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訴衷情
“迎面相逢短、徒留衣香,姮娥美意,教佳人踏花、覓遺簪。”周含望着前面,忽然想起鄭琰寫的詞來。暖風醉人,吹過架上的薄紗燈籠,燭火搖動灑了半街淺金,風卷着凋落的梨花落在游人的肩上。
“效骞,前面的燈好看嗎?”周含眯着眼問一邊默不作聲的何連朔,夜風将他腦後的松綠底碧水紅鯉發帶吹在臉旁,掃着他的側頰。
何連朔點了點頭,似是漫不經心的整了整自己的衣領,撫平了繡銀白襕衫上的褶皺,“我頭一回這麽羨慕成晦,他……想和哪個姑娘做朋友,走過去就能有話說。”
一位身姿窈窕的姑娘走在前面,提着只繪了淩波仙子的五彩絡子紙燈籠,鴉發绾成閨中少女才會梳的垂髫分肖髻,發後插着一支振翅蝴蝶簪,垂下的琥珀流蘇随着動作輕輕晃動。
她的肩上松松披着綴了琉璃珠的榴花紅披帛,穿姜黃線繡鸾鳥的酡顏上襦、象牙白大褶齊胸襦裙,錦綢寶石映着燈燭,轉光流麗卻不顯媚俗。
剛剛何連朔正是因為看畫着淩波仙子的五彩絡子花燈才走了神,失魂落魄的撞了周含。周含道:“哦,彼姝人兮,實亂我心,将欲求兮,徙倚無言。效骞啊,你想當将軍的初心解決了,相思的心可曾解決?”
“相……?!”何連朔瞬間瞪大了眼睛,劍眉高挑,而脖子到臉頰已紅成了一片,他掩飾般捏了捏自己的脖子,仰起頭假裝看着月亮,嘴硬道:“咳咳、咳,我、我只是……只是出來散心。涵芝,你不要自己猜……我走了!”說完擡着頭就要往一側走,卻被周含拽住了袖子。
周含沒用力,何連朔要是真想走,一使勁便能掙脫。何連朔一時震驚,說話的聲音不小,引得那姑娘回過了頭,甚至走了過來。周含見何連朔欲迎還拒,遂了他的願,等那姑娘走近才松開了他,“效骞別急着走,這兒的燈比別處好看,你不看看?”
那位姑娘提着燈走了過來,身側還跟着一個穿着黛藍錦衣的公子。周含的餘光瞥見那抹映着燈火的黛藍色,漸漸止了笑。
秦憫之穿着件黛藍窄袖胡服,扣起的左領側用金線繡了一枝五瓣梅,既無褒衣博帶的風流,也無綸巾鶴氅的清閑,和平時去吏部時穿的沒什麽兩樣,應不是專程陪着姑娘出來玩的。
“涵芝?”秦憫之有些意外,說了句“好巧”,又看見一邊臉紅得像要熟透的何連朔,便問了一句:“何公子也在,可是不舒服?”
何連朔一個七尺男兒,被秦憫之一句話問得恨不能再長高八百尺,好把自己的頭伸到雲裏不叫別人看見,也好一腳把看見自己的人踢走。
可是他看見秦憫之身側的人,即刻站得筆直,繃得額角的青筋都隐隐現了出來。何連朔棱角分明的臉依舊紅得吓人,可他眼中的光彩将整個甜水街的花燈都比了下去。
他深吸幾口氣,鼓足底氣突然說道:“秦侍郎,你身側的姑娘,我……她是一個很好的姑娘,我……她……!”何連朔感受到自己頰上的燙意,恨不得讓這燙意如大火一般燒起來,一直燒到他的五髒六腑中、燒到他的心底,他使勁一閉眼,“我是不會把她讓給你的!”說完不待衆人反應,便快步如飛急着逃走了。周含仔細一看,他卻又放慢了步子,在人群裏不願走遠。
周含看秦憫之和那位姑娘站在一起,不自覺的皺了皺眉,突然覺得自己也應該轉身走開。他不大願意看秦憫之,在心裏想着——鄭琰是一枚近乎完美的核桃,心裏的人一個不缺,而何連朔……大概是一個實心的冬瓜罷。
周含只想拽住何連朔告訴他,要是問他想做什麽的那個人是位姑娘,他就不應該說自己要戍邊十年,好像沒有姑娘願意白白等一個十年不歸的情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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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憫之見周含傻站在一邊皺了皺眉,掩了唇邊的笑意。他這才信了周含說的自己讀書讀得有些傻氣,見了女兒家,周含便只顧低着頭了,于是他先說了話。“涵芝,我與你一同回去。”
“不、不用。”周含察覺自己失态,擡頭看着秦憫身側姑娘的簪子道:“容……秦侍郎應該憐香惜玉,先把佳人送回府中。失禮了,弘文館周含敢問姑娘芳稱。”
“不敢稱芳,蘇府懷瓊,幸會。”懷瓊并不生疏笑了笑,露出一個淺淺梨渦,在燈下美如杜若生清露,“秦侍郎說了公子一天,城中又傳了半日小周郎縱馬追花,道是‘棠梨春風道,白馬小周郎’,我早就知道小周郎了。且鄭校理是我的表兄,小周郎不必同我害羞。”
她說着側下身子,将肩微微靠向周含提起了燈,用一雙晶沁含水的眸子饒有興味的看向周含,說悄悄話般問道:“小周郎今日和我表哥玩得可盡興?”
“成晦是個很有趣的人。”周含被懷瓊看着,又嗅得她衣上的白雪龍涎香,臉皮發燙手足無措,心中不住後悔自己剛剛拽住了何連朔。
懷瓊正回身子,忍住笑裝作一本正經道:“小周郎可不要被我表哥樣子騙了,他這個人有些多情,又有些自作多情,總說我應該喜歡他那樣的人。可我不喜歡我表哥那樣愛美色的人,不喜歡秦侍郎這樣的愛天下之人,只喜歡小周郎這樣的老實人。”
長街燈如晝,玉人照梨花。一陣春風吹過,地上滾過幾瓣梨花瓣,旋即被游人和着塵踩在了腳底下。周含只聽得蘇姑娘說她不喜歡秦侍郎,不由擡起頭來去看秦憫之的神情。
秦憫之神色如常,望着他的眼中似含着一泓銀漢之水,比得上這世間的日月星辰,“蘇小姐不能喜歡涵芝,”秦憫之說道,雖然是說給懷瓊聽,看的卻是周含,“你要是喜歡涵芝,我就只能茕茕一人形影相對了——我後悔與你提到了他的好。”
懷瓊拎着燈籠将手背在身後,彎着嘴角“嗯——”着點了點頭,“秦侍郎雖然心中有天下,也有另外一個位置,不過不是為我留的。我雖然不算很出色,也不願意放低身份去要一個實在得放不下我的心。”
她又笑了笑,不着痕跡的向人群中看了一眼,微微揚起臉繼續道:“而我的心裏也有一個那樣的位置。有一個今天跟了我半天的傻瓜,雖然以前他做了很多傻事說了很多傻話,可只要明天他親自來問一問我,我就告訴他,我心裏的那個位置有什麽。”
周含聽着懷瓊的話一時愕然,只覺得這個姑娘微微揚着臉說話時好看極了。而秦憫之如果喜歡一個人,可也會說出來?周含朝秦憫之看了過去,一時間竟不知他到底是誰——他是朝中的侍郎、是孟東王的嫡孫,卻是自己不記得的故人。
周含就這麽愣愣的望着秦憫之,秦憫之察覺到他的目光,便将一只手輕輕放在了自己的心上。
“川左一別,梅下再遇,你有七年未曾見我,我也有四年不見你了,”秦憫之道,說着叫了他少有人知的小字,“奢兒。”
秦憫之說話的時候,好像天穹忽然傾倒,漫天的星一瞬都掉了下來,落在了周含的眼裏。
作者有話要說: 周含:是差兩個月才七年……阿姐=_=
秦憫之:是阿解,解民倒懸的解,我的小名。
始雲同宗,終焉友生。緬邈歲月,缱绻平生。
說人話:一開始我以為我們只不過是同宗的兄弟,最後我們成了比兄弟還要親密的朋友。(雖有兄弟,不如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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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懶得寫,所以腰斬了原來的想法,改成了邏輯死劇情死矯揉造作小短文。
喜歡可以收藏,有緣番外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