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賀炜半夢半醒間,記憶回到了那年寒假的時候。

正是剛過完年,大部分靈泉市民還沉浸在辭舊迎新的喜悅中,白賀炜卻再一次和父親發生了争吵,自從上了大學之後,這就是家常便飯了。

當年在高考填報志願的時候,原本想去外省更好的重點大學的他,被當時還在市林業局當局長的父親強行改了志願,讓他報省林業大學,理由很簡單,為了在他畢業後近水樓臺安排工作,那時候還沒有所謂的“逢進必考”,領導子女是有政策安排進到各個機關單位的。

省林業大學并不差,但和白賀炜的意願相去甚遠,白賀炜的成績高了學校的調檔線太多,以至于到了大學很多老師都會問他為什麽不去更好的學校。白賀炜的母親是老師,他從小到大的學習并未讓父親操心過,那時候還算單純的白賀炜怎麽也沒想到自己的夢想會被幹涉,而且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這次争吵的起因是白賀炜說自己的導師在省林業廳下屬的規劃設計院有些項目可以做,畢業之後想去那裏工作,白賀炜其實已經意識到了會有什麽後果,甚至做好了心理準備,可還是被父親那張過于冷峻的臉吓到了。這次對話發生在年後的一次家庭聚餐上,白賀炜故意找了人多的場合希望得到一點聲援,誰知卻換來更多的不滿的聲音。

“賀炜啊,你說你爸都把你将來給安排得那麽妥當了,你還想怎麽樣啊?”說話的是白賀炜的二姨,她的女兒也就是白賀炜的表姐大專畢業之後的工作就是自己父親安排的,學歷不夠好的她在銀行上班,不用坐櫃臺,也沒有吸儲任務,很是清閑,前陣子結婚了,對現狀很是滿意,對白子峰一直心存感激,自然是不會站在白賀炜這邊的。

白賀炜的三舅也說話了:“二姐這話我是同意的,現狀社會競争多激烈,有個好點的工作比什麽都強,你畢業之後直接讓你爸給你安排到咱們市的林業口,找個清閑的部門,多好啊,升遷都有保障。省裏固然也不錯,可總沒有在父母身邊好,我就覺得你念這個研究生都沒什麽必要。”這一下子幹脆把白賀炜的學歷給否定了,可是他三舅的兒子就是個混社會的,整天總惹事兒,一出事兒就找他爸來擦屁股。

白賀炜求助的看向母親,母親沖他笑笑,習慣性的和起了稀泥,對大家說:“我們賀炜學習好,多念點書不是壞事兒。老白啊,你別這麽看兒子,等我回去勸勸他。”

的确,回家後,母親勸了他一會兒,喝了酒的父親就聽不下去了,冷冰冰的對他說:“你跟我來。”

此時的父親已經完全沒有了和顏悅色,開門見山的對他說:“白賀炜,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老老實實的聽話比什麽都強,你到頭來肯定還是會走我為你鋪的路。”

“您為什麽非要一直幹涉我……”

“我這不是幹涉你,是為了你好。你看看你李伯伯家的孩子,老老實實的畢業了,也沒去念什麽研究生,現在已經去財政局上班了,人家發展的肯定是要比你快的。”

“爸!”

“你別說了,就這麽決定了,你研究生畢業就回家,閑扯什麽啊。”

還是一如往常的争吵內容,父子倆幾天都不說一句話,白賀炜在家裏呆不下去了,決定提前回學校。

學校是個很好的避風港,和家裏的氛圍太不一樣了,至少不用想那麽多。這幾年下來,白賀炜對這個專業從陌生到熟悉,雖然談不上多喜歡,卻也能鑽得進去,對這個學校也是一樣的感情,他的內心更向往的是那所位于南方的學校。

被控制的人生總是需要一個發洩口,做慣了優等生的一向高高在上的白賀炜很想放縱自己,正在這時,鄭亦好巧不巧的闖入了他的世界。

這個平時只要在他面前就小心翼翼看起來蠻乖巧的男生是他擔任代理班主任班級的大一新生,這家夥平時不太敢直視的眼睛,一接近他就會臉紅發抖,說話磕磕巴巴毫無邏輯,卻又總是在想辦法接近他,班委裏有他,學生會裏還有他,他總是很積極的在參加有自己存在的任何一項活動,卻表現得像是滴水不漏的巧合。白賀炜的身邊從來不缺少這樣的人,男的女的都有,追求他的方法各不一樣,卻沒有一個像鄭亦表現得這麽蠢笨的。可白賀炜得承認,任何人的出現都不那麽湊巧,偏偏鄭亦占了天時地利人和,在他內心最需要放縱的時候跌跌撞撞的與白賀炜産生了交集。

他回學校後,跟着導師沒日沒夜的做了一段時間的項目,學校就開學了。清冷的學校裏頓時多了些青春洋溢的氣息,追求他的人經過了一個假期的修整也正準備重整旗鼓,因為屬于他的信箱和櫃子裏又開始堆砌信件和禮物。

開學一段時間之後,他的導師有個為期兩周的學術會議要去參加,而他負責教授的大一基礎專業課就由白賀炜代講,這種事情在學校裏還是很普遍的,白賀炜也駕輕就熟,按照準備好的提綱和課件稍微準備一下,他也能在講臺上談笑風生,傳道授業。這兩周的課程下來,他甚至覺得畢業後留校當個小助教都挺有成就感的,因為他代課時出勤率很高,學生聽得也特別認真,甚至還有人站着旁聽。

鄭亦就每次都坐在第一排最中間的位置,在他講課時,這個學弟眼睛亮得跟個燈泡似的,做筆記很認真,問問題很認真,那股子勁頭就像個努力高考的高三學生,白賀炜很難不去注意他。就在這兩周中,鄭亦來找他的頻率在變高,身為班長的他,經常利用職務之便問這問那的,但每次都很規矩很禮貌,不會讓他覺得煩,他也注意到,随着兩個人的熟識,鄭亦的膽子慢慢變大了,學長學長的叫的很是親熱。

對于鄭亦的表白,白賀炜是有一定的心理準備的,與其這樣說,不如說白賀炜并不意外于鄭亦的表白。敏感的他不可能看不出鄭亦對他的心思,畢竟圍繞在自己身邊的學妹們都沒有鄭亦對他花癡得那麽明顯,雖然鄭亦并沒有做什麽實際的追求動作。

五月份剛好春暖花開,白賀炜趁五一假期回了一趟家,然而這次回家也并不愉快,原因無他,他再次沮喪的回到學校,鄭亦打電話給他說班級有個聚會想讓他參加,他沒理由拒絕便欣然赴會,因為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學弟學妹們都很有意思,與他們說話聊天很能放松心情。

正值酒酣耳熱的時候,鄭亦讓他出去說有事想商量,他便随鄭亦出去。

他們站在飯店後身的一個花壇旁邊,這裏沒什麽人經過,很适合說話。春天的空氣中都卷着香甜的味道,微風陣陣,氣氛特別的好。因為酒精作祟,白賀炜的神經甚至有種控制不住的興奮感,鄭亦在他面前顯得十分拘束,支支吾吾的扯東扯西半天不往正題上唠,就在白賀炜的耐心将要耗盡表現出一絲不耐煩的時候,鄭亦對他說:“學長,我喜歡你。”

白賀炜看得出,鄭亦的眼睛裏的确帶着真誠,但是又是難掩的窘迫,怕被他拒絕,又渴望得到他的認可。在這麽複雜的眼神的注視下,白賀炜笑了,笑意中帶着一點輕蔑,他拒絕過很多人,此時也想拒絕鄭亦,他倒不是不能接受一個同性的喜歡,只是覺得自己沒有特別喜歡面前的這個人。可酒精的作用将他內心壓抑着的野獸釋放出來,他似乎帶着一種報複父親去放縱自己的心态竟然點了頭,可他還是問:“喜歡我的人多了,我憑什麽接受你?”

鄭亦先是喜悅後是失望,“我,我也沒什麽信心,但我就是想表達我對你的喜歡而已,你不接受是可以的。”說完,垂下了頭。

“哈……”白賀炜笑了,一把攬過鄭亦,在他耳邊小聲地說:“談戀愛我是沒什麽心情的,做炮友你接受嗎?”

白賀炜覺得自己做了人生中最壞的一件事兒,可又沒什麽不對,因為那一刻他感覺從未有過的放松,他以為鄭亦不會答應,誰知傻小子卻很開心的同意了,“不管怎樣,能和學長在一起我就很開心了。”

“學長……”鄭亦的聲音在白賀炜的耳邊響起,“學長,吃飯了,別睡了。”

白賀炜睜開眼,恍惚中以為回到了幾年前的那個他和鄭亦第一次上床的那個早上,他被吓了一跳,幾乎從沙發上彈起來,鄭亦也被他吓壞了,按住他,問:“怎麽了?做噩夢了?還是我吓到你了?”

白賀炜終于認清哪個是現實哪個是夢境,揉了揉眉心,說:“啊,沒有,我就做了個夢。”

鄭亦遞給他一杯水,“喝點水吧,然後吃飯了。”

白賀炜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半杯,狂跳的心髒終于平靜下來。眼前的鄭亦已然不是十多年前的那個青澀的任他索取而不計回報的大學男生了,他成熟了,長大了,是個有擔當的男人了,盡管自己總是對他表現出很不耐煩的嫌棄,可他依然回報自己一顆真心,坦誠的雙眼始終沒有任何改變。

“我夢見在大學的時候了。”白賀炜說。

鄭亦的臉紅了,“我……”

“那個時候多好啊,不用想那麽多。”白賀炜靠在沙發上,望着天花板說。

“嗯……”鄭亦似乎不知道怎麽接話才好,可能由他來提起那段日子有種說不出的尴尬。

白賀炜嘆了口氣,站起身來,說:“走,吃飯吧,嘗嘗你的手藝。”

說起吃飯,鄭亦立刻就像打了雞血一般,特自然的拉着白賀炜的手,帶他到餐桌旁坐好,自信滿滿的介紹道:“我的拿手菜,土豆豆角烀餅,醬棒骨,還有紫菜蛋花湯。”說着笑了:“你打電話太晚了,菜市場都沒什麽菜了,下次你想吃的話提前告訴我,我多準備點兒。”

“這就挺好的了。”白賀炜拿起筷子,眼睛盯着飯菜,想起了自己帶來的酒,吩咐鄭亦道:“去把酒拿來。”

鄭亦猶猶豫豫的不願意去,“你咳嗽還沒好呢。”

白賀炜就看了鄭亦一眼,他趕緊灰溜溜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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