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沈驚鶴因這突兀的話一怔, 下意識便想開口推拒。然而話到嘴邊,看着梁延那雙似乎蘊含着良多情緒靜靜望着自己的深沉雙眼, 他卻反倒一個字都吐不出來了。
他沒有回話,卻是別開頭往前徑自走了兩步。見梁延沒有跟上來,他背對着梁延輕輕轉回半邊側臉,“不是說要走麽?”
梁延愣了愣, 雙眼劃過一絲笑意。他對着面前幾人略一颔首示意,便大步走到沈驚鶴身前,領着他拐上了一旁的蜿蜒石道。
離開了正院,身旁經行的學子也漸漸少了起來。一路穿花拂柳,少聞人聲, 只有道旁林立着的修長翠竹恣肆沐浴着朝晖, 深林中傳來的幾聲間關鳥鳴使得小道更顯出幾分幽靜。
沈驚鶴無言地跟在梁延身後邁着步子,越走卻越是覺得面前景色萬分熟悉——
這不正是他們初來書院那幾日正午用膳的竹林間麽?
仿佛是為了印證他的想法,繞過一處低垂的蒼翠欲滴的斜枝後, 一座古樸雅致的石亭赫然映入眼簾。竹影婆娑, 涼風陣陣,遠離了人群的喧嘩嘈雜,讓他的心也久違地變得寧靜淡泊。
“……你為何要帶我來這兒?”
沉默一瞬, 沈驚鶴望向身前站定腳步垂首沉思的梁延,不解地問道。
梁延擡起眼皮, 似是因他的話而回過了神來。他卻是不着急回話, 只是神色悠遠地四顧打量了周圍一圈熟悉的景致, 這才看着沈驚鶴輕聲開口。
“有人曾告訴過我, 同樣的一番話在那亂糟糟惱人的地方說,和在這片翠葉扶疏的竹林中道來,心意可是大有不同。”
沈驚鶴因他這聽來頗為耳熟的言語周身一頓,回想之後,面上登時不自然地閃過一抹飛紅。他躊躇了半晌,這才咬牙氣惱地擡起頭瞪着梁延,口中恨恨,“我那日明明說的是用午膳的事!”
“是麽?”梁延只看着他笑,“六殿下便當我是觸類旁通吧。”
沈驚鶴噎了噎,只好撇開眼不去看他那被陽光勾勒得過分清晰分明的輪廓,“……兜了這半天圈子,你到底想對我說些什麽?”
聞言,梁延漸漸收起笑意,向他這頭又徐徐走了幾步,一直到他身前不足一尺處才堪堪停下。
驟然包圍裹襲上的屬于另一個人的氣息令沈驚鶴微妙地有些不自然,他右腳微微向後蹭了半步想要退後,誰知梁延卻已傾身用兩手輕輕扶住他的肩膀,低下頭,神色認真鄭重地望進他的眼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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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
短促而有力的三個字,卻讓沈驚鶴猛地一下擡起了頭,神色怔怔地盯着梁延肅然的面容。
他……沒有聽錯?眼前這個骨子裏始終藏着一股傲氣的小将軍,此時是在對自己道歉?
梁延看着他略有怔忪的表情,心中像是被鋒利的錐尖輕刺一般一縮地疼。他握住眼前人雙肩的手下意識又緊了緊,然而下一秒,卻又像是怕弄疼了他一般迅速放開。
“……我當初勸你離開太學回宮,絕沒有半分小瞧你的意思。”梁延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認真與專注,“我當然知道你的才華,你的心志,你的抱負。只是,我看到你在這兒過得不快樂。”
梁延垂首望向沈驚鶴的面容,眼中神色複雜,似是藏着暗流洶湧的一潭深深湖水。
“而我不願看見你不快樂。”
沈驚鶴瞳孔緊縮,他茫然地張開雙唇想要說些什麽,然而一瞬間呼嘯彌漫上心頭的委屈卻一下沖垮了他平日裏總是慣帶着的淡然模樣。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麽了。明明兩世為人,早已迎頭經歷了迢迢前路無數風刀霜劍、滔天波濤,他本應早已習慣于每一步都踏在鋒利的白刃之上,可是此刻聽着面前高大的青年低聲道來這樣一句話,他卻只覺自己所有被強自按捺深埋在心中的寂寥與落寞,竟皆争先恐後地破開他的心防,直教他眼角都幾欲被隐隐沖上的熱氣逼得濕潤。
不願看見他不快樂。
前世,今生,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從來沒有人。
“快樂?”沈驚鶴艱澀地開口,輕笑中難以掩藏輕描淡寫的一抹自嘲,“不過是奢求罷了。能茍存至今我便應已心懷感恩,又何來資格談這些太過渺遠的東西?”
梁延疼惜地皺起了眉,他捏緊了指節,克制着自己伸手撫平他緊蹙眉間的欲望,以一種宣誓般的篤定口吻喟嘆着,“你會的,這世間的諸般美好,你皆有資格一嘗。”
沈驚鶴怔怔對上他的目光,卻是笑得溫柔又無奈,“有沒有人說過你可真是一根筋?”
“我以為人們通常都會稱其為赤子之心。”梁延不閃不避他的眼神,充滿磁性的聲音盤桓在不大的石亭裏。
赤子之心麽?
沈驚鶴側首想了想,覺得這個詞的确竟與面前英挺青年的身影萬分貼合。無論是戍守北境三餘年來對家國百姓的責任與守候,亦或是對待自己這個朋友時毫不掩飾的真心,都讓他這個在三冬匆匆兼行于風雪中的旅人,仿佛望見了迥迥前路上一叢溫暖炙人的烈烈火焰,忍不住想要一再靠近來溫暖被嚴寒冰封的心。
可他在倚靠着火焰取暖之時,心下卻總有一股慚愧難當萦繞不散。這般全然純淨的赤子之心應是交付于更加無暇之人的,他這樣一個在黑暗中掙紮生活過一世的人,又當真有資格心安理得享受這份溫暖嗎?
“梁延。”沈驚鶴望向他輕輕開口,明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會讓自己心下多麽的難過,他卻不得不盡力克制着,用清醒而微涼的聲線劃破腦海中不肯彌散的眷念,“我不是什麽好人,你所看到的沈驚鶴,或許只是我想讓你看到的樣子。”
梁延擡眼靜靜回望着他。
眼前少年面上有一絲倦憊,他明明是淺笑着的,可是眉眼中分明橫溢着滿滿的不舍與低落。正如同一宵狂肆冷雨打濕後的芝蘭玉樹,明明落盡了荼白花瓣,天明時卻仍要強撐着撐起枝桠迎人,不肯顯出一分狼狽與脆弱。
“你先前對我的好,或許更多是來自軍士天然對于弱小的保護欲。”沈驚鶴難得斂容正色。一字一句剖白自己內心的想法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頓了頓深一呼吸,才有力氣繼續艱澀地輕啓雙唇,“如今你既知我并非弱小,亦不完美……你的這份赤子之心,我卻當真是感激愧受。”
艱難的語句最終還是從口中吐出,他如釋重負地垂下了眼,面色隐有黯然。似在等待着即将到來的告別,抑或審判。
梁延卻并沒有如他所想那樣露出失望或憤怒的神色,他只是站在原地滿懷探究地細細端詳着他的眉目,良久,一聲輕笑。
“保護欲?或許吧。那這樣看來,也許我亦并不是什麽好人。”
梁延又瞥了他一眼,悠悠開口。
“我這才發現,我對弱小的保護欲,也會有失效的時候。”
“什麽時候?”沈驚鶴下意識接了一句話。
梁延似是想起了什麽,面色一瞬間竟有些古怪,輕咳一聲,“……當我發現許缙再沒有在太學中出現過的時候。”
沈驚鶴怔了怔,眼中波瀾如風吹皺的春水般一圈圈漾開。他神色閃動了一瞬,還是帶着些傲氣擡起了下颌,向梁延看去的眼神定定,仿佛力圖證明着什麽。
“不錯,正是我做的手腳,才讓許缙最後還是離開了太學。”沈驚鶴一瞬也不瞬地盯着梁延,用盡全力克制着指尖微微的顫抖,“我早說了我不是個好人,睚眦必報,任性妄為,就是這樣,你仍不肯收回方才對我說的那番話麽?”
語至最後,他的聲音無法抑制地提高放大,竟似是在激動地質問。
梁延沒有回答他。
他只是沉默地踏前一步,将他小心翼翼地輕擁入懷中,下颌轉動的瞬間微擦過他柔軟的發間,宛若上好的細軟綢緞。兩人身上的氣息奇異地兩相交融成渾若天然的一體,又因為幾息之後他的松手退開而戀戀不舍地分散。
一個一觸即離、合乎禮度的,屬于朋友之間的擁抱。
沈驚鶴仍愣怔地呆在原地不能言語,眼前人胸膛上隔着玄衫傳來的溫暖熱氣仿佛還停留在額間。他張了張嘴,一片空白的腦海卻無法支持着他說出其他任何言語。
“你做的事,自是總有你自己的道理的。”梁延沉靜的目光細細逡巡着他還未能平靜下來的面容,眼中是全然不容懷疑的相信。
沈驚鶴開口的聲音微微有些沙啞,“沒有道理……”
“沒有道理我也能替你找出道理。”梁延強硬地接口,挑起的劍眉竟平白顯出幾分自負與篤定。然而他的神色又很快溫和下來,伸出指尖輕按了按面前人的鬓角,“若是實在找不出……”
他又輕笑了開來,眉目間滿是孩子氣的戲谑與無賴,“若是實在找不出,我們便索性一同棄了那些勞什子仁義道理罷。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我會陪着你。”
沈驚鶴眼眶微微有些酸脹,他的腦海中滿溢交雜着各式紛亂的情緒,産生的巨大沖擊幾乎要使他連站立都不穩。恍惚間,他震撼不已的心中,只能浮現上一句糅雜着動容與感恩的嘆問。
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你知道城南的白鹿書院麽?京城中清流士子與寒門學子多去那處讀書,其間也不乏名師宿儒。”沈驚鶴輕輕握住梁延還未來得及收回的手,抿了抿唇開口,“我托五哥将他送去那裏了。五哥有個叫阮淩的好友也在那處習書,想來許缙初來乍到,他也能幫忙照拂幾分。”
梁延一把反握住他的手,英俊的面容上滿滿皆是動容與疼惜,“他都那麽對你了,你竟然還……”
沈驚鶴眨眨眼,臉上顯露出些狡黠的影子,“我早說了我睚眦必報,原先我的确是打算只将他送出太學,卻是沒有後來這一步的。”
他頓了頓,複又将一張薄紙從衣袖間掏出,“直到那日晨誦畢,我在那本《尚書》的最後一頁發現了這個。”
梁延從他手中接過那張紙,紙上略有些潦草淩亂地寫了兩個數字,一個是一,一個是三。每個數字後面都緊挨着寫了一長串名字,有的明顯如王祺之流,有的卻是平常看着規規矩矩、與那二人毫無瓜葛之人。
筆跡之間多有粘連,可想而見寫字之人當時緊張不安的心情。
“這是?”梁延瞳孔一縮。
沈驚鶴目光輕掃過他手上的薄紙,“許缙比我們早來太學月餘,平日裏又畏畏縮縮,故而有些事情,旁人從未想着要提防避開他。這一份名單,卻是記下了不少與我那兩位皇兄多有牽連往來之人。這些時日與我來往的學子中,亦有不少看似清清白白、實際上卻在這份名單之列的人。”
他在心中暗嘆一聲,太學的水之深,卻是的的确确遠超過他的預期。
“許缙雖先陷害于我,卻也留下了這份珍貴的名單。他是一個極度矛盾的人,因此我也只好用這等矛盾的做法來對待他了。”沈驚鶴面淡如水地抛下最後一句話,輕捏住薄紙邊将他從梁延手中取回。
梁延松開手任他将紙張抽回,眼神一錯不錯地望着他。面前的少年雖盡力做出一副置身事外冷淡的模樣,但明眼人都知道許缙并不适合太學,将他送去由清流一派組成的白鹿書院,卻是當真為他鋪上了一條更為光明的求學之道。
他終究還是沒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心狠。
梁延幾不可聞地一聲長嘆,他總說自己不值得他的赤子之心,可是若沒了他,這普天之下,又要叫自己去哪裏尋得另一個如此招人疼的沈驚鶴?
沈驚鶴卻是不覺,只是低頭将薄紙重新置回袖中。将手抽出時,指尖卻是不小心勾到了一方帕角,将它連帶着抽出了衣袖,輕飄飄就要往地上飛墜。
梁延眼疾手快,出手一把接住那方四四方方的錦帕。将要遞回給沈驚鶴之時,他不經意地低首望了一眼,整個身子卻忽然頓在原地。
這方錦帕……怎麽越看越覺得熟悉?
沈驚鶴定睛一瞧,當下便認出了那日蓮池邊他随手藏于身上,卻總是忘記歸還的帕子。他瞪大了眼開口就欲解釋,梁延卻搶先一步張口,神色複雜地牢牢盯着他。
“我那日給你的帕子……你一直帶在身上?”
沈驚鶴臉上莫名有些發燙。宮中皇子之物皆有例制,這方突然冒出的錦帕若是被其他人瞧見了,只怕還要為他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他當真只是為此才将它一直藏在身上,偏偏時日久了也遺忘了歸還一事。可是如今被梁延撞了個正着,他怎麽竟就覺得氣氛愈來愈詭異了呢?
他幹咳一聲,将錦帕又往梁延手中推了推,“我早便想着帶在身上哪日歸還于你,可卻總是忘記。如今正巧看見了想起來,你便趕緊将它收回去吧。”
梁延卻沒有如他所願将帕子收好,反而挑起眉,不容拒絕地将錦帕重新塞回沈驚鶴手中。
“拿着。”
他低聲開口,氣息正輕柔拂在他面上。
沈驚鶴擡首便欲勸他将帕子拿回,可是一不小心撞進了梁延深沉的眸子裏,卻仿佛被其間的一潭深墨攝進了心魂,微張的雙唇再也說不出一個不字。
“拿着。”梁延輕輕勾起唇角,語調愈發溫柔,“你若覺得拿了我的東西過意不去,不妨也想想改日送我些什麽來補償。”
是這個道理嗎?
沈驚鶴只覺得腦內有些暈暈乎乎,下意識覺得有哪處不太對勁,偏生一時又挑不出毛病。他皺了皺眉,覺得再糾纏下去也沒法改變面前人的心意,只好撇撇嘴收回帕子作罷。
蕭蕭風聲搖送着疏朗斑竹的碎影,陽光灑下的碎金躍動在眼睫與發梢。沈驚鶴因這帶着暖意的光亮偏首閉了閉眼,再睜開眼時,眼底已是一片宛若蘊着星芒的笑意。
“梁延,我可是過得拮據得很,若你欲待我的回禮,恐怕還要空等上好長一番時候。”
梁延回望過來的眼眸中滿滿倒映的皆是他的模樣,良久,輕聲低切開口。
“無論多久,我等你。”
……
袅袅生起的檀香盤桓氤氲在金鋪屈曲的宮殿內,重重真珠水晶簾被宮人小心掀起,左右輕搖的玉珠下緩緩踏入一位妝容嚴整的華服女子。
沈炎章端坐于禦桌前,看着從層層珠簾間漸而清晰顯露的玉容一時有些恍惚。方才德全來報皇後求見時,他的心中劃過的除了驚詫,還有那一直淡淡萦繞不散的愧疚。
衛毓雲面色無波地低首行禮,“……臣妾見過陛下。”
“皇後不必如此多禮。”沈炎章親自上前将她扶起,看着她雖然施了脂粉仍不掩蒼白的面色,微微移開了視線,“這半年來你一直在長樂宮中安養身體,朕卻是少有機會能去探望。”
“臣妾知道陛下的心意就足夠了。”衛毓雲臉上不見怨色,只是低低一聲輕嘆,藏盡了所有未能言明的心緒。
沈炎章聞言面色更添了一抹不自然,他命宮人多取些燒得正暖的手爐送入正殿。
火光從五蝶捧壽的镂空雕蓋上隐隐透出幾分亮色,木炭燃燒的哔剝聲敲碎了殿內的靜寂。
“今日風寒,皇後怎麽想着到紫宸殿來了?”無言半晌,還是由沈炎章先開口。
衛毓雲應聲擡起端莊秀美的面容,朱唇輕啓,“臣妾今日過來,是想求陛下一件事。”
她頓了頓,嘴中吐出的話語卻讓皇帝面色遽然一變。
“臣妾想将六皇子寄在名下,挂養在長樂宮中。”
“什麽?”沈炎章眼底是不容錯認的震驚與詫異,“這,皇後怎麽會……”
衛毓雲早料得他有此反應,聞言只是從唇齒間輕輕溢出一聲嘆息,面容更是多了幾分惆悵之色。她微垂下頭,露出一截修長柔美的脖頸,“臣妾早先時候在宮中園子裏頭散心的時候,曾遙遙地望見了一眼六皇子的面容。”
她目光悠悠地飄向遠處,似是懷念起了什麽似的浮起了一絲回憶的淺笑,“六皇子那模樣,與其說是像熙兒,倒不如說更像當年臣妾初見時的陛下。”
沈炎章一時默然,他與皇後可算是青梅竹馬,更是從小便定下的親事。在初時他還不受先帝倚重之時,也是衛家一力助他,更是設法将他從不少風波間保下。
衛毓雲卻像是沒瞧見皇帝驟然沉默下的面容,她別過頭,以袖掩唇微咳了幾聲,聲音中是一瞬間的黯然,“臣妾也已有月餘未見陛下了,平日裏拖着這副破敗的病體,亦不敢輕易前來,只怕過了病氣給陛下。”
“若是能将六皇子挂養在宮中,也算是全了臣妾一個微小的心願吧。”衛毓雲無力地笑笑,眉間閃過一分自嘲,“臣妾亦聽得宮中宮婢們常道六皇子最是個喜愛讀書的性子,這份治學的勤勉認真,倒還當真是像極了熙兒以前。”
提及已故的太子,衛毓雲眼圈不由得一紅。她連忙側首用帕子輕輕按了按眼角,不肯讓人瞧見她一剎那的失态。
沈炎章坐于原地半晌不能動彈,皇後輕輕吐出的每一句話都敲打在他的心上。他的神色幾經掙紮變幻,想到沈驚鶴毫無憑恃的背景與那總是溫潤平和的模樣,最終只能發出一聲長嘆。
“那便……如皇後所言吧。”
※※※※※※※※※※※※※※※※※※※※
真心發問:兩位什麽時候談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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