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9、老梧桐

雨淅淅瀝瀝下得漫不經心,不覺已是下午的光景。陸克禮下臺階時扭了腰,周含将老師送回去後陪老師看過太醫,無事便回了秦府。照雨才給屋中的金魚換過水,一出屋門就碰見了冒雨回來拿傘的浮煙。

周含替浮煙拿了傘去接秦憫之,臨近傍晚雨意漸濃,雨絲連起天地,将梧桐和樓閣都籠在一片朦胧中。

秦憫之從吏部出來得很早,隔着濛濛的雨,看見周含斜對着自己撐傘立在門外,穿着一件素淨的水綠直裰。春雷低悶,周含伸着一只手微微仰頭看着雨,老梧桐上的雨水落在他的手心裏,幾滴水珠濺在他的睫毛上,他便垂了眸子——秦憫之見他眨了眨眼,才回避般錯開自己的目光,喚了一聲“涵芝”。

秦憫之接過周含遞來的傘撐開,走進了雨中,“要是不下雨,天應該還亮着,涵芝今日怎麽回去得早了?”

周含走在秦憫之的身側,只用一根青色紗纚綁了馬尾,青纚乖乖的垂在腦後,纚端繡着朵忍冬花,“下了雨路滑,老師下臺階時扭了腰,不過沒有大礙。我想着你說過的那局殘棋,送老師回去後沒再回弘文館,又恰好碰見浮煙回去拿傘就帶着傘過來了。我沒見其他大人出來,容顧怎麽出來得這麽早?”

秦憫之聽他說完笑了,“不用擔心,我出來自然是到了可以回去的時辰。我和蘇尚書如果沒事卻一直待在吏部,倒使得辦完公事的大人不好意思按時回去。那殘局涵芝可想出了解法?”

周含搖了搖頭,“白子氣脈已斷,那黑子狠厲至極,恨不能自損一千傷敵八百,我……暫時還沒有想出破敵的對策。”

“涵芝不必着急,我也解不了白子的困局。這件事為難的不是你一人,翰林院的棋待诏和學士們當然不是擺設,他們才應首先想出法子。”秦憫之說着,一陣微風将周含的青纚吹起,蹭過了他的臉頰,真是一陣多情的風,“去年國手比試線香燃盡的時候,輝悅君堪堪落下了那枚壓住白子氣脈的黑子。今年再來,不知多得意。”

周含嘆了一聲:“和國手下棋真難呢……要是是我和輝悅君下棋,非得費神到大把掉頭發。”

秦憫之看着周含烏黑的馬尾,想不出他是以怎樣的心态說出的掉頭發來,“哈哈哈哈,涵芝的母親是當年的王都第一棋,涵芝和母親下棋,頭發不也沒有掉光嗎?”

周含搖搖頭,“我學問淺薄,不是聰明絕頂之人——不過容顧比我聰明。”他看着秦憫之的頭發打趣道,秦憫之無奈的一挑眉。

“我和涵芝誰聰明這件事不提,不過在用情一事上,不知道我會不會遜你三分。”秦憫之說的不經意,自己也不知曉答案。

“容顧的歡喜是大歡喜,深情是大深情,情之所鐘是家國山河。待我成婚兒女成行時,我大概一個慈父——我的這種深情和你相比,怕是不值一提的。”周含聽見自己說道,因為他絲毫想不出秦憫之妻子在側時的模樣。

“涵芝錯了,我也是有血有肉的人。”秦憫之骨節分明的手攥緊了油紙傘,側過傘遮了自己,肩上卻被雨水淋得濕了一層,“我……”他頓了頓,仿佛是感受到了肩上的涼意,終究沒能說下去。

天邊的春雷悶悶響了一聲,周含見秦憫之将自己遮了起來,笑道:“我錯了,容顧有血有肉。嗯……我是真想不出容顧會喜歡什麽樣的姑娘,不過一定是一個很好的姑娘,就像……”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這個姑娘會像王都裏哪位聲譽極佳的夫人,便轉了話題道:“險些忘了,老師本想在後日與弘文館諸位同去高尾山,姜館主見老師扭了腰,将日子向後挪了十天。因我直接回了府,還沒告訴打算一起跟着去的鄭校理,我明日得告訴他。”

“鄭校理,可是鄭琰?”秦憫之聽着這名字覺得熟悉,見周含點了頭,繼續道:“鄭校理當年拜師時,送給劉大人一幅折枝畫,畫上畫了一枝紅杏,枝子底下有一個翻白眼的鹌鹑。劉大人說那只鹌鹑神似鄭校理,便給他起了小名叫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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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含順口便問道:“那容顧有小名嗎?”

“有。”秦憫之想了片刻才點頭,“你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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