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鄭亦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能在山上看見白賀炜。好幾天沒見他了,可真想他呀,就見他罩在寬大的迷彩棉襖裏,臉色不太好的樣子。

這一場病過後,他整個人都清減了不少,臉部線條更顯得深刻。鄭亦有挺多的話想跟白賀炜說的,可半個關心的字眼都說不出口,因為在白賀炜周圍的人實在是太多了,都像是比他還高的領導級別的,鄭亦就只能站在一旁,愣傻傻的看着白賀炜,仿佛是要通過目光把自己的思念傳遞給白賀炜,只是白賀炜并不看他,在與別人交流着什麽,鄭亦太過投入,以至于這些人在講些什麽內容都沒在注意聽。

“鄭亦。”白賀炜喊了他一聲,一下子把他的三魂七魄從遙遠的天際拽了回來。

“嗯?”鄭亦本能的應了一聲。

白賀炜說:“我讓你介紹一下你這邊的救火情況,你發什麽呆呢?”

鄭亦被白賀炜直白的話臊了個大紅臉,還好他從昨天到今天一直都沒洗過臉,滿臉都是黑灰,外加本來皮膚也不白淨,旁人估計看不出來這樣的窘迫。“啊……哦……”鄭亦支支吾吾的,卡殼了。

“快點兒!”白賀炜催促道,聲音裏帶着一絲不耐煩。

鄭亦趕緊收回心思,整理了一下思路,跟這些領導們彙報情況:“經過一夜的奮戰,我們負責的這邊已經按照指揮部的命令進行逐步推進,全力配合其他各個單位實現合圍,在推進的過程中,已經撲滅的地方留了人看守餘火,預防因死灰複燃而再次引發的火災。後勤物資包括油料、水、食物,區裏和鎮裏都提供了相應的保證和支持,雖然條件艱苦點兒,但是我們還都能堅持,目前沒有人員傷亡。”鄭亦一口氣說完,第一時間看向白賀炜,白賀炜沖他點了點頭表示贊許,鄭亦立刻回給他的學長一個傻乎乎的微笑,然後白賀炜露出一個嫌棄的表情,即使這樣,鄭亦也開心得不得了。

那個省森林防火指揮部的神秘邢主任終于露出了廬山真面目,鄭亦覺得他太眼熟了,可一時也想不起來是誰。此時聽他說:“這個小夥子口才挺好啊,思維條理什麽的都挺清晰的,不錯不錯。”

白賀炜說:“邢老師,這也是我們學校畢業的,是我學弟。您應該也教過他。”

“是嗎?你叫什麽?”

邢主任看向鄭亦,鄭亦看向白賀炜,白賀炜幹脆替他說了:“他叫鄭亦,2004級的。”

“哦,那趕上了趕上了,這麽推算,他應該是我教過的最後一屆了。”

話已至此,鄭亦也意識到了此人是誰,白賀炜又說:“鄭亦,這是以前教過咱們森林防火課的老師,邢長青,現在擔任省森林防火指揮部的副主任。”

因為有了這樣的聯系,他似乎也明白了為什麽昨天晚上還和邢長青吵架的白賀炜今天為什麽對他特別尊敬了。愛屋及烏,鄭亦也一掃對他的惡劣印象,畢恭畢敬地問好:“邢老師好。”

邢長青笑了起來,說:“好好好,咱們搞林業的真的就得本專業的,畢竟裏面門道深,外行指導內行終究不是可行之道啊。”

大家又說了一會兒話,白賀炜就把人帶走了,鄭亦盯着白賀炜的背影看了半天,才收回心思。

風是在中午的時候起的,在起風之前,龍爪山此次森林火災已經實現火線合圍。山上的撲救人員因為有了心理準備,突然間起的風并沒有造成太大的威脅。

到目前為止,邢長青對于火勢的相關判斷全是對的,盡管周圍的人都對他贊許有加,說他料事如神,可他卻沒有表現出一絲的自滿情緒來,只是說:“希望一切順利吧。”

與此同時,新聞也進行了全方位的跟蹤報道,很好的控制了謠言的傳播,沒有造成特別惡劣的社會影響。

又到了晚上,這已經是火災發生的三十六個小時了,前線傳回來的消息是山上的火情已經基本得到控制,只有少數幾個火點正在全力撲救中,預計到明天清晨,這次森林火災的救援工作就會取得全面的勝利。

這又是一個不眠之夜,因為這似乎是光明前的最後黑暗了,山上的救火隊員們依舊在堅守,滅火機一直在嗡嗡作響,沒怎麽停歇,有些救火隊員的雙腳已經磨出的血泡,可依然還在堅持。

就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從警方那裏傳來消息,逃跑了的老板在火車站被抓到了,現在正在加班加點進行審訊,在場的所有人似乎都松了一口氣。

天還沒亮,燃燒了四十多個小時的龍爪山大火就已經被全面撲滅,參與救援的人員在陸續撤離,最後只剩北城區的人員在看守火場。此次火災造成的損失和所花費的人力物力不計其數,正在建設的玻璃棧道也因此停工,無法如期對市民開放,災後損失還要進一步計算,這次火災也給所有人上了深刻的一課。

白賀炜是在省市的救援力量全部撤走之後被周學強從山上攆下來的,因為他咳嗽得越來越厲害了,這幾天熬夜就靠抽煙頂着,病情也因此進一步的惡化,領導看不過去,就幹脆給他一天假,讓他回去休息,順便去醫院看看。

他回家倒是沒着急去醫院,先狠狠的洗了個澡,又睡了十幾個小時,等他起來,手機上全是未接電話,咳嗽似乎沒那麽厲害了。

他挑了幾個重要的先回了過去,靠在床上發了半天的呆,感覺之前的那幾天就像一場夢一樣,在山上沒日沒夜的熬着,幾乎失去了時間的概念,也沒覺得特別的累。可現在終于回到現實中,人卻像被什麽蹂躏過一樣苦不堪言。

電話又響了,他接起來,母親的聲音從聽筒中傳了出來:“賀炜啊,你怎麽一直都不接電話,急死我了。”

手機的确有母親打過來的電話,他剛才就沒想着回,“啊,我才睡醒。”

“晚上回來吃個飯吧,我讓章阿姨給你熬了雞湯,農家散養的土雞,營養得很,給你補補。”

白賀炜苦笑着:“媽,我又不是坐月子,熬什麽雞湯啊。”

“你說你這孩子貧不貧?前段時間生病了也不告訴我一聲,你又上山救了幾天的火,估計你都瘦了,別廢話了,快回來。”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白賀炜在這種時候是不願意回家的,自己的工作出了這麽大個問題,上面的問責還沒到他呢,他不想回家的原因就是不想被父親教育,有的時候他也挺想做個鴕鳥把腦袋鑽土裏什麽也不管,什麽也不問的,就當任何事都沒發生一樣。

這邊電話剛挂,鄭亦的電話又來了。這個煩人精啊,在他睡覺這段時間裏,打了十幾個電話過來,他不用休息的嗎?白賀炜沒好氣的接起來,煩人精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學長,你終于接電話了。”

“怎麽了?你那兒也着火了?”

“呸呸呸,你別詛咒我了。”

白賀炜笑了,那頭也跟着他笑了。“我下山之後沒見着你,想着給你打電話問問情況。”

“我能有什麽情況,我挺好的。”

“嘿,那就好,我就放心了。”

鄭亦啰啰嗦嗦的跟他念叨着,聽見他的咳嗽還沒好,就又勸他去醫院把針打完,白賀炜耐着性子聽他啰嗦了半天,卻沒忍心把電話挂了,也不知道怎麽了,他的心情放松了很多,嘴角的笑容一直挂着沒有消失。

白賀炜到父母家是下午五點多,父親白子峰還沒下班,他剛進門,母親就給端來了一碗章阿姨聽說他咳嗽特地炖的冰糖雪梨,硬逼着他喝。

母親唠唠叨叨的的念叨着,白賀炜一邊喝着甜滋滋的雪梨湯,一邊聽。“你爸啊,最近天天到家都八點多了,巡視組在這兒啊,人就沒個閑着的時候,問題據說查擺了一大堆,人人都跟熱鍋裏的螞蟻似的煎熬着。等過幾天啊,說是還要從錦平來個新領導,估計能幫你爸分擔點兒……”

不知道是不是父子間的心有靈犀,說着話呢,白子峰竟然提早到家了,他進家看見白賀炜,剛把包放下,就對他說:“你跟我來一下。”

馮月不開心了,說:“你兒子忙了那麽多天,你也是,回家也不說說父子間的體己話,你就叫他進去談公事。”

白賀炜深知父親那說一不二的性格,遞給母親一個眼神,放下碗,跟父親進到書房裏。

白子峰的書房裏擺了兩面牆的書,除了書櫃和書桌之外便再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裝飾,這裏發生過挺多次對話,好像每一次都對白賀炜的人生有決定性的改變。

白子峰不急着說話,先燒了壺水,慢慢悠悠的泡起了茶,從父親的眼神中白賀炜看不出什麽,因為他的心思實在是太深沉了,就如同一潭深水,自己連他的三分之一都學不到。

随後,一杯清亮的茶湯擺在白賀炜的面前,白賀炜在桌子上用手指叩了三下,把杯子放在鼻下聞了聞,清冽的茶香撲鼻而來。

“今年的新茶?”

“嗯。”白子峰頭也沒擡,這樣應了一聲。

這是對話的開始,白賀炜先開了個頭,喝過兩杯茶之後,白子峰才緩緩地開了口:“火救完了?”

“嗯,周局說大峪鄉的人還在看火場。”

白子峰往後面的轉椅上靠去,閉着眼睛揉着緊皺着的眉心。“你這幾天準備一下,寫個火災的報告,巡視組的要看,等事情平息一下,你就去随江工作吧,你做好這個思想準備。”

============

題外話:我的微博上今天有轉發抽獎,微博是:中老年佛系作者液液醬

聖誕快樂喲~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