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三更】
陸也開車回家時, 很晚了。
他之前告訴過阿姨自己今天會回去, 也囑咐阿姨不需要特意照看自己。
但是一開門, 小陸屁颠屁颠地跑出來, 還是讓陸也喜出望外。
見傅承淮彎腰将小陸抱起來，陸也拎着行李箱默默地想上去抱住他，連同他懷裏的小陸一起。
小陸膩歪得厲害, 抱着傅承淮的脖子肩膀蹭來蹭去，一副嬌氣模樣。
陸也望着他們一起上樓的模樣，心頭一熱，想起好兩年前的舊事。
他此刻站在原地想，如果兩年前他聽傅承淮的話，乖乖去國外念書，那這兩年裏是不是……
看着熟悉的客廳，熟悉的擺設，乃至于轉角的乳白色褶皺陶瓷花瓶中的橙金的郁金香，陸也的心間宛若吹過一陣清風，瞬間澄澈清明。
是他太執拗了, 近乎于不可理喻地執拗于傅承淮，而傅承淮好像一直在這裏，從來沒有離開過。
甚至于不管自己怎麽對他, 他都沒有怨言，更沒有走遠。
陸也站在一樓沒動，鼻尖發酸地愣怔。
傅承淮在樓梯拐角處注意到他孤零零地站着，皺了皺眉, 又慢慢地折回去。
傅承淮走到陸也身邊，一手将貓兒遞給他。
陸也處于某種習慣性動作接過小陸，而後看傅承淮伸手提了自己的行李箱，他彎腰的時候，微微背對着陸也。
陸也一手抱着小陸，另一條手臂圈上傅承淮的腰：“哥……”
他的聲音帶着點哽咽：“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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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淮直起身，空着的另一只手握住陸也的手：“回來了就不說這些了。上去休息吧。也累了。”
陸也被他牽着，想起五年前的那個夏天，他第一次走進這套房子。
他沒有想過這套房子在以後會變成自己的，更沒有想過這個牽住自己的男人也會成為自己的，他的人生從遇到傅承淮的那天起，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陸也低着頭，踩在樓梯上，像是踩在雲端。
“我一定讓你特別難過。”
傅承淮沒做聲，小陸卻憑空喵嗚了一聲。
陸也低頭逗它：“你又知道了。”
大半夜的，小陸精神挺好的，許是好久沒見陸也，親昵起來格外不生分，在他臂彎裏紐扭動着，讨人歡喜。
傅承淮将行李箱擱在陸也房間裏。
陽臺的窗留了縫隙，有風進來。
傅承淮走上前合上，調整房間裏的溫度，做這些事時，陸也就坐在單人沙發裏，任小陸在肩膀上和沙發背上走動，嘴裏念念叨叨不知道在說什麽。
傅承淮斜靠在門邊，一直沒動，眼簾半阖，低眸靜靜地望着陸也和小陸。
房間是寧靜的，但又是溫暖的。
這才像是個家了。
陸也假裝在逗小陸，但一直在等傅承淮。
他想，如果他們之間主動的那個人換做是傅承淮，他會怎麽做？
他甚至開始莫名其妙地好奇傅承淮當年是怎麽和周時琛在一起的。
是傅承淮追求的周時琛，還是反過來？
按照傅承淮這性格，如果主動去追別人，又會是什麽光景？
也會像是烈火灼人般地撲上去嗎？
也不對，傅承淮什麽條件？
從外貌身材再到脾氣性格，這人往外一站，多的是王學爾之流地擁簇着上來，他哪兒需要追別人？
可是陸也就是好奇心起來，默默地假裝逗弄小陸，一直不吭氣兒。
傅承淮在門邊輕咳一聲道：“早點休息？”
“……”
這就走了嗎？
陸也和小陸瞪瞪眼，傅承淮怎麽這樣呢？
陸也抱高小陸起身，不鹹不淡地道：“哦，那你休息吧，我送小陸去一樓。”
他低垂着臉，只留給傅承淮一個棱角分明的側臉。
傅承淮一直靠着，沒有什麽特別的動作。
陸也快要走出去時，也沒看他，心裏憤憤不平地打小算盤。
兩人錯身而過，傅承淮也沒攔他。
陸也更不忿，心說不要着急不要着急，事實上，卻恨不得把小陸放在地上狠狠地抱住傅承淮。
陸也走出房間，都沒聽到傅承淮跟出來，心裏惱了下，又覺得自己無端端地生悶氣，好像也沒什麽意思。
他将小陸送到一樓的大貓窩，叮囑兩三句有的沒的，看着小陸将腦袋埋進去，才又上樓。
站在二樓的樓梯口，陸也往右看向傅承淮的房間，遠遠的，只能看到房門是合上的。
他垂眉耷眼地靠在樓梯扶手上發呆，仰面長長地嘆氣。
應該是自己太着急了吧？
總想着親近他，可是也要給他時間吧？
而且……
傅承淮到底怎麽想的？
他心裏有沒有自己呢？
有肯定是有的，但在他心裏，自己到底是什麽樣的存在呢？
真折磨人。
陸也直直地看向客廳沙發，他們以前在這裏一起看電影，傅承淮還教過他跳舞，兩人抱在一起……
陸也忽而站直身體，閉上眼，舒展開手臂，一只手摟着傅承淮，一只手握着他搭上來的手，假裝自己抱着他那樣，細細回憶當時笨拙的舞步。
高大的男孩兒摟着幻想出來的情人，在走廊裏慢慢地走了幾個舞步。
他還自得其樂一般地轉了個身。
時光像是一瞬間回到了過去，陸也抿着唇角，忍不住洩出笑意。
不管怎麽樣，傅承淮給了他太多帶有情緒色彩的記憶，似讓他灰白的人生從相遇的那天起，有了濃烈的色彩。
他輕快地走向自己的房間，告誡自己從今往後一定不要再着急急。
傅承淮永遠在這裏，他們有的是時間可以化解很多很多問題。
房間門是虛掩的，應當是傅承淮離開時關了門也關了燈。
陸也習慣性地走進去，擡手開燈，誰知道被一直暖熱的手掌握住。
他意識到什麽似的，心髒蹦了一下，随後是錯愕、激昂、興奮……情緒太多，索性大腦一片泛白。
陸也被有力的手掌拉進房間，耳邊是輕輕的“嘎達”一聲，門被合上。
屋子裏更暗，幾乎是伸手不見五指。
但是呼吸的聲音更為分明。
确切地說，只有傅承淮淡淡的呼吸聲，陸也已經屏住了呼吸，他怕自己在做夢。
他今天好幾次都覺得自己在做夢。
心緒不平，仿佛坐在過山車上，還是世界上最驚險最刺激最未知的那一趟。
黑暗中，陸也的左手被傅承淮慢慢地拉到了他的窄腰上，輕輕地搭着。
而後，傅承淮推着他的右手慢慢地揚起。
陸也猛然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姿勢。
就在一分鐘前，他剛剛在走廊裏做過的！
所以，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回憶，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幻想。
有一個人在回應他，在用一種無聲卻濃烈的方式回應他。
陸也的心髒瘋狂地跳動起來，他腦子裏奇奇怪怪地轉過一個念頭——還好我才二十出頭，要是跟傅承淮一樣三十多歲，恐怕要過于激動心髒病發了。
兩人默契地摟在一起。
傅承淮才語帶笑意地輕聲道：“還記得嗎？”
聲音溫柔，兼而有一種奇特的溫暖。
像是在深秋冷肅時節中的一陣暖風，很容易就激起一個人內心對陽光的渴望。
這就是傅承淮，陸也想，他總是這樣，在自己的世界中帶來一陣陣的風。
陸也沒有回答，他将這令他多年癡戀的、偶爾想起來牙癢癢的、可恨又舍不得恨的男人狠狠抱進懷中，有力的長腿滑出去。
傅承淮知道他沒忘，動作流暢地回應他，将一部分的重量靠在他的懷中。
他的阿也長大了，在悄無聲息中，長得比他英俊，比他高大，比他魁梧，甚至于，比他更勇敢。
這間屋子裏的擺設，兩人都了如指掌，即便是閉着眼睛跳舞，都不可能撞到東西。
陸也抱着他慢慢滑到陽臺邊，略微擡手，将玻璃門推開。
陸也微微低頭，将額頭抵在傅承淮的額上，都極為高挺的鼻梁幾乎碰在一起，他感覺到傅承淮輕輕錯開鼻梁，于是他們的唇也幾乎就要貼在一起了。
他的心跳快得要令四肢百骸都震顫起來。
但是陸也忍住了。
他不想用自己的方式打破傅承淮營造的氛圍，他希望享受傅承淮帶來的愉悅。
陸也抱着緊密無間的男人，踏到了寬闊的露臺上。
後半夜的月色，有種清冷的況味。
月下的兩人呼吸着彼此的呼吸，輕嗅着彼此的氣息，各自側着臉，又輕輕地貼着一半的臉頰，慢慢地跳着舞步。
風一陣陣襲來，陸也耐不住地想要哭。
他傻透了才會那樣違背傅承淮的心願，那樣讓他傷心。
老天如果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他會毫不猶豫地将自己交給傅承淮。
陸也到了此刻才明白一點：他交出去的心意，傅承淮從來都妥善而溫柔地存放着。
他一直都不是在唱獨角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