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時間裏我想我是注定
次日,北京。
意外的霧很濃,出門前韓叔特地提醒她,可能會有陣雨。
果不其然,傍晚的時候突然起了風,很快就下了雨。一行人見雨勢太大,便留在戚楓工作室單辟出來的屋子裏閑聊,一晃眼就聊了很晚。
聊的話題無外乎劇本和一起與電影有關的,她不是很懂,便站在一排書架前,挑揀着書看。
公共區域自然書也雜的很,花花綠綠的封面看的她眼花。印染挑了本攝影集,精裝的畫冊很有分量,名字叫《三江源》。
攝影者鄭雲峰老師她早有耳聞,卻也是第一次鄭重其事的翻看他的作品。傾盡家産購得一艘船,漂在長江二十年,走遍了山山水水。只憑這一幀幀的圖片,就像是看見蒼涼勁道遠古的故事。
對于這些極致的藝術家,敬佩之情早已無法言說,大抵是年少時往往聽到這些人物轶事,都會情不自禁熱淚盈眶的緣故,又是生活中的種種,總會讓她有錯覺。
她看的極其認真,竟未察覺到身邊坐了人。
“喜歡?”戚楓手裏握着保溫杯靠在沙發靠墊上,出聲和她說話。剛才他和編劇聊的太久,一時分不開身照顧她,現在看來,是他多想了。
印染循聲看見是他,禮貌的合上畫冊,“一時看看而已。”
戚楓淡笑,看了看時間,擡頭問她,如果餓了有想吃的,可以告訴阿金。說話的同時,目光落在了她合在腿上的畫冊封面,到不意外她會對這樣的書感興趣。
印染把這句話在腦海裏轉了一圈,的确有想吃的,不過……她微微一笑,玩弄着圍巾,好久沒有吃烤地瓜了。
上學時她可是學校門口烤地瓜的常客,這種最平常的食物,在她眼中卻是上等美食。可惜今天下雨,很難有出攤的。
阿金抱了很多的一次性雨傘敲門進來,說是外面的雨一時停不了,天氣預報說,夜裏可能還有暴雨。
雨傘送到印染手上時,阿金多說了幾句,從桑又那聽說她換了住址,并沒有住在酒店,這麽晚了,雨又大,看有沒有順路的可以捎帶她一程。
“不了,謝謝。”印染挑了一把粉色透明的傘,轉在手裏把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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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沒有多說,抱着傘又去給其他幾個人送去,倒是戚楓看着她,說出了心中的疑問,“在北京有熟人?”
“嗯。”印染未否認,低着頭看腳上的鞋。桑又老嘲笑她,才不過十一月份,她竟然穿起了雪地靴。
老人家都說,寒從腳上起,她又怕冷,所以總穿的多些。
的确,她穿的一點都不像是個二十八歲模樣的打扮,麻質裙,厚開衫,厚外套,足足的混搭風,像是個正在上學的女學生。
她之前有把地址發給韓叔,算着時間現在應該到了。
臨走前,她叮囑戚楓,定妝那天,若是工作室走不開,她可以讓桑又把地址改到這,不過需要提前告知桑又,空出時間着手。
戚楓起身送她,站在木質的樓梯上能夠輕易的看到工作室內所有人員的走動,這也意味着一些人輕而易舉的看到了她。印染自顧的走着,沒有過多理會這些異樣的目光。
新聞的事,他既然沒有再提,說明已經有了不錯的解決方式。
雨勢還是出乎她的意料,即便是打着傘,也不能防止身上被淋濕的可能。
戚楓皺着眉,提議她稍等,他去把車開來送她回去。
“不用那麽麻煩。”印染告訴他,會有人來接,可能是路上堵車,再等等就好。說話的同時,她已經把圍巾拆下來重新圍好。
大抵是季末霖的關系,韓叔也很守時,難得一次晚了些,也可能是她下來太早的緣故。
印染見他穿着的還是剛才在室內簡單的襯衫,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告訴他不必陪她,這兒四處都是監控,很安全。
“沒關系。”戚楓雙手插在褲子口袋裏,拒絕了她剛才的提議。
他這樣說,印染便不再出聲。
北京冬天下雨的頻率沒有南方那麽多,多的時候也是下雪。十一月的天氣,這一場雨後估計溫度會更低。
地上鋪了些樹葉,有是梧桐的,也有銀杏葉。濕漉漉的,興許是下雨的緣故,讓她恍惚這兒不是在北京,而是在南京。
一南一北,竟然達到了共同點。
熟悉的車型停在了馬路邊,印染撐開傘對身邊的戚楓禮貌的說了句再見,小心的把帆布制成的包抱在懷裏,很快找到了風雨的方向,把傘偏向了那一側。
平日裏不算遠的距離,因為下雨,印染不得不提防着質量并不是很好的傘被吹壞,走的異常的小心,卻還是有濺起的水花落在她的鞋上。
就在她疑問韓叔并未出來,是不是只是車的型號恰好一樣,是她看錯了時,季末霖推開車門,撐傘過來的身影,讓她瞬時頓在了原處。
曾有一瞬,讓她誤認為這是幻象。
可卻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鼻子裏充斥着冷空氣的味道,不用看,也知道被凍的紅紅的。
季末霖只穿着簡單的風衣外套,撐着黑色的傘,在她還在晃神中走到了她身邊,一只手移開了她手中粉色透明的傘的同時,将黑色的傘舉過她的頭頂。
僅有的一絲理智支撐着她收了傘,濕答答的雨水有的落在她鞋上,也有的滴在了他的鞋上。
無數次想過要在見面時和他說些什麽,卻是等真的見到了他,才發現自己真的不善言辭。
其實她可以開口最簡單的問他“什麽時候回來的”。
印染想着,發現季末霖也是不言片語,氣氛悄然間竟有些詭異。
若是以前,她一定還是叫他季先生,無論是出于禮貌,還是規矩,但是現在……
印染當然不知,這些情緒全部落在了他的眼裏,原本長途跋涉的倦意悉數散去。他沒有作為男朋友的經驗,潛意識裏卻希望她能體會到女朋友的所有,譬如,接她下班。
“外面冷,上車說。”像是一整天未怎麽說話,聲音裏透着沙啞,如同沒有打開。
印染嗯了一聲,一只手拿着那把傘,一只手抱着包包,很滑稽的姿勢跟着他向那輛車走去。
和她料想的一樣,韓叔沒有來,是他開的車。
季末霖抱歉的解釋,不是太熟悉北京的路,如果再有類似的情況,希望她站在室內等他。
印染應聲,系上安全帶,這才仔細的打量他,近兩個月沒有見,記憶裏還是中秋節同他在季宅中,還是那個溫文爾雅的季家少爺,季先生。
顯然在外的兩個月,他瘦了些。是沒吃好麽,還是工作太忙……
車內很安靜,足以給她所有的胡思亂想營造氛圍。
印染努力想有個剛才見到他時心情的答案,卻是徒勞。隐隐約約,似有若無,若隐若現……道不明的情緒緩緩繞繞在心裏。
這種情緒,持續了一路。
她跟在季末霖身後,看着韓叔接過他手裏的雨傘,告訴他晚飯已經備下了。季末霖颔首,脫下外套搭在手臂上,印染這才發現,他裏面襯衫的對襟處已有些微濕。
“先去換衣服,然後下來吃飯。”季末霖看她,或許是燈光的緣故,照的她臉紅紅的,像是古代的女子抹了層胭脂。
他這樣想着,便展了顏,印染疑問的看他,季末霖卻不語,執意讓她先去換身幹淨的衣服再下來。
印染拗不過他,忽視着一旁一副看戲姿态的韓叔,徑直的上了樓。
其實,她的衣服很少被淋到,有也是外套。印染對着衣櫃,挑了件居家服。下樓前又套上了件薄針織開衫。
樓梯上鋪着厚厚的地毯,隔開的壁爐不是很烈的燒着火,恰到好處的溫度,就連室內幾盆綠蘿也是綠油油的。
安靜的有些不真實。
她踩着厚厚的拖鞋下了樓,發現他換了件黑色的襯衫,正在盛着湯。很簡單的四菜一湯,像是最普通的家常便飯。印染猜測着,他一定是屏退了韓叔。
兀自的,她腦海裏一瞬間閃過“燭光晚餐”四個字。
之前在南京,她的飯菜多數是在學校食堂解決,他也有要忙的事,現在想來,竟然沒有一頓是在家裏吃的。
就連米粥鹹菜也沒有。
印染愣愣的走到餐廳,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手邊放着像是剛煮好的牛奶,盛在玻璃杯裏,濃郁的奶香,很誘人。
季末霖把盛好的湯放在她面前,告訴她,牛奶有些燙,可以吃完飯再喝。印染嗯了一聲,繼續看他盛另外一碗湯。
其實,如果仔細看,他的手着實的好看。很像是她看過的那些文人手,提起筆,蘸了墨,就能吐出一幅頗有意境的畫。也很難讓人想到,這雙手,輕易間改變的種種令人驚訝,甚至是嘆為觀止。
回顧這短短的二十八年,自己又何其不是在他掌控中活着。
印染想的出神,沒有注意到他眉宇間的變化。
季末霖嘴角微動,帶着淺淺的笑意,問她是否是飯菜太簡單,不合胃口。明明是關心的話,卻讓他說的像是在打趣。
她能察覺到他的好心情,不禁也跟着放了松。
“你什麽時候回來的。”印染手裏握着筷子,沒有夾任何的東西。
“下午到的北京。”
“怎麽不提前告訴我?”她脫口而出,又察覺出自己太草率了,急忙的解釋,“我是說……”印染看着盤子裏他給她的蝦仁,還有青釉色的盤子,
“我是說,我可以去接你的。”
……………………
果真,如他所料,印染蹙着眉,像是在為剛才太直白的話懊惱。
季末霖又給她夾了一塊豆腐,放在她還未動的蝦仁旁邊,透着笑意的告訴她,是因為下雨才沒有麻煩她。
印染擡頭看他,似乎在斟酌他這句話的真實性。
“韓叔說你的工作快結束了,那麽明天有空陪我逛逛麽?”季末霖又給她夾了片杏鮑菇。
季末霖繼續淡然的吃着晚飯,卻是她愣愣的,在心裏泛起了漣漪。終于抑制不住的笑意,讓他也放下了筷子,“沒有時間?”
“有時間。”
…………
話音剛落,印染也驚訝了,默然的就低了頭,不去看他笑意漸深的樣子。羞愧着,有些丢人。難不成真的像桑又說的那樣,年紀大了,智商也會不受控制。
翌日。
下了一夜的雨初停,氣溫降得厲害。她特地換上了厚圍巾,紅色羊絨的很保暖。床頭放着她之前記下的旅游攻略小本兒,細致到公交路線。
她有些擔心,會不會因為那場雨讓北京城的銀杏落了個盡。
季末霖似乎起的很早,腿上搭着條薄毯,坐在院子的藤椅上看着報紙,手邊還放着一杯熱牛奶,還有未吃完的三明治。
讓人不忍打擾。
印染站在玄關處不再上前,他看報紙看的那麽認真,那自己就看他好了。
她一直覺得,他的有些習慣像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家。總會驀然想到大抵“結廬在人境,而無車馬喧”就是這個境象。
只不過“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說的是傍晚,而現在是上午九點。
眼前的季末霖只穿了件灰色的毛衣,和印象裏那些即便是天氣再冷也會穿的很少的男生不同,突然的就想到了在重慶見到他時的模樣,最邋遢的時候還穿過人字拖。
真是不修邊幅。
好像,他經常會打破自己一些固有的認知。
還是,只是因為他是季末霖。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