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你想唔想知我喺邊生wandy?”你想不想知道我在哪裏生的wandy?
俞舒像是要把所有含在嘴裏的苦全都吐出來:“我怕有狗仔發現,我男扮女裝躲在南鑼的弄堂裏。”
“有幾個碎嘴的老太太在樓下嚼舌根,說我一個人大着肚子來租房子一定不是什麽好女人,我那天做完孕檢回去聽到了,你猜我跟他們說什麽?”俞舒目光寡淡,由于失血,臉上染了病氣,尖瘦的下巴顯得眼睛更大,直直看向韓涿野。
韓涿野手下意識抓住俞舒胳膊,不知如何應答,就聽俞舒一字一句,清清冷冷的聲音,全都化成一把綿軟無形的刀子,紮進他心窩子。
一刀又一刀,說:“我說,我是妓女,不小心懷了嫖客的孩子,已經錯過了打胎的時間,等孩子生下來我就把它掐死,她們被吓得要死,再也不敢說我的壞話了。”
話剛說完,俞舒就緊緊抿住唇,眼眶更紅,整個人都顫抖起來。
他那麽愛他的孩子,可是他沒辦法,人言可畏,他就是聽不得有人揣測自己,他不得不用更惡毒的辦法對抗。
俞舒又問他:“你知唔知我一個人點生wandy?”你知不知道我一個人怎麽生的wandy?
韓涿野沉默着,靜靜聽他說話。
“我找了爸爸媽媽還在時就認識的醫生讓她幫我,我不敢去醫院,整個待産期都是在一家小診所的病床上度過的,生孩子那天我才敢去醫院,生完孩子我也不敢呆在醫院裏,又回到那個診所,讓一個老醫生幫我給傷口換藥,我也沒有奶水,只能沖奶粉給孩子喝。”
“這個過程,我經歷了兩次,”四袋藥水輸進身體裏,讓他冷得打了個顫,牙齒碰了碰,嗓音也跟着發抖:“韓涿野,你知不知道我那時候多想你在我身邊?”
“生完芽芽後,有一個月的時間,我都覺得我要抑郁了,我每天都在想到底要不要告訴你?如果我告訴你了,你想不想要?如果你因為你的病,說不想要,我又要怎麽辦?我每天都在想,晚上睡覺在夢裏想,白天醒來發呆地想。”
俞舒字字泣血:“我最開始一個禮拜都會被噩夢驚醒,夢裏你看着我的孩子,問我是不是又去日本拍av?!”
這些年韓涿野說過的所有開玩笑也好、認真也好。
所有漫不經心的口吻說出來的話,俞舒不是不在意。他像只生着育兒袋的袋鼠,把韓涿野投以他的所有感情全都撿起來,好的、壞的,全都被藏進袋子深處。
好的,就放在上層,不時拿出來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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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的,就埋在下層,如果能忘記就好了。
但怎麽可能忘記呢?
最下面的東西,在那只大大的口袋裏都爛了,發黴了,連着他的心也壞掉了。
韓涿野臉上就連懊悔的表情也維持不住了,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韓涿野從未感受過如此強烈的挫敗感,他從來都是驕傲的、自大的、傲慢的。
他有天賦,也有能力,他想要進入娛樂圈,于是他在24歲就拿下了第一座金棕榈獎,而後的七年裏不斷踩着星光大路,星芒加身,一路前行,不會回頭,從未跌落神壇。
韓涿野為了扮演乞丐,去鬧市爛街流浪過;為了扮演胃癌晚期的病人,去醫院住過;為了扮演傻子,去精神病院待過……
他閱盡人間疾苦,可卻從未真正嘗過人間疾苦,當一部電影落幕,他搖身一變,再次恢複光鮮亮麗的模樣,還是那個被衆人簇擁在聚光燈下的韓涿野。
那些過往全都被抛諸腦後,成為他邁向更高舞臺的墊腳石。
韓涿野骨子裏就是這麽一個既冷酷、也恣意、更桀骜的人,人生所有的步調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就連今天之前的俞舒也是。
說老實話,如果不是今天俞舒的電話,韓涿野很可能再也不會找他。
俞舒像根陳刺,早已被厚實的新肉包裹,只有在提起時才會隐隐生痛,但對韓涿野來說,愛情是引人嗤笑的,是他不屑一顧的,俞舒帶給他的這些痛也不值一提。
可真的不值一提嗎?
韓涿野在此時忽然問自己。
刺就是刺,它一直紮在心裏,即使不想了、淡忘了,當有一天他撥開那層虛假的紅肉,會發現那根刺已經在心裏生了根,用細小卻頑強的力量,深入整顆心髒,順着狹窄的血管伴随血液流經全身。
在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根深蒂固地成為了他身體的一部分,而且不可或缺。
韓涿野從來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大腦如此清晰,思緒如此明确。
當他站定在原地,第一次回頭去看俞舒時,他感到了後悔,他在一開始就選錯了路。
他選擇不信任俞舒的感情,他選擇忽視內心深處的悸動。
他像一只冥頑不靈、固執己見的啄木鳥。
對于樹來說,啄木鳥可以是害鳥,導致樹木死亡。
森林裏所有的樹都拒絕了他的停留,那是唯一一顆願意接納他的榆樹。
可他還是把那顆全心全意接納他的榆樹啄得千瘡百孔,又毫不留情地飛走了。
在這時,韓涿野深深的意識到,他早已經愛上了俞舒。
韓涿野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此刻說什麽都是錯的。
他欠俞舒一句道歉,整整八年的誤解與冷漠的對待。
“baby,對不起。”
可這句話說出來,又是這麽的輕。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在地上,悄無聲息地。
俞舒沒有回應他。
忽然間,韓涿野也覺得,即使說出來了,好像也沒有任何意義。
“如果我因為一句對不起就原諒你了,”俞舒看着他陡然出聲,“你覺得我前面的八年算什麽?”
他話音還沒說完,眼瞳陡然一震,不可置信地連對韓涿野的怨怼與怒火都忘了,表情在俞舒臉上停滞了瞬間,很快水霧湧出來,模糊了視線。
在視線裏,韓涿野的身影竟然從椅子上站起來,一幀一幀,又矮了下去。
韓涿野竟然跪下了!
除了在電影裏,俞舒從來沒見過韓涿野跪過,他對韓嘉鑫沒跪過,在他母親的墳前他沒跪過,韓涿野永遠是驕傲的、不屈服的。
但現在,韓涿野竟然跪在他床前。
輕輕捧着俞舒紮滿管子的手,在他指尖吻了一下。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
俞舒感覺到有水珠滴在指尖上,燙的他蜷縮了下手指。
或許是孕期激素飙升的影響,又或許是多年的積怨終于得到解脫,俞舒眼淚流的更兇。
但即便是哭着,也沒有發出什麽聲音,就是默默地淌着晶瑩的水珠。
“唔好喊呀。”不要哭了。
韓涿野怕他情緒激動引起宮縮,加重先兆流産的症狀,跪在地上伸手幫他把眼角的淚珠抹掉,垂下眼眸,望着他:“都系我嘅錯。”都是我的錯。
俞舒躲開他的手,漂亮的眼睛裏還帶着淚花,但表情很堅定,語氣也恢複正常:“別碰我,我們分手了,韓涿野。”
韓涿野明明只是剛剛觸及他無溫的眼淚,手指卻被火燎了一下似的,猛不丁縮回去,正要說什麽,房門冷不丁被人推開。
小蔡剛剛搬完手續就接到kayle電話,急着找韓涿野,但是打電話過去沒人接。
他急吼吼走到病房去,想也沒想地推開門,傻在原地。
“卧槽!”
小蔡對天發誓從來沒想過看到這麽狗血的一幕,也沒想看他老板跪在地上,一看就是在給老婆滑跪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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