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如海,如海
情人節的上海,磅礴大雨。
車停在醫院樓下,一直等着的支白看到車牌,立刻跑過來替她撐開傘,隔着層車窗,站在雨水裏。韓叔一腳跨出車,拿着手裏的傘還未撐開,征詢的看着印染。
“沒關系,韓叔,您不必陪我上去。”印染關上門,壓低了帽檐。
韓叔示意,将手裏的東西遞給她,“少夫人,您忘了帶手機。”
印染的臉上閃過微微的詫異,這并不是她的手機……看着韓叔臉上雲淡風輕的笑意,很快意識到這是季末霖的意思。
“嗯,我出來會給您電話。”
她穿着駝色的雪地靴,被濺起的雨水打濕了鞋面,雨水之大,雨傘根本遮擋不住,稀稀落落的滴在印染的身上,好在,很快上了幾個臺階,進了醫院的大廳。
支白把傘收起來,抖了抖雨水,默不作聲的走在她身邊。
醫院的大廳人滿為患,支白算是公衆人物,拍過一些廣告和電視劇,起碼,是知名演員。現在公然出現在醫院,身邊,還站着一個用圍巾帽子擋住半個臉的女人,實在……有些引人注意。
竟然有人忘記關閃光燈……
印染皺眉,加快了腳步。
電梯門打開,是專用電梯,模樣像是支白助理的男人,緊張兮兮的叮囑周圍的人不要拍照,嘀咕的抱怨他這樣做太明目張膽了。
支白沉默不語,跟着印染進了電梯,摁下了16樓的标志。電梯門關上的一瞬,隔離了雜鬧,瞬間變得很安靜。
“對不起,是我考慮不周。”他只顧着外面雨大,拿了雨傘下來,并沒有顧慮到他的職業。
“沒關系。”她搖搖頭,演藝圈不比其他,私生活的曝光,也像是工作的內容之一,“光鮮的背後付出些代價,很公平。”印染說着,摘下圍巾拿在手裏,看着電梯的樓層一個個的上升着。
直到叮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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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梯門打開……
她來過兩次,是知道方向的。
這一層樓,因為病人的特殊,靜悄悄的,甚至,有單獨的手術室……護士站就直對着電梯門,門打開的一瞬,兩個護士緊張的看着他們,生怕進了不該進的人。
“這邊。”支白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印染跟在他身後,向右拐進深深的走廊。
在支白推開門之前,印染攔住了他。
男人疑惑的低頭看她……
“你買花了嗎?”印染怕他不知道,又補充了一句,“今天是情人節。”她剛才路過護士站,看到桌臺上插着幾束玫瑰,顯然,是男朋友送的。
支白搖搖頭。
果然……
“印影喜歡粉色的玫瑰,”她回憶着剛才路上看的有關印影的資料,“再看看有沒有滿天星。”
成功的讓支白離開……
門打開,印言東并不在,空曠的病房,只有病床上在熟睡的印影。
和上次她見她,臉色又差了很多……
印染走過去,幫她将脖子底下的被子擰好,加濕器調小了點,床頭的花,還是她上次來換的,花瓣兒,有些枯。
桌上還有冒着熱氣的茶水,印言東應該剛出去不久。
白瓷杯旁邊,是一個密封的文件袋……
印染隐隐約約的覺得,這個文件袋,是要給她的。
印言東進來看見的一幕,就是印染站在窗前,拉開百葉窗,隔着十六樓的高度,俯瞰着窗外的景色,如果細聽,還能聽見雨水敲打玻璃的聲音。
雷鳴電閃。
她仍舊帶着暗紅色的帽子,沒有摘下。
印染回頭,看見他手裏的病例,猜測着,應該是去見了醫生,手裏還有一個透明的玻璃藥杯,看不清有多少顆藥。
“二叔拿藥的這些小事,都親力親為。”
很簡單的開場,二月的天氣,印染的眼底無限的寒冷。即便是血樣配型成功,她也沒有打算放棄腹中的孩子,來救他的女兒。來上海,只想了結這一切的孽緣,她不想她的丈夫再因為這些事,而受打擾。
印言東沒有說話,把病例和藥放在櫃子上,轉身去給她倒水。
季末霖沒有來,門外,也沒有季家的人。
她只身,一個人來的醫院。
“印影昨天晚上又經歷了一次搶救。”直到淩晨才穩定下來。印言東坐在沙發上,把手裏的紙杯放在印染面前,頗為平淡的對她說,今天天氣不好,他以為她不會來了。
“我一向很準時,”印染端坐在沙發的另一邊,手指,輕輕拍了拍她從季家帶來的盒子,爺爺留給她的,她想了好久,才下了這個決定。如今,她已經是季家的人,爺爺的願望,恐怕她很難去實現。
印染将盒子打開。
是《古蘭經》……
“這幅字,我收了十八年,二叔既然那麽想要,那今日就贈予二叔。”她想過了,印言東天性算計,制不成板樣,染不了布,光是這幅字的歷史價值,他最大的可能,會将它視作古董珍藏。
印言東的臉色閃過一絲的不可思議。
目光緊鎖,看着那幅字。
……
他曾經,是非常想要得到這件印家祖傳的寶貝。甚至,不惜手段……
真的在眼前了,想一想,也就是幅字罷了。
印言東笑了,就着有些涼的茶喝了口,很坦白的告訴她,不僅僅是南京那一次,十一月在北京,并不是意外。
可惜,他算的再多,也抵不上季末霖。
不過……
印言東把白瓷杯放下,清脆的接觸聲,“這樣一算,仍是我贏了,起碼現在你能救印影。”季末霖千算萬算又如何,印染還不是站在了醫院,即将,也會給印影一顆腎,繼而……放棄季家的血脈。
世道無常,他也是到今天才明白。
印染皺着眉頭看他,壓抑着情緒。他竟然可以如此坦蕩的說着所有……十八年前是對她爸媽,現在又是對她……
究竟,還有什麽是他印言東做不出來的。
印染閉着眼睛,克制着。
“印先生恐怕誤解我意思了,”印染的瞳孔像是蒙了層霧氣,沒有焦點的看他,“我并不打算進行腎移植。”只要一狠心,印家的事,從此與她無關,印言東就能徹底的死心……她這樣告訴自己。
“不太有充足的理由讓我放棄腹中的孩子,來救仇人女兒,這并不符合正常人的邏輯,不是嗎。”印染嘴角扯出一絲的冷笑,如果可以,她是多麽想要看到印言東痛苦、瀕臨無助的樣子……
只要一想到父母的死,爺爺的死……
她恨不得,将面前的人碎屍萬段。
竟然妄想她能夠舍棄現在的幸福,來救他的女兒……
印言東別有深意的看着她。
輕而易舉的點起她的情緒……
看樣子,季末霖并未告訴她所有,那麽,就讓他來說好了。
“先別那麽快決定,這裏是一份檢驗報告,你打開看看。”印言東将桌上的文件夾推至她手邊,“如果看完了,我們再談下一件事。”
時間像是凝固的。
果真,是給她的……
印染把繞着的白線一圈圈解開。
“季末霖只告訴你配型成功,卻沒告訴你……印影是你親妹妹。”
白瓷杯裏的茶水,徹底涼了。
印言東像是沒有察覺,狠狠的喝了一大口。涼意順着喉嚨,一直向下,直擊五髒六腑。轟然一聲,閃電之後,是震耳的雷鳴。
似乎,要把天空劈成兩半,
印染不可置信的看着印言東,手裏的檢驗單,90.3%的匹配率。
……怎麽可能!
印言東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錄音筆放在桌上,告訴印染,現在他所說的話,每一字,每一句都會被錄下來。
十八年前,印言清的車禍,的确是他,導致的這一切。
印言東毫不掩飾的承認了所有……
本該是上輩子的事,卻牽連了下一輩。
“你二嬸原本是該嫁給你爸的,後來,陰差陽錯……”印染思緒混亂着,像是在聽說書,二嬸和爸爸有了印影,印言東發現了一切……後來,高速公路上的車禍,只是一場意外。爺爺,更是什麽都知道……
所以,當初送她離開印家,更多的,是讓她遠離真相。
完全,和她原本的認知,出入甚遠。
爸爸和二嬸有的印影,印影是爸爸的女兒……
印染驚訝的面孔看着病床上仍舊在熟睡的身影,要她怎麽相信這麽離譜的解釋,只憑印言東這三言兩語,或許,只是讓她救他女兒的手段……
不相信,她不相信。
“如果不相信,你可以問季末霖。”印言東猜出了她的心思,倦倦的聲音說着,“如果,你願意救印影,十八年前的事,我會讓它有一個合理的結果。”
印染的指甲,深深的陷在手心裏。
發白的指關節……
“我憑什麽相信你。”憑什麽讓她相信這種解釋,憑什麽,讓她心甘情願的推翻過去的十八年,她恨了印家這些人十八年……
印言東嘆了一口氣,眼睛閉上,又緩緩睜開。
“沒有父親,會拿女兒的性命開玩笑。”
……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