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八、逃生

我給自己五分鐘時間,用來确認一件事情。五秒鐘之後,站在馬桶上,雙手觸摸到後牆上的鐵窗;十秒鐘的時候,我終于認識到它是整個房間裏最幹淨的東西;我的雙手在鐵窗四周不停摸索,用力拽拉,這樣耗費了大概六十秒鐘;時間過去了有七八十秒,我的腦袋使勁地透過鐵窗,察看窗外的情景,只見外面的院牆确實不高,甚至可以說不費吹灰之力就能爬到那樣的高度,但牆沿上紮滿了尖銳的玻璃,它們在月色的映照下顯得高傲和蠻橫。于是時間過了還不到三分鐘,我就已經從馬桶上溜了下來。

我盡量保持悄無聲息,小心翼翼地蹲到角落,用手按壓、撞擊着地板。這一切終究發出沉悶的響聲,然而,地板比我想的要牢固,它絲毫沒有受損。我将視線落在這個房間唯一的銳器上,約莫過了二十秒,我憑着牙刷的尖端,終于在角落裏捅出一個窟窿。然而在同時也聞到了濃烈的惡臭,我不知道該笑還是哭。

我胡亂地用手扒、拿牙刷捅,就像小狗刨洞一樣,精神亢奮。整個世界都是我搗騰出來的聲音,這讓我莫名加快了速度。終于,差不多是用了五分鐘,能容我爬下去的窟窿已經形成。我将腦袋順着窟窿伸下去,打量下水道的環境:它不是很大,但絕對能容我爬來爬去;至于下水道的盡頭在哪裏,完全都看不到。我擡起了頭,迅速地掀起馬桶蓋,身體幾乎是緊靠馬桶開始劇烈地嘔吐。

“謝謝你,李若藍。”我又一次靠在門窗上,輕輕說着,不知那個女人有沒有睡着。

“沒什麽。”斜對面的窗裏面,再次露出她的臉龐,她的臉上終于又挂上笑,“恐怕是要永別了吧?”她如此說着,她的笑容也沾上些決絕的味道。

我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愣愣地發着呆,直到她在視線裏消失了,我才覺得沒什麽好回答的。人都有各自的命運,生或者死,燦爛或者孤寂,都不好輕易托付給別人。自己的幸福終只屬于自己,很難傳遞給別人,除非有一天真的能給對方帶去好運,否則就緘默不言。我悄然轉身而去,俯身,容忍着熏天臭氣,與禁閉室告別。

老鼠,蟑螂,排洩物……我盡可能地讓這一切在心裏面淡化,下水道裏爬着前進有二十秒或者更長,期間我一直沒有呼吸,甚至仿佛失去了感知。就這麽勉強地爬到盡頭,發現前面的空間變得更大了,味道也變得更加濃烈。我沒有敢輕舉妄動,因為眼睛什麽都看得不真實,只得靠雙手來回摸索。前面再走兩三步應該是一個大池,當然,真走兩三步的話就該送命了;大池上方應該是石板,用手去推,會輕微地晃動,但是卻很重。

我的額頭冒着汗,渾身更是濕漉漉的,我翻過身來臉朝上,用雙手狠命地推動石板。感覺石板确實往上去了一點,我就開始挪動它,對的,是挪動,挪動着石板使它與大池錯開。一番努力之後,我卑微而肮髒的身軀,終于看到夜空稀拉的幾顆行星。也在這時候,我即将窒息的呼吸道才敢微微打開。

我還需要再拼一次。雙手将石板挪移到合适的位置,我的身體便翻成爬伏狀,然後慢慢向前去了兩步,于是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經暴露在大池的上方。我的雙腳暗暗用力,雙手則伸到上面,使勁抓住石板邊緣。“5,4,3……”我心裏在默數,當我數到“1”的時候,身體已經在向前撲,拼了命地朝向石板所在的方向,狠狠撲去。

三十秒之後,我才完全從那個肮髒的地方脫身,鬼知道剛才是經歷了怎樣的掙紮,現在才能僥幸地躺在幹淨的土地上。總之我不斷叮囑自己一定要忘記這段不堪的記憶,在生命裏完全抹去,絕口不提。

我是從鐵窗那裏爬出來,忍受着外牆上玻璃的紮刺,将身體放縱到牆這邊的,是這樣的。

在地上靜躺了有十分鐘,我才慢慢站起身。我就像初見這個小鎮一樣,好奇地察看四處的情形。還好這個警局不大,我很容易就回到它所在的街道。現在時間應該是晚上十一點,我在黑暗的庇護下,沿着街道的一側小心前進。

很輕松,我準确無誤地回到女人雕塑那裏,映着月光我看到女人的曲線輪廓,殘缺的手和慈愛的眼神,即使是雕塑,居然也顯得那麽真實。很慶幸,我在圍繞雕塑的花草中,居然發現滴着水的水龍頭,任誰是我現在這副樣子,都會欣喜若狂的。

大約過了五分鐘,我已經渾身濕透,但臉上的愉悅發自內心,至少此時我身上幹幹淨淨,只剩一點餘味不肯散去。臨走時,我順手将我的五升汽油提起,它就在這裏,一直就在這裏。

教堂就在前方的街道,這次走的方向絕不會錯。我隐隐約約看見大鐘上的時間已經十二點。哦,怪不得僅有的那些燈都滅盡,原來是連大地都準備沉睡了。

不知行了多久,在一片安靜與祥和中,我終究是路過那家汽修店。不,那家店進入我視線的那一秒,所有的安寧就已蕩然無存了,反之,是無盡的恐怖與難以置信。怎麽,汽修店還亮着微弱的燈光,裏面還晃動着某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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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我卻厭惡了,厭惡這一切的一切,驚吓與陰謀,欺騙與傷害,我不願再因為自己的恐懼,再掉一次陷阱。我受夠了。

兩秒之後,我的身體出奇有力,就像一只野獸沖向前方。一路将汽修店抛在身後,将之前那輛殘破的車抛在腦後。接着,我在即将走出小鎮的時候,看見我可憐的吉普車就停放在街道右旁的角落裏,它幾乎是完全呈現在我的面前,它變形的輪廓,受傷的玻璃,沾染的各種血跡,在我眼中特別明顯。

我再也跑不動了,只得卑微地扶着車燈跪下身來,思緒一片混亂。十秒鐘後,我的大腦中不停閃爍一些字句:

“我的蘇黎黎,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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