全看運氣。

如果運氣不好，曲目不擅長，或者合作歌手太厲害，對選手而言都不啻于是毀滅性打擊。

陸也運氣好壞參半，好的是，他抽到的是國內最早一批選秀出道的男歌手張卓然。

張卓然從聲線音色上都還不算是碾壓選手新人的那一類，性格溫和友好，合作起來不費勁；但壞的是，抽到了一首九十年代的老歌，屬于所有曲目中非常難以把握情緒的曲子。

主持人打趣地問張卓然：“卓然對這首滄桑味道十足的老歌感覺如何？”

張卓然看着面前高個子的男孩兒，拿着話筒笑道：“陸也算是給我也出了個難題。陸也你自己覺得呢？”

陸也仰眸望向觀衆席最後排，隐沒在陰暗中的男人，他翹着嘴角笑笑：“可能上天在用這首歌在暗示我什麽吧。”

這首歌叫做《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

傅承淮能準确地捕捉到陸也眼底的情緒。

他的眉心幾不可見地皺了皺。

紅姐也注意到陸也說這話時的眼神，她就坐在傅承淮身側，不可能錯過的。

只是她心裏也恍然一跳，似乎這麽久以來的某種隐約的揣測得到了證實。但她還是有些意外，畢竟陸也跟傅承淮相差了十來歲，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她之前還當兩人是兄弟間鬧鬧情緒，如果夾雜着另一層關系，那可就有些複雜。

當音樂響起來時，張卓然先唱第一段；“能不能讓我陪着你走，既然你說留不住你，回去的路有些黑暗，擔心讓你一個人走，我想是因為我不夠溫柔，不能分擔你的憂愁……”

傅承淮靜默地盯着陸也，舞臺燈光下，他送的手表閃爍着星芒。

等陸也接過歌曲第二段，神情款款地開口時，傅承淮也不禁怔忪。

“是不是可以牽你的手啊，從來沒有這樣要求。”陸也漆黑的眼眸靜靜地望向觀衆席的後方，這是他第一次在舞臺上唱歌看得這麽遠。

傅承淮和自己相處的點點滴滴在眼前一幕幕地，宛若電影畫面一般慢慢流淌過去。而那些美好的瞬間能讓他如此輕易地就眼含熱淚：“怕你難過轉身就走，那就這樣吧我會了解，把我的悲傷留給自己，你的美麗讓你帶走，從此以後我再也沒有快樂起來的理由……”

讓人意外的是，陸也沒有用在練歌房時老師指導的刻意滄桑與低沉，更像是用自己的方式演繹了這首歌，唱出了他自己對這首歌的理解。

傅承淮自然也聽過這首老歌，在陸也唱的時候輕輕跟着哼了兩句，眼眶竟然也有些發熱。

他最近也極敏感，心裏像是有幾根弦，輕易能被陸也撥動，連自己都無法自制。

尤其是此刻，唱歌的男孩兒像是渾身發光一般，平日裏的馳誠熱意此刻被放大無數倍，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摧枯拉朽地燃燒了傅承淮總是試圖克制的心。

傅承淮也深深地明白，跟陸也比起來，他反倒顯得膽小怯懦。

一曲結束，多臺攝像機從不同角度完整而清晰地記錄下陸也蒙了水霧的雙眼。經過放大處理後，這雙漆黑誠摯而璀璨的眼睛被呈現在無數臺電視機畫面上，讓所有觀衆都看到了他的真情流露。

但陸也收得很快，歌曲結束手，他一低頭彎起嘴角笑了下，似乎方才唱到情動的人已經消失了。

一直在一旁留意兩人的紅姐，此刻輕聲問傅承淮：“傅生，跟我透個底？”

傅承淮搭在腿上的手，指腹摩挲過西裝布料，眼神已經定定地落在陸也轉身下舞臺的背影，簡單而利落地“嗯”了一聲。

也不過這一個字，紅姐就明白了。

陸也在這一輪的分數拿得很高，再度證明他在舞臺上有一種強烈的感染力，甚至是很不錯的觀衆緣。

對于藝人而言，觀衆緣始終是很難具體化，但某些時刻能起到決定性作用的因素。

第二輪第三輪的歌舞比賽環節，陸也不如專業出身的男孩兒出挑，分數平平。

節目第四輪準備了一個拉票環節，選手是真正的即興表演，每個人有三分鐘時間。

陸也選了一首拿手的英文歌。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順利進入男團組合的可能性很小，且不說這個內定那個內定，光舞臺上比他強的選手挺多，他也并不是一定要沖着成功去的。

他就想傅承淮在，把自己想唱給他聽的歌都唱了。

陸也站在話筒前，幽深的眼眸閃爍着亮光，他揚起下巴，對着觀衆席上的男人一字一頓地道：“我不拉票，我想特別自私地唱這首歌給一個人，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想親口告訴他——”

傅承淮試圖讓自己平靜地面對陸也，但必須要承認，他很難在這樣的前提下平靜。

這個男孩兒接下去将會說什麽？

傅承淮的心髒停了一秒，屏住了呼吸。

陸也嘴角用力地抿了抿，像是下定某種決心一般，他道：“我想對你說。你是我晦暗人生中的皎皎明月，賜予了我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勇氣，沒有你就沒有現在的我。我的一切都是你給我的，而且，只有好的，沒有壞的，謝謝你。”

傅承淮的眼眸暗了暗，心頭軟肉酸澀起來。

怎麽會沒有壞的，只有好的呢？

然而還沒當他感動完畢，便聽見陸也用一種信誓旦旦又格外較勁的語氣揚聲道：“我要唱的曲子是I'm Your Man，希望你永遠記住這一點，I'm Your Man！”

聽到紅姐抑制不住的輕笑聲，傅承淮抿着唇。

撲面而來的幼稚與無可抵擋的熾熱交織，驕陽似火一般，他終究還是忍不住也彎着嘴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