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陽光下的星星3

印染看着印言東禮貌的道歉,細致地詢問她有沒有受傷,那樣的神情,的确是在看一個陌生人沒錯。看來,那次在上海和小姑姑的見面,他并不知情。

她早已不是當初年僅十歲的小女孩。

這麽多年的光陰,改變的又何止是樣貌。意外的很平靜,印染的手松開了他的臂膀,很快恢複了正常。

即便是有血緣又如何,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與無數人擦肩而過,見到他,不過是一場意外。

她這樣想着,轉身上了臺階。

直到進了酒店,她的手還是緊緊握在一起,緊到可以發現發白的關節。

是不是當年,父母那場車禍,也是一次這樣的不小心…………

整頓飯,她吃的心不在焉。

後怕,與猜測。會不會是二叔太深藏不露,早已察覺了她的身份,剛才那一幕,不過是一出戲。

還是,又想和當年那樣,制造出一場意外…………

腦海裏一幕幕閃現着她在印家時聽到的閑言碎語,父母去世時的慘狀,連救護車都沒有等到。

她這樣想着,手指已有些微顫,想去拿桌上的橙汁,竟然一個不穩摔到了地上,黃色的橙汁灑了一身。

原先聊的很有氣氛的飯桌,因為玻璃摔碎的聲音,瞬間安靜了下來。

印染的目光閃爍着,低頭去看已經狼狽不堪的衣服,還有摔得零碎的玻璃渣,低低的說了句抱歉,借口要去洗手間清理離開了。

戚楓看着慌亂而逃的背影,不緊眉頭緊皺。

想不通,也猜不到,一貫嚴謹的她,又是為什麽這樣不露痕跡的驚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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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發生了什麽……

所有在走廊上見到她的客人都在回眸看着她,大抹的橙汁,映在米白色的裙子上太刺眼。

像是中了蠱,手控制不住的抖,理智越來越遠,直到徹底沒有了思考的能力。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害怕過,即便是再熟讀無挂礙故,無有恐怖,也湮滅不了漸漸滋生的恐懼。

那個書生面相,禮貌和她道歉的面孔,和記憶裏冷着聲音告誡她不要亂了規矩的二叔重疊着,所有的畫面,像是蒙太奇,雜亂無序的剪輯在一起,毫不給她喘息的機會。

從來沒有這麽失态過…………

卻不受控制。

桑又跟過來和她說了些什麽,她只是恍惚的擡頭看她,聽不清究竟她說的內容。下一秒,手裏就被她塞了一個手機。

震動着,讓她的手心慢慢有了知覺。

屏幕上跳動的三個字,戳動她的視覺,她想開口,卻發現說不出話來。

她把手機貼在耳邊,聽他叫自己的名字。熟悉的聲音,一貫的沒有情緒,可就是這樣的聲音,像是一陣電流,刺激着她慢慢恢複意識。

“……季末霖。”她緊緊握着手機,開口叫他的名字。還想說些什麽,發現已經有些哽咽。

她想問他在哪,話到嘴邊竟成了“印言東,我剛才……”她閉着眼睛,不再隐藏心中的害怕,告訴他,她剛才,遇見了印言東。

毫無邏輯的一番話,就連桑又也是莫名的看她。

“嗯,我知道。”

他鎮定自若的聲音從手機裏傳來,印染再也克制不住,所有的不安全部化成了淚水,順着臉頰滴在她一直捂住胸口的那只手上。

原以為,原以為……

他會不記得。

她想笑,兀自的抽泣着。而他很耐心的沒有挂斷電話,不是太懂得哄女孩子,就用了最簡單的方式,不打擾她。

想到剛才接到韓叔電話得知她在酒店門口遇見印言東,還有那場意外,打來這通電話,雖然有準備,但她的反應還是超出預計。

一秒,兩秒……季末霖徹底合上了手中的文件,燈光微微弱弱的,有些供電不足。直到察覺她漸漸恢複了平靜,才又開口安撫她,一會兒韓叔會送她回去。

印染嗯了一聲,抹去眼淚,恢複平靜的同時,也意味着恢複了理智。微微紅着臉,後知後覺到在他面前,真的很丢臉。

似乎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季末霖笑了聲,詢問她還有事麽。

印染搖搖頭,卻在他要挂斷電話時制止了他。

“等等。”她說的急切,“這通電話,是不是有一點是因為擔心我……”

…………

安靜的,只有因為簡短的信號嗞嗞的聲音,她微喘着氣,想要立刻沖動挂斷電話。

一定是昏了頭腦,才敢這樣問。

他不說話,她更是不敢出聲。焦躁着,煎熬着……內心太多情感,早已讓她忽視掉桑又在一旁驚詫和八卦的表情。

如果,只是碰巧……

如果,只是她一廂情願。

印染找不到更好的借口來打破這樣的尴尬,偏偏他還不出聲。

時間像是凝固了,她一直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以前是,現在是,即便是看着他的眼睛,她也猜不到,何況他現在還在朝鮮。兩人之間的聯系,只能靠僅有的信號。

她這樣想着,心情也在波動。

還在念本科時,老師曾說過她生性太寡淡,對任何的事物都不感興趣,做設計也只是用來打發時間,不願與人交流,可偏偏是他,她抵抗不了,興許是從兒時見他第一面起,就注定了他于她的吸引,不過她還不懂,一份感情的含義。

這通電話,讓她徹底的明白了自從再遇見他,她開始淩亂的心智緣由,她怕奢望的太多,最後越是失望。一直以來的懦弱,讓她害怕……

怕求不得,怕得不到,怕忘不了,怕放不下。

“你在聽嗎?”她鼓起勇氣,重申了一遍。

倒是季末霖被她逗笑了,目光停在手中泡着茶包的玻璃杯上,看着顏色漸漸的變深,空出的那只手偶爾拎着線繩轉動着茶包。腦海裏想着前些日子收到的照片,她穿着厚開衫站在馬路上,手裏把玩着一片銀杏葉。韓叔曾同他說過,每次她路過地壇時都會下意識的多駐足會兒,如果沒猜錯,她應該在等深秋,樹葉變黃。

很輕易的能猜到她的心思。

他的所想,她自然不知道,忐忑的剛剛平複些的呼吸,又急促了。

印染似乎還想再說些什麽,被他打斷了,“等我回北京,有空陪我逛逛麽?”

同樣,毫無邏輯的一句話。

他似乎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繼續和她說着話,“不過,你還得再等一個月。”他簡單的交代着行程,告訴她,如果有事給他發信息,他會看到。

陪他逛逛北京麽?一句話在腦海裏旋轉着,像是有一瞬間的空白,讓她忘記了通話的對象竟是他。

印染後知後覺的嗯了一聲。

聽着他如往常一樣波瀾不驚的語氣,和她說着最普通的話,卻有一股魔力讓剛剛止住的眼淚,又有要流下來的趨勢。

……………………

樹欲靜,而風不止。

河水欲停,而天地運數不息。

印染還來不及思考,便匆匆到了十一月。

她搬離了原先的住處,住進了他在北京城郊的房子。僻靜的院子,每周一早上十點,都會有人準時過來打理栽種的花草,很多都是她叫不上名字的。

是深秋,卻仍舊像油畫似得漸染開,深黃,淺綠……分布的很有規律。

服裝的前期工作已經完成,後期一直是桑又在盯着,她也只是每天下午由韓叔送她去工作室,再在天黑前返回。

日子過的很規律,也很平靜。像是回到了很久以前,在季家老宅時,他不在,卻時時刻刻讓她感受到了他的痕跡。

偶爾會在照料她起居的老阿姨口中聽到“季先生吩咐”這些簡單的字眼,都會讓她恍惚,直到有一日在工作室同樣聽到一句季先生,她猛然回頭發現不是他時,心中那絲悵然,才證實了她一直的所想,她在想他。

這種從未有過的思念,讓她根本沒辦法一心一意的去做其他事。

明明知道他不在國內,更知道比起意外的驚喜,他更喜歡規劃好日期行程。卻還是忍不住,會想他突然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什麽時候起,她會閑暇時握着手機,一次次低頭去看是不是自己調成了靜音。

他電話打的不是很多,離上一次通話,又已過了一周。

看得出,這座房子應該是他在北京工作時住的,每日都有人來打掃,東西不多,卻能察覺到他曾經生活過的痕跡。比如書房內的書架上,放滿了相關專業的書籍。

光是看着這些滿滿一面牆的書,就能想象出他工作的樣子。

認真的他,專注的他。

不真實嗎?

有時候她也會問自己,想一些和他相關的畫面,不多,卻都令她記憶深刻。

這一日下午,她像往常一樣走進工作室。

意外的,桑又正在接電話,看到她來,神色有些異樣。印染見她近乎炸毛的狀态,認為左右是上海那邊的事,沒太放在心上。走到飲水機旁給水杯接了些水捂在手裏才覺得暖和點。

直到看桑又憤恨的挂斷電話,她才嘲了她幾句,什麽大事讓她毛毛躁躁的。

桑又白她,在手機屏上劃了幾下,遞到她眼前,“算大事麽?”還不待印染看仔細,就把手機扔在了桌上,一副手下的人惹了錯的樣子看她,“我看這些照片八成是制作方的炒作,我剛才和阿金通了電話,她也是支支吾吾,解釋不清。”

印染聽着她說這些,又重新把手機撿起來,翻到剛才的屏幕,幾張照片拍的不是很清晰,她的鏡頭也是側臉或者背影,倒是戚楓很容易分辨。

……是在南京那次。

似乎新聞導語更傾向他們是那種關系。印染沒有點開下面的評論,把手機放在桌上,桑又的咒罵一波接着一波,開始後悔好好的日子不過,當初幹嘛趟這渾水。

“看着吧,很快就會有消息對外宣稱這是導演與設計師的正常碰面,到時候不公開您的身份都不行,這徹頭徹尾就是炒作,就知道給電影造話題。”

印染不說話,工作室內僅有的幾個工作人員也是安安靜靜的忙着手裏的事,只有桑又一個人毫不遮掩的表示着氣憤。

印染倒不怎麽放在心上,一下午忙着和繡娘看成品,包括和幾個助手對着圖稿調整花紋的位子,就連戚楓打來的電話也是桑又代接的。

桑又努努嘴,告訴她是戚楓。

戚楓簡單的和她說了幾句,意思是想約她吃飯,還有幾個主要演員。

印染用肩膀夾着手機,正剪着布料,聽到他這麽說,本能的告訴他,她現在在工作室,可能抽不開身。

明顯感覺到電話那頭的停頓,覺得他可能誤會了些什麽,印染把剪刀遞給桑又,在布料上比劃了幾下,讓她繼續,抽身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地方。

還來不及解釋,她便聽到他問,是不是因為新聞的事。

印染思量着,告訴他,自己的确在工作室。

“新聞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如果可以,阿金需要一些照片開始宣傳。”他着實沒有避諱,告訴她這是一些慣用的手段,而他只能将對她帶來的影響降到最低。

印染似乎接受了這樣的解釋,或者一開始,就選擇相信他這樣做,是沒有惡意的。

“導演太客氣了,我只是提前些完成這些服裝。”她有意岔開這個話題,告訴他,提前開機的事桑又已經告訴她了,如果不出意外,再過半周,便可以定妝。

“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先回南京,劇組如果有需求,可以再通知我。”她簡單的說着幾日前就滋生的想法。

季末霖回國,即便是路過北京,也不會長留。

這些小心思,她自然沒有告訴任何人。

從工作室出來,已是近九點,路邊還是燈光閃爍,前幾天還不曾察覺突然間就變了季節,路邊的梧桐葉落了一地,就是行人也換上了毛呢,一副冬日的景象。

韓叔替她打開車門,和她閑聊着今天晚了點。

“嗯,等這邊工作完了,就可以回南京了。”她笑,先是把薄圍巾摘下放在一邊,又把外套脫下搭在腿上。有些困意襲來,起先還在和韓叔搭着話,後來就失去意識的靠着睡着了。

甚至是沒有留意到外套口袋裏手機的震動。

很快,韓叔便接到了電話,帶着笑意如實的告訴電話那頭的季少爺,印染小姐估計是忙到太晚有些累,睡意太濃。

“等她醒了告訴她我這信號不是很好,不需要再回複。”季末霖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上字,接過随從遞來的外套,和韓叔敲定着明天到北京的時間。

“需要告訴印小姐這個消息嗎?”韓叔望着鏡子裏的睡顏,有些不确定的問。

“不用打擾她工作。”季末霖還是一如既往的語氣,不過還是讓侍奉他多年的韓叔聽出了心意。

外人眼中一向嚴謹穩重的少爺,什麽時候也會想制造些生活上的情趣。

這些,印染自是不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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