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啤酒被鄭亦倒在玻璃杯裏,泡沫占了半杯還差點溢出來,白賀炜念叨了句:“笨。”奪過啤酒瓶子,端起杯子抿掉了杯子邊緣的泡沫,耐心等泡沫消了一部分,才把自己的杯子倒滿了。鄭亦在鎮裏上班,同事都特別能喝,他的酒量是被練出來了,也不是不會倒酒,只是因為和他在同一個飯桌上吃飯的是白賀炜,所以一時慌張失了手,還被嫌棄了。

接着白賀炜又要給鄭亦的杯子裏倒酒,鄭亦站起來想去拿瓶子自己倒,白賀炜橫了他一眼,他只好老老實實的坐下來等着了。

鄭亦依然能察覺出白賀炜周遭散發出來的低氣壓,可他不敢問白賀炜究竟怎麽了,他把棒骨肉拆下來,夾了一塊到白賀炜碗裏,說:“學長,你多吃點兒。”

“嗯。”白賀炜把肉放進嘴裏,嚼了嚼,說:“手藝比大學的時候有進步。”

“單位工作忙,也不常回家,自己一個人在外面住,就幹脆開火做飯了。”

白賀炜舉起酒杯喝了一口酒,氣泡包含着酒精特有的味道襲擊着味蕾,他又夾了一口菜,說:“這幾年就自己一個人?”

“……是。”鄭亦沒否認,回答卻稍顯猶豫。

白賀炜沒深問,點點頭,接着便把杯中剩下的酒全都幹了,然後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他過來是想找鄭亦聊聊心事的,可真的坐到了餐桌旁,卻又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于是幹脆作罷,一杯接一杯的喝起了酒,鄭亦小心翼翼地陪着,勸他少喝的話也說了不少,只是白賀炜不想聽,他想再次一醉了之,至少那個過程不用去想太多令他苦惱的心事。

兩瓶啤酒下了肚,鄭亦也就分到了兩杯,他阻止白賀炜開第三瓶,道:“學長,你別喝了,你感冒還沒好,這樣容易反複。”

白賀炜拿着酒瓶子不撒手,甩過去的眼刀也不再好使,“鄭亦,你給我松開。”

“你有什麽不開心就跟我說說啊,你這麽一直喝悶酒也不能解決問題。”鄭亦終于忍不住,憋了一晚上的話終于問出口來。

白賀炜仍然不放棄他的酒:“你把酒松開,我就說。”

鄭亦緩緩的撒手,可又有點猶豫,白賀炜幹脆奪過來,把酒打開了,又給自己滿滿的倒了一杯。“我可能要離開靈泉了。”

正在夾菜的鄭亦聽見這話差點把筷子給扔了,他看向白賀炜,白賀炜的表情一如往常。“為,為什麽?”

白賀炜笑了,把酒給喝了,說:“不為什麽,組織安排吧。”

“你才來北城區沒多久。”鄭亦在努力消化這件事,可總覺得這不在自己的承受範圍之內,他們重逢也沒多久,他們的關系有所進步更是沒多久,他甚至還在幻想就像大學那樣不求回報的陪在白賀炜身邊,他總覺得按這樣的節奏相處下去自己是有這個機會的。“那,那你要去哪兒?”

鄭亦說話磕磕巴巴的,白賀炜問他:“我要走了,你怎麽那麽緊張?”

我舍不得你這幾個字鄭亦是不敢說的。“是太突然了。”

“我也覺得挺突然的,龍爪山這場火我還準備接受個處分什麽的呢,我爸就突然跟我說讓我做好去随江的思想準備。”

鄭亦怎麽會把白賀炜的父親是副市長這件事給忘了呢,白賀炜想去哪兒,要去哪兒,完全就是白子峰的一句話而已。“你要去随江嗎?那也挺好的,據說那邊環境比靈泉好,城市也夠發達。”他也只能這麽說說來表述自己的心情了。

白賀炜又給自己倒了杯酒,正要端起杯子來,卻被鄭亦按住了。

他覺得鄭亦真的很煩,一個晚上都在千方百計的阻止他喝酒,“鄭亦,你別煩。”

“你不願意去嗎?”

“都一把年紀了,誰還會跟你談什麽意願問題。”白賀炜強行把鄭亦的手從就被上拉開,又灌了自己一杯,喝完後,白賀炜的眼神變得迷離起來,眼睛裏蘊着霧氣,這樣的白賀炜看起來可憐又無辜,鄭亦的心都被擰碎了,他一把握住白賀炜的手,說:“學長,我嘴笨,腦子也不算靈光,我領悟不到你的意思,卻總覺得你憋了一肚子的心事,你要是願意,就跟我說說,不願意說,那我就陪你一起醉。”說完,拿過那瓶沒剩多少的酒,給自己滿上後,跟白賀炜的空杯子碰了碰,也幹了,然後起身去把白賀炜帶過來的白酒拿過來打開,給自己和白賀炜一人倒了一杯。

白賀炜拄着腮幫子看着鄭亦,嘴角扯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鄭亦,你說你是不是傻?我以前那麽對你,你怎麽還往我身邊湊?”

鄭亦怔住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說:“我……我就是……”

白賀炜抿了一口白酒,辣氣直沖腦子,他吃了口餅壓了壓,說:“我沒什麽心事,我挺好的,在外人看來我也不該有什麽心事,一切都被安排好了,有心事就是不知足了。”

鄭亦低下頭,不說話。

白賀炜又說:“我這樣的家庭可能是多少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說實話,你也羨慕過吧。”

鄭亦看着白賀炜,心虛地點了點頭,“如果我有你這樣的父親,我可能也不用窩在鄉下,一幹就是一輩子。”

白賀炜戳穿他:“那我之前跟你提起給你調動工作的事兒,你又在那兒東扯西扯的推三阻四。”

鄭亦委屈了,說:“我從來沒覺得過去你虧欠過我,所以……我也沒想過動用你的關系。”

白賀炜用手指戳他的腦門,恨鐵不成鋼的說:“真想把你的腦袋撬開,看看裏面是什麽構造的,怎麽這麽死性。”

鄭亦捂着自己被白賀炜戳痛的額頭,可憐兮兮地看着他,白賀炜舉起酒杯來,“喝酒吧。”那麽一滿杯的白酒,白賀炜一口氣幹了半杯,鄭亦沒膽再勸,也老老實實的陪他喝了那麽多。

喝多了的白賀炜傾訴欲似乎更強了,他說:其實,“我出來之前,剛跟我爸吵了一架,我們父子倆吵架真是太正常了。我給他氣得手直抖,卻覺得有種勝利的快感。我知道自己的想法在他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我還是想要争取一下,即使沒什麽用。很可笑吧,我現在做得這些工作,竟然都不是我最初的意願。”

“學長……”

“當初和你在一起,我不過也只是想氣氣他,可又能怎麽樣呢?他什麽都知道,包括你。我就像永遠逃不出如來佛祖五指山的孫猴子一樣,沒有一點可以選擇的餘地。”

鄭亦太知道當初白賀炜當初在大學時答應他并不存什麽真心的,在一起時對他不那麽關注,真的就只是單純的肉體關系,而且分手時特別決絕,可他也得到了自己想得到的那幾年的若即若離的相伴,讓他留存了很多年的美好記憶。可如今聽見白賀炜親口說當年會同意他的原因明顯愣了一下,一時間竟然接受不了,胸口就像堵了什麽似的。

“你還能說出我沒虧欠你的話嗎?”白賀炜問他。

鄭亦眨眨眼,沒說出半個字來。

白賀炜又說:“這大概是我這輩子做得最壞的事了吧。”他舉起杯子,把剩下的白酒一飲而盡。“說真的,我是真心想補償你的,你想要的都可以提,調動工作這種事也不難,等我真的離開了靈泉,那我就鞭長莫及了。”

他的眼神迷離起來,越過了鄭亦的注視,畢竟說出這樣的話其實并不動聽,他知道鄭亦不會生他的氣,可還是覺得膽怯。

可鄭亦卻一直追逐着白賀炜的目光,他的手越過餐桌上的障礙物,抓住了白賀炜拿着杯子的手,就在那一刻,所有的埋怨卻都釋然了,“你這麽說,至少讓我覺得在那幾年裏,我們并不是單純的肉體關系。即使今天聽見這樣的原因我也不會怪你,是我一直喜歡你,是我想讓你和我在一起,我很開心當初你能答應我,我一直都在想,你那麽好怎麽可能會喜歡一無是處的我呀。即使後分開了,我也始終想着你記着你,多少個晚上,我都是抱着回憶入睡的。我從來沒什麽需要你來補償我的,即使你以後離開了靈泉,我能确定的是在你需要我的時候,我也會像今天這樣陪着你的。”

白賀炜的視線重新回到鄭亦的臉上,“鄭亦,你不用這麽卑微的。”

“不是卑微。”鄭亦糾正道,“是愛,我一直都愛你,從來都沒變過。”

“你這麽說,我也不能給你什麽。”

“我沒想要過什麽。”

“你是不是真的傻啊?”

“大概是吧。”

鄭亦說完自己都笑了,可白賀炜卻在鄭亦的笑裏看見了眼角就要流出來的淚。酒精帶給人太多傷感的情緒,白賀炜從口袋裏拿出一盒煙,分給了鄭亦一根,點燃了,煙霧開始在房間裏繞啊繞,鄭亦的形象變得柔和起來。恍惚間,白賀炜又想起大學時的鄭亦了。年輕的,青春的肉體,雙臂環抱着他的身體,在他耳邊癡癡地喊出一聲聲的學長,他們糾纏在出租屋的小床上,一夜又一夜,白賀炜不帶任何感情的索取,鄭亦這樣就放任他,不計回報的付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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