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往生前夜.4
梁月笙是被餓醒的。
腹部的血不知不覺中已經止住了，他嘗試着挺起身來，發現疼痛的程度勉強可以忍受。
“嘶……”他倒吸一口涼氣，順着湯圓的指示找到了藏在屋內寶箱裏的數瓶補血藥。
喝下西瓜汁後，他的氣色好了很多，但腹部的外傷還未痊愈，隐隐有些作痛。
從衣櫃裏翻出一根晾衣杆，梁月笙扶着杆子向病房外走去，試圖在廢棄的醫館裏尋找到可以入口的食物以及殘存的藥物。
醫館廢棄太久，裏面就算有尚未腐朽的屍體，估計也早已被行屍走肉們啃食殆盡，因而偌大的建築裏空蕩蕩的，仿佛除了那條狗以外，再沒有其他喪屍前來覓食。
循着路牌，梁月笙來到了藥房。黑色的血污潑灑在藥櫥上，早已幹透。他從抽屜裏找到背包，将基礎藥劑連着綁帶、消毒水、剪刀、手術刀等物品一起放了進去。短暫的思索之後，他又從藥櫥裏取出了幾盒消炎藥、止痛藥、胃藥，以備不時之需。
“主播，您不用這樣挑挑選選，您可以使用我為您提供的道具欄。道具欄目前有五十個格子，同種類物品可以堆疊。您可以把撿來的東西放在我這裏。”
梁月笙欣慰地想道，自己身上居然還有那麽一些主角光環，可喜可賀。
在明白自己有随身空間後，他果斷把藥櫃裏的東西掃蕩一空，覺得自己仿佛白撿了上千萬積分。
随後，他想起了自己腹部的傷口，小心翼翼地揭開腹部早已被血污浸透的布條，用雙氧水消毒，塗上外傷藥，換上了幹淨的繃帶。一系列操作過後，他感到傷口火辣辣的疼。
“湯圓，你那裏的止痛藥需要多少積分？”
湯圓聽到主播呼喚自己，連忙答道：“最便宜的也要500積分，順帶一提，您面對開門殺時徒手掐狗，演出令觀衆捧腹，有三位粉絲為您刷了禮物，所以您目前的積分是1500。”
“捧……捧腹？”梁月笙哭笑不得，他當時悲痛欲絕，以為自己要領便當了，結果卻是把直播觀衆給逗笑了？
摔！這屆觀衆的笑點太清奇了吧！
在明白積分得來不易，暫時不能用來兌換止痛藥這種無關緊要的東西之後，梁月笙強忍疼痛，來到了醫院食堂，從中找到了某種他從前根本不屑一顧的垃圾食品，大口大口幹嚼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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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不說，添加了大量防腐劑的快餐面，保質期就是比瓜果蔬菜要長。
“什麽黑心醫院，居然給需要營養的病人提供快餐面……真是太有遠見了！”
湯圓驚喜道：“主播，剛剛有粉絲給您刷了禮物，他誇你冷笑話講得好。”
梁月笙掬了一把晶瑩的眼淚，他哪裏是在講冷笑話，他根本是在自嘲，不苦中作樂他早就被慘痛的現實打倒了。
一瞬間，悲從心來，當年他體育挂科重修都不如此時來得痛。
“觀衆老爺們，我要給這款游戲差評啊，不氪金簡直是地獄模式，運營商太黑心了……要不是我身經百戰，玩遍天下游戲，早就在新手教學關卡被開胃菜幹掉了。”
自嘲完畢，梁月笙呼吸一滞——
數日前的直播間裏，彈幕一條一條刷過。
“嗚嗚嗚笙笙居然沒有被‘狗子’吓到！”
“我估計就笙笙那個視力，可能還沒看清‘狗子’長得有多惡心就把它揍死了。”
……那個該不會就是“狗子”吧？
觀衆刷禮物的提醒聲叮叮作響，梁月笙卻無心去關注那些，他的注意力被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吸引了。
為了驗證自己的猜測，梁月笙來到了游戲裏阿爾瓦撿到父親的信的地點。從信裏，《往生前夜》的男主角阿爾瓦明白了這個世界發生的變故。
記路是游戲玩家的本能。前行路上，他發現路标和游戲中一模一樣，而醫館的構造也是那般熟悉——他當時用了二十分鐘的時間在游戲裏翻箱倒箧，又怎麽會不記得？
青年顫抖着手指，拉開了抽屜，一封發黃的信紙出現在面前。
“致親愛的吾兒：
首先，我要向你道歉，一直以來，我向你隐瞞了我的工作。伊甸園本來是一個美好的項目，創始人希望通過現代醫學讓人類變得健康長壽，然而科技向來是把雙刃劍，在我們攫取成功果實之前，災難降臨了。研究所發生了爆炸，實驗體闖入了人類社會，将攜帶突變基因的病毒傳播到全球範圍。
不死是美好的願望，但絕非建立在戕害無辜的前提上。而那些被感染的生物卻失去了心智，成為了原始獸性的嗜血傀儡。吾兒，事已至此，我死有餘辜，只願你能在出院後偏安一隅，健康幸福。
梅爾特阿爾瓦。”
梁月笙倒吸一口涼氣，這裏竟然真的是《往生前夜》的世界！然而在這座廢棄醫館裏醒來的本該是阿爾瓦，他為何會莫名其妙地取締主角？更何況主角阿爾瓦身上蘊藏着該作品最大的秘密——他早在游戲的開篇之前就在車禍住院的期間被改造成了“不死者”，即喪屍中最為高等的種類，因此才擁有出場便一拳擊斃“狗子”的體能。
《往生前夜》之所以聲名鵲起，有一半的原因便出自于劇本的創作上。當玩家操控主角歷經千辛萬苦、自認為為人類社會做出極大貢獻之時，結局便被狠狠打臉——本作的主角阿爾瓦拿着政府頒發的獎章，在全人類的歡呼與鼓掌聲中，對着屏幕之外的玩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随後插入ED，全作終。此時玩家幡然醒悟，阿爾瓦所作的一切，并不是出于人類的立場，他的奮鬥與拼搏，只是為了掃清自己建立“不死帝國”的障礙。
擁有這樣坑爹劇情的作品，偏偏還配上了“往生前夜”這樣一個名字。“往生”是佛教用語，即擺脫過往的惡業業力束縛獲得新生之不可思議過程。
一心向佛之人擺脫了疾病與壽命的束縛，往生到極樂世界，而“不死者”阿爾瓦建立“不死帝國”，正好與這一結果吻合。游戲之所以叫“往生前夜”，便是暗示玩家操控主角進行的一切努力，不過是為了 “極樂世界”的降臨而做準備罷了。
在看別的主播打出大結局的時候，梁月笙無數次腦補游戲伊始便把主角阿爾瓦一頭撞死在最初的廢棄醫館裏，可惜游戲并沒有給他這樣的選擇。
梁月笙的頭突然有些痛——既然他取代了阿爾瓦從那家廢棄醫館醒來，那麽身為僞主角、真BOSS的阿爾瓦又去哪兒了？
“湯圓，這個游戲的設定好像和我記憶裏的不太一樣。”
“這是《往生前夜》的DLC，開發商制作的補充路線。正劇內容早就被播濫了，你玩那個是吸引不到粉絲的。”
梁月笙懂了，自己對于游戲劇情的了解并不能完全派上用場。
“可我前幾天播《往生前夜》正劇的時候，有很多人捧場啊。”
湯圓沉默了許久許久，最終無情地擊碎了技術主播的最後一絲尊嚴。
“大概那就是……顏粉的力量吧。”
梁月笙：“……”你這樣當直播助手是會被主播投訴的哦親。
梁月笙不願和湯圓就“技術與顏值”問題開展研讨會，便悶頭向前走去，竟是一路晃到了醫館隔壁的精神病療養院。
療養院的綠化比醫館更加精致，植物免于病毒的侵害，因而保持着災難之前的美麗。寧谧的花園裏阒無人煙，一時間竟讓梁月笙産生了一種錯覺，仿佛他還活在現實世界裏，像往常一樣在自家的小花園裏遛狗。
清風習習，花枝微顫。梁月笙閉上雙眼，張開雙手，擁抱着溫柔的風。
冰冷而又堅硬的物體覆上了他的胸膛，他的懷抱似是被誰人占據。睜開雙眼，梁月笙看見了一張陌生的面龐。
梁月笙本能地向後退去一步，卻被對方禁锢在了懷抱裏。
“醫生允許你下床了？”
“嗯，他讓我來花園走走。有事嗎？”梁月笙随口套話。
男人輕輕挑起嘴角，并不回答他的問題。“的确，為了我們未來的孩子，合格的準媽媽應該保持一定的鍛煉。”
梁月笙的表情僵硬了，他只得求助于腦海內的直播系統。
“湯圓，這是怎麽回事？我扮演的是一個男角色，沒錯吧？”
“您不用懷疑自己。這個男人患有精神病，他把您所扮演的人視為自己的妻子，并且渴望與您産下子嗣。”
梁月笙莫名有些欣慰，原來崩壞的不是他的三觀，謝天謝地——等等，産下子嗣？
他的思緒被男人打斷了，後者用冰冷的手指輕輕拂了拂他鬓邊的劉海。“簡，等你生下我們的孩子，我們就回帝國好不好？”
游戲玩家的敏銳嗅覺讓梁月笙抓住了“帝國”兩個字，他試探地問道：“阿爾瓦對你說了什麽？”
“陛下什麽也沒有說，只是我想帶你們母子倆回去讓他看看而已。”
看來男人口中的“帝國”的确便是阿爾瓦建立的“不死帝國”，一個誕生于《往生前夜》結局之後的不死者國度。而這個體溫冰涼的男人，也正是其中的一員。
不死者即便保持了人類的外表，卻并未延續人類的繁衍能力，無法通過男女結合獲得後代。
想到此處，梁月笙問道：“你……很想要孩子嗎？”
男人表情一便，猛地摸向了梁月笙的腿.間，随後那張蒼白的臉微微泛起青灰色來。
“怎麽會……怎麽會還有那個罪惡的事物……不——”
梁月笙還未從被騷擾的驚愕中反應過來，便感到自己的頭部受到了重擊，旋即堕入昏迷。
再度醒來的時候，他聽見了震耳欲聾的電鋸聲。他本能地伸出雙手，試圖捂住自己的耳朵，卻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綁在了床板上，而衣物被剝得一幹二淨。提着電鋸的男人笑容癫狂，跨坐在自己的兩腿.間，嘴裏重複着模糊不清的字眼，仔細聽去，竟讓他毛骨悚然。
“簡……為了我們的孩子……割掉……撕開……子宮……”
電鋸緩緩向他的腿間靠攏，鋒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梁月笙試圖掙紮，卻不敢動得太厲害，生怕一個不注意就撞上電鋸。
冰冷的刀刃逐漸逼近，似乎下一秒就會将他的軀體切為兩半，迸發出可怖的血肉碎屑。
他的眼睛緊緊盯着電鋸，心中空洞一片。
十厘米，八厘米，五厘米，一厘米——
電鋸驟然停息，被飛來的小刀卡死，絲毫動彈不得。梁月笙擡頭望向男人的臉，發現鮮血順着男人的嘴角流了下來，宛如一朵綻放在蒼白牆壁上的石蒜花。
他手忙腳亂地從床板上爬下來，這才意識到束縛自己的繩索竟是在剎那間被飛來的小刀整齊切斷了。
厚重的大衣掀起微微風聲，罩在了他的肩頭，一只骨節分明的手出現在他視野內，幫他攏了攏領口。
梁月笙擡起頭來，卻是望見了一張熟稔的臉——那個在游戲結尾處對着玩家露出詭谲微笑的男人，此時正俯視着他，面色冷淡而又涼薄。
阿爾瓦将外套披在梁月笙肩頭之後，整個人僅僅穿着一件迷彩背心，露出一身健美精壯的肌肉，看起來和普通人類毫無兩樣。
“德文，這就是你信中告訴我的‘妻子’？”阿爾瓦走向男人，雙手抱胸，表情微有不耐。
德文擦拭着嘴角的鮮血，似笑非笑。“讓陛下見笑話了，拙荊不守婦道，我正要懲罰她。”
“他是男人。”
“只要割掉那個多餘的東西，她就可以受孕。”
阿爾瓦伸出手來，将癱坐在地上的梁月笙扶了起來。
“你試過？成功過？”
德文一時語塞。
阿爾瓦懶得多言，便拉着梁月笙的手腕，硬生生把人拽出了滿地血污的房間。
環顧走廊，梁月笙意識到，這裏依然是醫館。随後，他感到自己的下巴被擡了起來。
“和不死者談戀愛的……人類？”阿爾瓦一手撐着牆壁，一手摩挲着指間溫熱的皮膚。
梁月笙轉過臉去，卻被對方捏着下巴掉回了頭。
“的确有幾分姿色，能讓德文這麽着迷。”阿爾瓦的語氣裏不帶一絲輕佻亦或引誘，似是在單純陳述事實，這讓梁月笙感到一絲無奈，畢竟游戲正劇裏被玩家操控的主角也是這個德性。
外表正兒八經，肚裏另有乾坤。
“我此次救下你，只是怕德文将來後悔而已。他進化的那一夜，枕邊是懷有身孕的妻子，痛苦而又饑餓的他一時間控制不住食欲，将妻子當成了獻給進化洗禮的祭品。在那之後，他的精神便一直不太穩定。”
“為什麽要向我解釋這些？”
阿爾瓦挑了挑嘴角，那張俊美的臉瞬間鮮活起來。
“看見食物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很有趣。”
梁月笙的表情僵硬了。
“湯圓，別攔我，我本來游戲結局的時候就看他超不爽了，我要打死他——”
暫時操控着梁月笙身體的直播助手死死壓制他的動作，“主播，您不能止步于此，您還要加油打出DLC的真結局，您想想您的粉絲，您的積分！”
梁月笙看了看阿爾瓦的肱二頭肌，再看了看自己的細胳膊細腿兒，瞬間找回了自知之明。
“你想吃掉我？”收回身體控制權後，梁月笙冷靜地問道。
阿爾瓦笑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不要試圖引誘你在食物鏈之上的生物，食欲有時比性.欲還要可怕。”
帶有一層薄繭的手順着梁月笙的大腿一路游走，直至柔軟豐滿的臀部。
“我相信這裏的肉質很鮮美。”阿爾瓦俯下身來，用犬牙輕輕摩擦着食物的耳垂。
梁月笙咽了一口唾沫。“我……我不好吃。”
“有機會可以試試。”說罷，阿爾瓦便直起身來，轉身離去。
望着對方的背影，梁月笙欲哭無淚。一個站在食物鏈頂端的家夥觊觎起了他的肉，他能怎麽辦，找湯圓兌換積分把自己變成七八十歲的老人嗎？
作者有話要說：
梁月笙（乖巧.jpg）：“大佬求放過，我的肉不好吃。”
阿爾瓦（冷漠.jpg）：“不試試怎麽知道？”
梁月笙（淚眼迷離）：“太大了，吞不下去……”
阿爾瓦（心滿意足）：“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