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在門口等着的衆人看錢金鎖跑了出去,就又回到了會議室,七口八舌的說着什麽,張二成也從村部辦公室溜達出來,還以為自己就要勝利了一樣,喜氣洋洋的給自己卷了根旱煙抽。
白賀炜拉過不情不願的錢兵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說話,他對錢兵說:“錢教,今天的這件事兒,作為咱們所的所長,我是有責任的,我沒了解好情況,如果事先知道你們這層關系,我就直接和孫副所長過來了。”
錢兵原本還是愛答不理的的那副樣子,聽見白賀炜說這話,臉色變了變,他似乎沒想到白賀炜竟然往自己身上攬責任,他眼珠子靈活的轉了轉說:“也是我考慮不周全了,犯這麽低級的錯誤,我回去寫檢讨。”說話間,從警服口袋裏掏出盒,磕出一根,遞給白賀炜。
白賀炜接過來,自己點燃了,抽了一口,吐出一團煙霧。“行了,寫什麽檢讨,我去找張二成唠唠。”
其實白賀炜從內心厭煩這些雞毛蒜皮的煩心事兒,可是身處其位,就得撒下心來把事情辦得穩妥。
張二成剛把那根旱煙抽完,蹲在村部花壇上,又給自己卷了一根,金黃的煙絲被包裹在白色的煙紙中,散發出一股濃重的煙草香氣,他又貪婪地聞了聞,眯縫着眼睛格外享受這種香氣。張二成見這個身材筆挺,氣質不俗的年輕人朝他走過來,內心是有些忐忑的,他從這個年輕人進到村部辦公室的那一刻,就覺得今天這事兒沒那麽容易糊弄過去。
可他假裝鎮定的卷好煙,用舌尖在煙紙邊緣輕舔了一下,然後用手指把煙卷兩頭擰住,揪掉放在嘴裏的那頭,夾在手上,用火柴把煙給點燃了,猛吸一口後看着白賀炜,“小夥子,面生得很,以前派出所來辦案的是那個和我年紀差不多的,叫歐什麽來的?”
白賀炜笑着問他:“那是我們老所長了,我新來的,不到一個月。大叔,以前接觸過我們森林派出所的人嗎?”
“那可不,我和錢老四,哦,也就是錢金鎖,因為這破地打官司不是一年兩年了。”
“都到法院了?那你有啥想法啊?”
聽白賀炜這麽問,張二成笑着說:“沒有沒有,就是我倆之間有矛盾呗。哎,我能有啥想法,他賠我錢我就沒想法了。”
“嗯,您想要多少?”
“照着市價,砍了我多少樹,就賠我多少錢,地裏頭還有根呢。”張二成吞雲吐霧的,旱煙的味道遠比過濾嘴香煙嗆人得多,就連煙齡十年的白賀炜都覺得被嗆得受不了。他又說:“平時過來辦案的那些,都帶個筆和本,一邊問我一邊記着,你今天怎麽什麽都不寫。”
白賀炜說:“我們也不着急結案,能給你們協調一下就協調一下,下來辦案順便看看防火情況,一舉多得嘛。”
“想不到你一年輕人,還想得這麽開。”
“呵……”白賀炜發出一聲輕笑,心裏生出些不滿來,但是沒表現得太明顯。他不想因為自己看起來不夠老成而被人輕視。
“這錢老四太欺負人,今天還把他侄子給弄來了,他早就跟我炫耀有個當官的侄子,之前一直沒露面,還知道避嫌呢,可能欺負你這新來的,就也不管那些了,直接撕破了臉皮。”張二成終于站起身來,抖落了掉落在身上的煙灰,問:“錢老四他人呢?”
“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我就是太好欺負了,常年忍氣吞聲的,今天我非得把這事兒給搞清楚。我都打聽明白了,鄉裏和村上都沒什麽證據證明他錢金鎖也有這塊地的林木所有權,這些樹就都是我的,當年我們父輩都商量好的規矩,不能到我們這輩兒給破壞掉。”張二成态度很強硬。
白賀炜明白了張二成的想法,便去找駱偉,說:“錢金鎖人呢?”
駱偉剛想給他打電話,錢金鎖又跑回來了,手裏還拿着張紙,到了白賀炜的面前就塞到了他手上,氣喘籲籲地說:“您要不說,我這都忘了不知道哪兒去了,早年張二成的爹哪像他這麽混蛋,辦證的時候就怕以後出問題,私底下和我爸寫了這麽個玩意,證歸了張二成他爸,這張紙就給我爸了。”
白賀炜打開這張發黃的舊信紙,上面龍飛鳳舞地寫着幾行大字:“協議,今日與錢進商議,我們共同經營的位于大道溝的十五畝林地辦理林權證于我的名下,張水泉,2007年8月21日。”協議底下的簽名有張水泉按上的大紅色手指印,因為年代太過久遠,紅色印泥的油份滲透到紙上,暈開一圈,下面還有張簡單的地圖,圖上标着四至和兩家界限,看起來像是請教過專業的人士。
突然發生的變故讓張二成愣在了那裏,他都不知道還有這玩意,他走過去,搶過這個信紙看了一遍,說:“這他媽什麽玩意?我,我不承認!”
駱偉在一旁責備錢金鎖,說:“你怎麽不早拿出來,還用得着這麽大費周章的嗎?鬧出了多大的誤會!”又轉身對張二成說:“你有什麽不承認的,這字兒就是你爹的,咱們村上都認得。”
錢金鎖挺委屈的看了看自家遠房的侄子錢兵,又看了看村書記駱偉,竟然不好意思起來。“我,我這都忘哪國去了,要不是這個領導提醒我。”他把目光移向白賀炜,“我有嘴都說不清。”
白賀炜見問題解決了,從發着愣、一時半會兒還接受不了這個結局的張二成手裏拿過那張紙,過去把孫勝叫來,說:“孫所,咱們倆給他們做個簡單的筆錄吧。”他看向錢兵,說:“錢教,麻煩你去把這個印一下,這案子回去直接撤了。”
“是。”錢兵露出勝利的笑容,倒也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參與到做筆錄的過程中了。
鄭亦在住院第三天一早,便跟主治大夫申請要求出院,大夫扒着他後腦勺掀開敷料看了看,說:“傷口愈合情況還行,你還暈不暈?”
“不怎麽暈了,就偶爾還有點兒。”
“要不你再住一天?”
醫生話音剛落,就被買了早餐回來的褚紅霞聽見了,說:“再住一天,再住一天,醫生,我兒子工作忙,這住一天院還能好好休息一下,等回去了又該忙得沒日沒夜的了。”
醫生看看欲言又止的鄭亦,笑着說:“聽你母親的吧,這個本來也該靜養的。”
“就是就是。”褚紅霞笑着說。
等大夫走了,鄭亦責備地看着母親,說:“媽,你這不添亂呢嗎?我單位一堆事兒呢。”
褚紅霞用手指戳着鄭亦的腦袋說:“我說你是不是傻,這眼看着就要清明了,你下次能休息都不一定啥時候了。”她把還燙手的一次性粥碗放在茶幾上,把鄭亦的床又給搖高了些,說:“來,吃飯吧。”
鄭亦明白母親對自己的心疼,也不再争辯,他端着碗喝了一口小米粥,被燙得直吐舌頭。
“你慢着點兒。”
“媽,你吃了?”
“在早餐鋪子吃了。”
“哦。”
鄭亦吹着冒熱氣的粥,一口接一口的吃了起來,剛吃完,病房響起了敲門聲。這兩天,來探視的人變少了,他正納悶來人是誰,一個男人風風火火就推門沖了進來。
來人穿着合身的中長款風衣,修長的腿包裹在裁剪精良的西裝褲裏,腳上那雙皮鞋被擦得铮亮,手上拿了一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手包,身上散發出古龍水的味道,這人的長相更是招風,精致的五官,被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鼻梁上駕着一副金絲邊眼鏡,即使隔着一塊鏡片,那雙桃花眼也特別攝人心魄。
“哎呀,小康你怎麽還來了?”褚紅霞看見來人,先打起了招呼。然後收拾了鄭亦吃完飯制造出來的垃圾,說:“你倆坐着聊,我出去扔垃圾。”
“阿姨,您忙。”康嘉北沖着褚紅霞露出他招牌的足以迷死萬千少女的帥氣微笑,然後轉頭對着擡頭望天的鄭亦說:“我說大傻子,你上山救個火怎麽還把自己給弄傷了?哎,你說我這麽多年一直擔心你智商,結果你還真是腦子不靈光,這磕了這麽一下,不會更蠢了吧,來來來,讓我看看……”
鄭亦覺得完全可以出院的已經不是很暈的腦袋又開始暈了。
來人康嘉北是他的高中同學,兩個人關系非常好,這人身上優點一籮筐,比如:長得又高又帥,體育好,學習好,家世好,反正什麽都好,可就是嘴太毒,特別喜歡埋汰鄭亦,給鄭亦起了個外號叫大傻子,從高中一直叫到工作,叫了快二十年。鄭亦甚至懷疑他能當上律師,那嘴皮子上的功夫就是從他身上練出來的。
“康大狀,你今天怎麽有空過來?你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康嘉北正要去扒鄭亦的腦袋,聽他這麽問,停下了動作坐下來,笑眯眯地說:“你鄭站長出了這麽大的事兒,我消息這麽靈通怎麽可能沒聽說。我今天沒庭,等會兒去法院辦個事兒,就順路過來了。”
鄭亦正琢磨着哪個法院和這個醫院順路,負責他們病房的護士進來給他換藥。這是一男護士,個子不高,戴着個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但是下手極重,給鄭亦紮針、換藥,鄭亦都覺得是種折磨。康嘉北看見這小夥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站起身來,擺了個特別帥氣的pose,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撩起了這個小夥子:“哎呀,小夥子,長得真精神,今年多大了?工作辛苦不辛苦?”
康嘉北還有個缺點,也算是優點?就是桃花運特別的旺,他自己本身也足夠花心,身邊的人一茬接一茬的換,換成個別人,問這麽突兀的問題是很惹人厭煩的,可康嘉北身上就有這個魔力,他不管怎樣都特別招人喜歡。
康嘉北在這兒撩男護士,這個小夥子本來下手就重,這心智一蕩漾起來,更沒個輕重了,給鄭亦怼得嗷嗷直叫。等人出去,鄭亦嘆了口氣,說:“我說康大狀,你能不能正經點兒?”
“嘿,條件反射。”
“……”
林業小百科時間:
昨天有人問我什麽叫做四至。
四至不止用在林業,在農業上也會用到的。
四至是指一塊地東南西北所指的範圍。比如一塊林地,它的東邊是路,南邊是小河,西邊是張三家的樹,北邊是李四家的房子,那麽就可以這樣表達:東至路,南至小河,西至張三樹,北至小房。如果在辦理林地确權的時候,那麽就需要涉及到西邊有樹的張三家來簽字按手印,确定樹木的界限啦。
雖然這是一種用來确定林地範圍的辦法,但是容易産生糾紛,所以現在都是用GPS坐标來确定林地範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