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會上,周學強并沒有就趙月江提出的人事調動發表什麽意見,這有些暧昧的态度讓白賀炜覺得調動鄭亦這件事還是有機會可尋的,既然能走正常的程序,白賀炜也不想去走那些複雜的關系,因為欠來欠去,最不好還的就是人情。于是散會後,白賀炜敲開了周學強的辦公室的門,周學強正舉着他的紫砂茶杯喝茶水,見是白賀炜,便示意他坐下。放下茶杯,丢給白賀炜一根煙,微笑問他:“賀炜啊,怎麽了?”

周學強這個人浸淫機關十幾二十年,心思之深沉并不亞于自己的父親,只是級別上比自己的父親低罷了,尤其是這次龍爪山救火他所表現出來的更讓白賀炜看明白這一點。白賀炜趁着點煙的功夫組織了一下語言,問周學強:“周局,對于人事調動方面,您是不是有什麽安排了?”

周學強搖搖頭,說:“沒有沒有,是趙局長和祁科長找過我很多次了,想增加點人手幹活,所以我才說讓趙局在黨組會上提出來。怎麽?你有推薦?那開會的時候怎麽不說。”

白賀炜撣了撣煙灰說:“哎,我這初來乍到的,也不好在會上撅趙局的面子,我這是有個人選,可是趙局已經先一步提出來了,我就沒法再說什麽了。”

周學強笑了,一語道破:“你說的是常春鎮的小鄭吧,他是你學弟還是什麽來着?”

“嗯。”白賀炜并沒有否認,因為那天在山上邢長青視察火場的時候周學強也在。“小鄭在基層很多年了,又是專業的,工作上手比較快,我想着別埋沒了人才,原本就打算跟您說這件事兒來的,正好這段時間事情多,還沒來得及說,就……”

“哎。”周學強嘆了一口氣說:“趙局在局裏幹了挺多年了,沒功勞也有苦勞,這個面子我不能不給,要不你再等等吧?明年估計還能下來編制。”

白賀炜見此路不通,=不願意多說廢話,站起身來,說道:“我知道了,謝謝您了,周局。”他覺得哪裏不太對,可又說不出。他正要走,周學強卻問:“賀炜啊,你是不是挺長時間沒回家了?”

白賀炜怔了怔,疑惑地看着周學強,周學強笑了,“看來還真是,最近市裏不是新來了個領導嘛,這領導挺強勢的,你爸那邊可能不太順當,多回家看看,跟你爸聊聊天,開解開解他。”三言兩語的,白賀炜終于明白了這件事哪裏不對,要按說以前,周學強總會看着自己父親的面子迎合他的需求,比如之前幫格鄉鎮申請滅火機,報告打上去,沒幾天的功夫事情就辦妥了。可是今天,不過是調個人過來這種需要周學強去上面溝通一下大概就能解決的問題,卻用趙月江為由推诿得幹幹淨淨,幾乎沒給他留什麽活動的空間。不過白賀炜還真的不知道父親那裏出了什麽問題,自從上次發了争吵之後他也回過家一次,他沒察覺出哪裏有任何的不對,父母還是一如既往,中間還跟他提過讓他去相親,就是關于調動工作上沒再逼他,他當時還有些後悔之前的沖動。

從周學強的辦公室裏出來,白賀炜坐在辦公室裏想了好一會兒,覺得最近的事情走向的确不同尋常,于是他給母親打了個電話說晚上回家吃飯,之後又在想,如果真的父親那邊遇見了麻煩,那麽鄭亦的調動就可能真的不那麽順利了。白賀炜得承認,自己一路順風順水大部分都是因為在父親的蔭庇下,自己太不注重人脈的培養,別人能夠應和他,無非是看着他後面那座靠山的顏面,以至于現在有事了,他卻找不到可以幫得上忙的人。知子莫若父吧,難怪父親總是恨鐵不成鋼的在幫他鋪路,站在他的角度上為自己的前程打算,因為自己所想原本就和父親有分歧,便幼稚到只會一味的拒絕,忽略了如果想要在仕途上有所發展,那些錯綜複雜的關系才是決定事情成敗的關鍵。白賀炜不甘心鄭亦的事情就這麽算了,總覺得輕描淡寫地承諾了那個傻小子,到時候做不到實在是臉面無存,于是他又不放棄的給吳灼峰打了個電話。

吳灼峰說自己剛從市裏開完會出來,問他有什麽事。

白賀炜直截了當的問他:“你和區裏管人事的領導熟不熟?”

吳灼峰對他真是再了解不過,“有事兒就說。”

白賀炜三言兩語的說了自己打電話的意圖,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說:“你等會兒,我到你那兒跟你細談。”

半個小時後,穿着一身警服的吳灼峰出現在白賀炜的辦公室,白賀炜給他泡了茶,吳灼峰叼着煙把門給鎖了,坐下後第一句話就問:“你是不是又挺長時間沒回家了?”沒想到吳灼峰的開場白竟然和周學強幾乎一樣,白賀炜心裏一慌,正點煙的手抖了一下子,差點燒到了自己的手指。

“我前兩天才回過家。”

“那你就沒發現什麽?”

“發現什麽?”白賀炜反問。

“你可真是當局者迷啊。” 吳灼峰搖搖頭,說:“前幾天,市裏來了個新領導,是副書記,叫韓雲清,以前是錦平的領導。”

“這個我是知道的。”當時母親還說能幫着父親分擔點兒什麽來的。

“也不知道你爸是哪裏把人家得罪了,又或者說韓書記後面的靠山更強大吧,你爸這一下子就被壓制住了。市裏開常委會,你爸提出點兒什麽來,韓雲清就在那兒否,一場會開下來真是火藥味兒十足。現在巡視組還沒走呢,也不知道從哪兒傳來的消息說有人去巡視組那兒捅了你爸一刀,還說那人就是韓雲清,不過是不是真的就沒人知道了。”

吳灼峰這一番話話聽得白賀炜是心驚肉跳,他鬧別扭的這幾天竟然出了這麽多暗潮洶湧的事兒。吳灼峰又說:“幫你辦這個事兒也不難,最主要的是你說那人值不值得你在現在這時候冒這個險。巡視組沒走,誰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捅婁子,尤其是你爸現在這麽個狀态,你還在這兒添亂我就覺得不應該了。”

白賀炜嘆氣道:“我真的不知道,前幾天我還跟我爸吵了一架。”

吳灼峰卻笑了,“真不是哥們兒說你,你說你這先天的優勢條件不好好利用,你卻總是跟你爸對着幹,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白賀炜就知道大家都這麽認為,所以他當初就沒打算找吳灼峰訴苦。“算了算了,我正打算今天晚上回家看看。”

“這就對了。”吳灼峰喝了口茶水,說:“你也不用多想,看目前這情勢一切還都不好說,你爸在靈泉這麽多年了,也不是這麽容易被打垮的。對了,管人事的那位副區長的大秘書和我關系不錯,以後帶你認識認識,一起吃個飯。你啊,我真是太了解了,這麽多年了,身上連點官僚氣都沒有,跟剛從象牙塔出來的大學生似的,如果沒有你爸啊,你還真的不适合在官場上混,你爸也是把你保護得太好了。”

“你以為我想啊。”白賀炜又給自己點了根煙,“我是志不在此啊。”實幹家都是白賀炜這樣的,只不過白賀炜運氣好,攤上了個有權有勢的好爹。

晚上下班,白賀炜直接回了父母那裏,家裏就只有母親在客廳看電視,情況看起來并沒有什麽反常,也沒像周學強和吳灼峰形容得那麽嚴重。

白賀炜在母親身邊坐下來,問道:“媽,我爸還沒回啊。”

“你爸最近挺忙的,怎麽了?”

“沒怎麽。”

“你看你是不是又瘦了?”母親用特別關切的眼神看着他。

白賀炜笑道:“哪裏啊,還是老樣子。”

“不咳嗽了?”

“基本上好了。”

母子倆在閑話家常,白賀炜并不把話題往正題上引,母親話裏話外絲毫沒有山雨欲來的憂愁,淡定自若和平常無異,看來真的是大家想多了。白賀炜覺得好笑,有些人剛聽到風聲就恨不得把自己撇個一幹二淨,也實在太刻意。

都吃過了飯,白子峰才回來,滿臉疲憊的他看見白賀炜便一掃眉間的憂慮,立刻換上了和往日一樣嚴肅的樣子,說:“賀炜回來了。”

那一瞬間,白賀炜以為自己眼花,可他确确實實的看見父親進門時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突然意識到這是父母達成一種默契為他刻意營造的舒心景象,他看向父親,又看了看母親,問:“是不是發生了什麽?”

白子峰裝作不解的問他:“發生了什麽?”

“我聽說……”

白子峰立刻打斷他:“不要在外面道聽途說。”

“不是,爸……”

“賀炜,沒發生什麽,你安心上班,不要把聽說的往心裏去。”白子峰輕描淡寫的對他說。

白賀炜卻無法接受父親的解釋,他問:“您說讓我去随江,怎麽沒消息了?”

“你又不想去。”白子峰迎着兒子質詢的眼神,特別淡定的跟白賀炜打起了太極,絲毫看不出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我不想的事情很多,為什麽偏偏這件事你就不那麽糾結了?”

白子峰突然笑了,走到白賀炜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很多事情不是你聽見或者看見的那樣,你得記住一點,家長做任何事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好。随江的事就翻篇兒了,我只是希望在我下次給你做安排的時候,你要聽話。”白子峰似乎不願多談,說完話,他頭也不回的進了書房。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