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白賀炜到底是在母親那裏聽說了這件事的原委。
其實白子峰給自己的下一步安排就是去随江當市長,随江市的市長即将退居二線,以他這個年紀和資歷來說,做上市長就算是仕途的巅峰了,幹上幾年,從任上下來去人大或者政協擔任個閑職養老,這是一般到了年紀的幹部的流程。所以,深知兒子那不願在仕途上花心思的白子峰原本就打算先一步将兒子送到随江去,剛好随江那邊的親信說有職位上的空缺,等安排好了白賀炜,自己随後便到。他上下如何打點的自不必說,可誰知後來靈泉着了這麽一場火,巡視組又在靈泉工作,于是跨市的調動就暫時被擱置了,外加白賀炜發自內心的抵觸與抗争,白子峰覺得心力交瘁。
屋漏偏逢連夜雨,恰恰這個時候韓雲清從錦平調任到靈泉做市委副書記,一黨一政本就互不幹涉的二人卻因為幾件事産生了政見上的分歧,這些事是領導內部之間溝通的問題,在市裏說一不二慣了的白子峰突然碰到了這麽一個态度強硬的家夥,便在開常委會的時候争執了幾句,外加這時候有人去巡視組那兒匿名告了白子峰一狀,有心人便在散播是韓雲清做的。焦頭爛額的白子峰無暇去操心這事兒,韓雲清似乎也不願意出面解釋,就這樣愈演愈烈,終于從別人口中傳到了白賀炜的耳朵裏。
馮月嘆氣道:“你爸本來就不想讓你參與太多,就跟我說你來的話就當什麽事兒都沒發生就行了,他自己能解決。哎,他這麽多年做得很多事兒,哪件不是為你考慮啊。”
白賀炜聽完這段沉思了一會兒,說:“可是他把我保護得太好了,以至于我離了他就什麽都不是了,我內心是不願意走這條路,可走了就要遵循它的規則,我今天才發現離了我爸好像什麽事兒都做不成。”事已至此,他難免沮喪。
馮月揉着白賀炜的頭發,“你爸把你留在身邊更放心些啊,你說你挺讓人放心的孩子,當年讀研的時候,做得那叫什麽事兒啊……”
白賀炜明白母親指的是自己和鄭亦那段兒,他垂着頭不說話,既不承認也不反駁。馮月又說:“過去的事情咱們暫且不提,目前來講,你別給你爸添亂,別在火上澆油就行了,該順着也得順着。”
“我知道了。”白賀炜嘴上這麽說,心裏卻在想,如果父母知道自己又和鄭亦攪和在一起,可能更要崩潰了。
從父母家離開,白賀炜鬼使神差的又把車往常春鎮的方向開了,快到的時候才想起來還沒問鄭亦在哪兒,是不是在鎮裏。既然都開到這兒了,他就沒打電話,幹脆直接把車開到鄭亦家樓下,見房間裏亮着燈,才緩步上樓。敲了門,他聽見從房間裏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鄭亦問了句是誰,白賀炜應了一聲,門便被打開了。
穿着很是随便的鄭亦頂着一頭亂蓬蓬的頭發出現在他面前,看見是他,臉上的表情驚訝又驚喜,“學長,你怎麽來了?”說話,就把白賀炜讓了進去。
自從上次在鄭亦這裏過夜,他們已經有一周多沒見過面了,中間打過幾次電話,發了一些微信,僅此而已。就像一對突破了友誼的底限的朋友,尴尬得竟然不知道該如何相處,他的突然出現,剛好打破了這樣的窘境。
鄭亦端茶倒水忙活得好不熱鬧,一會兒問他喝什麽茶,一會兒又問他想不想吃水果,東西擺了一桌子,還關心他吃沒吃晚飯。白賀炜靠在沙發上看着鄭亦忙忙叨叨的,覺得煩了,對鄭亦說:“過來坐會兒,別折騰了。”即使這樣,鄭亦也沒消停,恨不得把自己的冰箱掏空,然後全部塞進白賀炜的胃。
“我說話你沒聽見啊。”白賀炜不耐煩了,說話的聲調都變了,鄭亦不敢惹他,這才老老實實的坐到他旁邊,倒了杯茶給他。
自打白賀炜進門鄭亦就看出來了,白賀炜的情緒這是又不對了。
盡管鄭亦對于這次白賀炜來他這裏的原因一無所知,再加上身處鄉下,信息實在閉塞,很多八卦都是康嘉北告訴自己的,他不明白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兒,自然無從知道白賀炜最近所經歷的這些,不過令他覺得安慰的是,每次白賀炜不高興了,第一個能想到的就是他。
坐在白賀炜的身邊,陪他抽了兩根煙,鄭亦熬不住了,還是小心翼翼地問道:“學長,你怎麽了?又有不順心的事兒了?”
白賀炜用手掌揉了揉自己的俊臉,然後整個人癱在沙發上,疲态盡露,“沒怎麽,今晚沒什麽事兒,從我父母家吃完飯,過來你這待會兒。”
白賀炜這麽說,鄭亦倒是明白一二,估計這次是又在父母那兒受了氣了。
“那你還走?”鄭亦試探性地發出邀約,看向他。
“怎麽?不想讓我走?”白賀炜反問他。
鄭亦得承認,自己的心髒停跳了那麽一下,白賀炜撩起人來,實在是有夠致命的,他迫不及待的點點頭,誰知這時白賀炜卻做了一件讓鄭亦幾乎窒息的事兒——他扣住鄭亦的腦袋壓向自己,兩個人額頭相抵,鼻間輕觸,呼吸在這一刻交融,鄭亦臉紅心跳,被按住了逃都逃不走。
只聽白賀炜說:“大老遠的來了,當然得做點兒什麽再走。”
鄭亦無地自容,可自己挖的坑,死都得跳,他小聲的說:“那我去洗澡。”
白賀炜大笑起來,奸計得逞,松開了鄭亦,擺擺手,放他走了。
鄭亦躲在廁所,心跳直達一百八,捂着胸口半天才緩解。他一邊脫衣服一邊傻樂,不管怎樣,今晚也算意外收獲了。
在鄭亦這裏尋求安撫,幾乎成了白賀炜傾瀉壓力的最佳途徑,欲望就是這樣,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相比于以前還要提心吊膽地擔心同學會發現,現在鄭亦這天高皇帝遠的房子,讓他連這點顧慮都沒有了,白賀炜來找鄭亦次數漸漸多了起來。他到了鄭亦那裏,不談什麽心事,更不說公事,嘴上連個情愛的字眼都沒透過。就吃個飯,偶爾還喝點兒小酒,接着便是在床上與鄭亦糾纏,第二天一早,他再開車回去上班,人不知鬼不覺的。白賀炜覺得自己就像在外面養了房姨太太,樂此不疲的,而且更讓白賀炜省心的是,鄭亦從來不要求什麽,每次見他來了,屁股後面就跟長了尾巴似的,拼命的朝他搖,狗腿子的勁兒倒是比大學還更勝一籌,就連自己之前提過的幫他調動工作的事兒,鄭亦一次都沒問過,幾乎忘了一般。鄭亦的家裏多了屬于白賀炜的東西,冰箱裏也備了很多白賀炜愛吃的菜,他與白賀炜愈發親密起來。
天氣漸暖,白日漸長,五月草長莺飛,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時候。好的天氣,外加白賀炜的頻繁光顧,這種親密感讓鄭亦簡直如沐春風,心花怒放,他整個人都是歡欣雀躍的。
這天,眼尖的同事似乎發現了鄭亦最近的變化,便打趣鄭亦:“小鄭啊,是不是談戀愛了呀?怎麽最近看你感覺都不一樣了。”
鄭亦含含混混的打起了太極,“哪裏啊,這不防火期快結束了,也不用我繃着神經了,睡眠質量都好了。”
說完這話,他自己都覺得心虛,跑回辦公室暗爽,爽了沒五分鐘,辦公室的門就被“當當”敲響了,他想起來牛家溝村的村民昨天打電話給他問放樹的事兒了,鄭亦沒來由的頭疼起來。
新一年的采伐又開始了,家裏有樹想賣的農民們躍躍欲試起來。
林木采伐是森林經營的一項措施,樹齡達到标準、病蟲害嚴重或者符合更新要求的話就可以根據森林類別的不同采取不同的采伐更新措施。而申請審批這套流程非常謹慎嚴密,從基層林業站到省市區縣的各級林業部門都有一套非常嚴格的流程。
采伐設計分為外業和內業,外業要按照實際地類進行面積測量并每木檢尺,檢尺要測量胸徑和各徑階的樹高,還要做好現場勘查記錄;內業部分是計算林木蓄積量、出材率和出材量等大量的數據,待公示審批後才能進行采伐。當然,這些工作還輪不到基層林業站,以前一般是縣區林業局的活,而這兩年為了規避在采伐設計中出現的問題,各個地方又把采伐設計推向市場,由有資質的林業設計公司做來進行,不過前期工作鄭亦這邊還是要做的,比如簡單的調查林權是不是有糾紛,需要采伐的地方是不是林地,填寫申請表等等。
縣區每年的采伐指标有限,一個鄉鎮不過幾百立方米而已。采伐指标市裏早就分到各個縣區了,但是防火期的時候沒功夫,區林業局一直壓着沒分配,這防火期快結束了,指标随即就以公文的形式下發到個鄉鎮。
常春鎮的領導對采伐一向非常謹慎,甚至處于管控狀态。因為前些年林改的時候留了不少糾紛一直解決不了,而采伐是一項很容易出現新問題的工作,責任一層一層的落實,檢查一年比一年嚴格,如果出一點毛病,牽一發動全身,那就要從上追查到下,一個兩個都脫不了幹系,領導也是心慌的。由于常春鎮這塊管得太嚴,領導們膽子小,心又細,有時候寧可把指标讓出去也不會随便開口子,村民們很有怨言,就每年這時候都來找鄭亦的麻煩。
負責采伐審批的林政科的科長祁峰看常春鎮這麽謹小慎微都說實在是沒必要、不至于,可鄭亦也沒辦法,畢竟領導那兒是說不通的,他又做不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