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往生前夜.7
德文被數名武.裝不死者扣走了，離去的時候依然撕心裂肺地呼喊着妻子的名字，待他的鬼哭狼嚎聲徹底消失之後，阿爾瓦扶着梁月笙從藏身的樹洞裏走出來。
“凝血困難……”阿爾瓦俯下身來，摸了摸泥土上殘留的血跡——那是德文無意滴落的。
“你怎麽來了？”
“我聽說他向部.隊申請了救援，就來看看情況。”阿爾瓦的表情略微有些不善，“發現這樣的隐患，他理應直接上報給我。”
在某些問題上，阿爾瓦确實要比德文敏銳得多，很快便意識到了人類制作出了對不死者而言具有威脅的武器。
梁月笙适才明白，阿爾瓦委托自己去尋找那些科研人員的時候，未嘗沒有對于這種情況的擔憂？可惜木已成舟，為時已晚。
“最近……你可能會獲得一些線索。”梁月笙省略了血液的部分，将自己投遞匿名信的事情說了出來。阿爾瓦聞言嗤笑：“人類早就想要我的命，這件事對我來說沒有任何影響。”
“可他們擁有了新武器。”
男人站起身來，拍了拍指間的泥土，不緊不慢道：“我倒是希望他們能殺死我，盧卡其實是個不錯的繼位者。”
古怪的感覺再度襲來，梁月笙實在想不通這個擺脫了疾病與壽命困擾的家夥為何會産生消極厭世的心理。
似是看懂了梁月笙的心思，阿爾瓦俯下身來，平視着他的眼睛。
“你以為死亡是最痛苦的事情麽？其實被留下來的那一個要痛苦千萬倍。”
梁月笙微微一怔，想起了被他留在現實世界的姜宸。當時他在姜宸的面前暈倒，一睡不醒，姜宸又該是何種心情？
“走吧，”阿爾瓦并未在那個話題上繼續，而是帶着梁月笙回到了人類安全區附近，找到了躺在加油站門口呼呼大睡的盧卡。
“哎呦小哥——陛下！”盧卡猛地從吊床上彈起來，恭敬地行了一禮。“您來得正巧哇，我正要找您呢。剛剛有輛車來我這兒加油，車上的人看模樣是您等候已久的貴賓。”說着，盧卡遞上了一只針筒，磚紅色的液體在針筒內煥發着刺眼的色澤。“這是我從他們身上順過來的東西，請您過目。”
阿爾瓦微微颔首，接過針筒，旋即皺起了眉頭。“是德文的血。”
Advertisement
“我是說怎麽有股臭味！”盧卡捏住了鼻子，誇張地扇了扇風。“那些人往東北方向走了，您要追的話不用太急，這兩天不下雨，路面的車輪印記可以保存很久。”
梁月笙恍然大悟，盧卡之所以跑來人類安全區開加油站，并不是随性為之，而是為了監視出入人員。附近沒有別的加油站，所有車輛途徑安全區，都會來他這裏走一趟。
“小哥你怎麽和陛下遇上的？”報告完正事之後，盧卡将注意力再度聚集在了梁月笙身上，後者只得無奈地講述了自己遇上德文的過程。
“所以說，想去安全區抓醫生的德文反而被人類打傷了？”盧卡捧腹大笑，差點被口水嗆到。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嗝。”盧卡竟兩眼一翻昏了過去，打起呼嚕來。
“……”梁月笙取下披在自己肩頭的外套，打算蓋在盧卡身上，卻被外套的主人阻止了動作。
高大的男人彎下腰來，仔細幫他整理好衣領。
“不用管他，我們去追那夥人。”
瘦小的青年只得披着極不合身的外套，追上阿爾瓦的步伐。
車輪留下的軌跡很深，看得出車上有一定的負重。梁月笙畢竟是人類，趕路速度比不上不死者，起初還能勉強跟上，最後只能癱倒在地，喘得像個破風箱。
阿爾瓦有些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幹脆将人從地上拖起來，扔在了自己背上。
梁月笙還未尖叫出聲，就感到疾風簌簌地吹過自己的臉頰，沿途的樹木飛速向後掠去。他知道不死者擁有可怖的體能，卻沒料到竟能達到這樣的程度。
“阿爾瓦，你玩過生存冒險類游戲嗎？”梁月笙緊緊抱着男人的脖子，突然想起了一個梗。
“幾十年前玩過，怎麽？”
“曾經有個玩家開着跑車，突然從背後跑過來一個什麽都沒穿的人，用雙腳超了他的車，邊跑邊問他——‘兄弟，買挂嗎？’”
阿爾瓦微微揚了揚嘴角，問道：“買挂嗎？”
梁月笙一臉茫然，“啊？”
話音剛落，他便明白了阿爾瓦的意思。VIP玩家阿爾瓦就像購買了頂級外挂一般，突然加速起來，梁月笙恍惚地望着遠處的山在自己視野範圍內放大，沿途的喪屍群迅速在身後縮小成螞蟻。
沒有護目鏡的他選擇閉上雙眼，順手拉開了游戲控制面板，卻發現自己莫名升到了十幾級，大約是走對了主線劇情，所以獎勵了可觀的經驗。随後，他看見自己的菜單裏多出來了一個窗口，老練的主播一眼便發現那是直播評論區。
留言的人并不多，想來作為一名新加入的主播，他并沒有什麽觀衆——從評論區旁邊的積分欄裏就能看出來。本來之前打贏隐藏Boss攢了幾萬積分，後來還幾乎全部耗在了德文的追逐戰上。
然而他并未氣餒，比起直接死在德文手裏，能有這樣的結果已經算是意外驚喜。
“湯圓，在嗎？”
直播住手随叫随到，問道：“主播，您想查詢突然開放的評論區？”
“随着積分和等級的增長，我的控制面板裏是不是可以開啓更多功能？”
“如果您說的是直播等級，是的。湯圓算了一下，按照您玩游戲的速度，大概在第二個游戲世界的中期才能開齊基礎功能。”
敢情他連最基本的直播界面都沒開齊？梁月笙覺得這個直播平臺公司對新員工太不友好了。
湯圓支支吾吾道：“主要是連第一個游戲世界都活不過去的主播太多了，平臺也要考慮節約成本……”
“他們也必須一命通關嗎？”
“不，是他們幾乎每隔幾個小時就會死亡讀檔重來，導致觀衆嚴重不滿，于是被解約開除了。”
“所以說只有我是地獄模式？”梁月笙深深感受到了自己頭頂的幸運E王冠有多沉重。
“是哩，主播加油喔！”
梁月笙告訴自己要笑着活下去。睜開眼，他覺得阿爾瓦的背影都看着親切了許多——至少比剛剛給予了他會心一擊的湯圓要來得可愛。
“快到了，做好準備。”阿爾瓦的聲音從他前方飄來。
梁月笙喉結微動，咽下一口唾沫，“這麽快？”
“我看見了他們的車，大概在七公裏之外。”
梁月笙眯起眼睛眺望了許久，直到幾個小芝麻點出現在他的視野裏，他才意識到自己不該傻乎乎地去拿人類的視力與不死者相比。
阿爾瓦将背上的人輕輕放在地上，說道：“我們繞過去。”
經驗豐富的游戲主播立刻心領神會。這裏可能存在監視設備，他們得鑽攝影儀盲點。
随着兩人的靠近，一輛車漸漸出現在梁月笙的視野裏。越野車孤伶伶地停靠在荒蕪的路邊，周圍只有幾棵樹，沒有任何建築的影子。
“在地底。”阿爾瓦指了指一棵樹之下的草地，随後，小刀銀光一閃，濃密的樹葉裏落下些許玻璃碎片。
“這個繞不開，只能毀掉。”男人捏了捏手指，發出嘎吱嘎吱的響聲。
“不怕觸發警報嗎？”
不死者露出了一個陰森的笑容，異于常人的鋒利犬齒微微反射着冷光。
“……”為藏在地底的食物們祈福。
兩人找到一塊有些異常的草皮，掀開一看，只見下方竟是一扇合金門，開門需要指紋識別。
“怎麽辦，硬闖嗎？”梁月笙打開了積分商城，打算用僅存的積分給自己換點武器與醫療包。
一只斷手出現在他的面前。阿爾瓦握着手指，一根根試了下去，直到輕微的滴滴聲打破了寧靜。
門開了。
“我随身帶的幹糧，有時能發揮別的用途。”阿爾瓦柔聲解釋。
梁月笙毛骨悚然，他這一刻才清晰地認識到，這個外表和普通人類一模一樣的家夥，吃的東西和人類并不一樣。
長途跋涉之後，他本來早已饑腸辘辘，此時竟是胃口全無。
阿爾瓦丢給了他一塊巧克力，說道：“撿的，吃。”
“謝謝……”人形自走口糧顫顫巍巍地接過這塊珍貴的高能量零食。
阿爾瓦用之前摸過“幹糧”的手輕輕摸了一把梁月笙的頭，眼神裏浮出些許溫柔。
梁月笙要給這位大佬跪下了，不要用欣賞食物的目光看他啊！
順着狹窄的水泥樓梯一路向下，路也逐漸開闊起來。梁月笙一步步地計數，發現樓梯共有六百六十六層，就算每層只高二十厘米，他們也來到了地下一百多米的地方。
“666”在《聖經》中有着特別的含義，《啓示錄》中将它描述為人類的總數。
“耶和華說，這全地的人，三分之二，必剪除而死，三分之一，仍必存留。我要使這三分之一經火，熬煉他們，如熬煉銀子，試煉他們，如試煉金子。他們必求告我的名，我必應允他們。我要說，這是我的子民。他們也要說，耶和華是我們的神……”
“你在背什麽？”
梁月笙的思維微微有些發散，輕聲道：“《撒迦利亞書》第十三章 。”
“聽起來很像我們目前的世界。”
梁月笙輕輕點了點頭。大量人類死去，物種迅速“進化”，看起來的确宛如神明的指示一般。
冷酷，殘忍，卻又像智慧樹上的果子一般充滿誘惑力，讓人無法抗拒。
沿途懸挂着熒光物質，仔細看去，竟是浸泡着小型飛蟲的玻璃瓶，瓶中裝滿了透明的熒光營養液，因而能在黑暗的地下起到些許照明作用。
“這些蟲子，和醫館車庫那個實驗室裏的東西——”
“原理相同。”阿爾瓦的話讓梁月笙舌根發苦。
若是打破玻璃瓶，這些玩意可個個都不好對付，也不知那些人為何敢豢養這些東西。
走下樓梯，穿過走廊，兩人來到了寬廣的大廳。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巨大玻璃瓶，淺綠色的熒光液體之中是一個直徑約三米的球體，人體殘肢被拼湊在一起，組成了這顆不規則的球體，給人一種“七手八腳”、“三頭六面”的強烈視覺沖擊。
梁月笙慫了，親眼看到這麽獵奇的東西可比隔着電腦屏幕要惡心得多。
“這玩意兒不會也是活的吧？”
“嗯。”阿爾瓦輕輕敲了敲玻璃外罩，距離較近的手腳微微劃動起來。
“走吧，這只是一個裝飾品，真正的大家夥還在裏面。”
像是要驗證阿爾瓦的話語一般，刺耳的嘶吼從黑暗深處傳過來，聽起來宛如花崗岩和黑膠唱片互相摩擦時發出的噪音。
梁月笙條件反射般地捂住耳朵，向後退卻一步，卻是一腳踩了個空。釀跄之後，他感到自己的鞋底接觸到了某種黏黏的東西。
借着熒光向下望去，他看見自己腳下竟是一道水槽，粘稠的深色液體在其中流淌。
阿爾瓦蹲下身來，輕輕嗅了嗅。“是喪屍的血。”
“他們采集德文的血，難不成……”
阿爾瓦沒有說話，握緊了梁月笙的胳膊腕子，向着血流的上游走去。
越往前走，空氣中的腥腐氣息也越發厚重。
一座小橋橫在了兩人面前，橋下是二米寬的血河。梁月笙這才意識到之前他看到的水槽，不過是這條河流的分支。
“這得放空多少喪屍才能積累出這麽多血？”
阿爾瓦向着橋對岸指了指。順着他手指方向望去，梁月笙看到了一座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雪山。鮮紅的花朵在其中怒放，雪與血的顏色形成強烈對比。
一條三頭犬在白骨旁小憩，它的身側放着巨大的食盆，盆中是一顆顆腐屍的頭顱。
“沒想到這狗對美食還挺有研究，”阿爾瓦的聲音裏帶着贊許的意味，“腦髓是最嫩、最好吃的部位。”
梁月笙突然覺得自己的頭有點痛，仿佛他的脖子上頂了一顆鮮嫩多汁的椰子。
“你抖什麽？”
“我……我不好吃……”
阿爾瓦笑而不語。
三頭犬的耳朵微微轉動，旋即，它猛地起身，向兩人撲來。
血盆大口驟然而至，腥臭氣味撲鼻而來。梁月笙向後退去數步，卻見一道身影迅如閃電，擋在了他的面前。
阿爾瓦松開手指，一顆狗頭從他指尖墜落，在地上輕輕彈了兩下。
只剩下兩顆頭顱的狗掉頭就跑，然而兔起鹘落間，脊柱從中一分為二，屍體被勻稱整齊地撕裂開來，血雨傾盆。
阿爾瓦沐浴着四濺開來的鮮血，優雅地嘗了嘗自己指尖的液體。
“味道不錯。”男人擦了擦臉上的血絲，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梁月笙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好吃你就多吃點。”
跪求大佬吃飽後不要惦記他的肉，謝謝。
想來之前趕了那麽久的路，他饑腸辘辘，阿爾瓦也是同樣的情況。
他還記得對方對自己的警告，不死者的食欲比性.欲來得更加可怕，他可不敢去撞槍子兒。
就在他準備拉開距離給這位大佬留一點私人進食空間時，他感到空氣中吹來微微的風。本能讓他側了側身，只見一根針筒輕輕摔在了地上。
麻醉吹管。
白衣緩緩從黑暗中出現，竟是一張熟悉的臉。
“傑爾教授？”梁月笙愣住了，那是在游戲正傳中出現的人物，一名曾經的“伊甸園”項目研究員。
中年男人依舊保持着多年前的容顏，仿佛時光并未在他的身上留下痕跡。
“你……”傑爾看清青年的臉，微微一愣，随後，他的表情扭曲了。
一團屍骨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向了傑爾，他輕盈地躲開，身手矯健得不像是一個年過中旬的人。
阿爾瓦神色冷淡，“離他遠一點。”也不知他是在警告梁月笙，還是這位傑爾教授。
“零，你為什麽會和他在一起？”傑爾不可思議地望向了梁月笙。
這個問題問得好，梁月笙簡直想回答一句“走劇情”。他在腦海裏仔細搜索着“零”這個名字，發現游戲正傳裏的确沒有這麽一號人物。
“他的腿長在自己身上，想去哪裏都是他的自由。”阿爾瓦走上前來，将青年擋在了自己身後。
傑爾卻是完全無視了阿爾瓦的話，繞到男人的側面，對梁月笙露出了溫柔和煦的笑容。
“零，回來吧，我們需要你。”
“他不再是你們的零了，他現在是我的食物儲備。”阿爾瓦明顯有些不耐煩，這還是梁月笙第一次看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以至于對“食物”這個關鍵字都沒了多少感覺。
“你看，他想吃掉你。回來吧，我們的研究只剩最後一步了，伊甸園需要你。”傑爾見縫插針地伸出手來，差點被阿爾瓦直接剁掉。
男人嘲諷地踢了踢腳下的三頭犬屍體，不怒反笑。“這就是你們的伊甸園？”
梁月笙的大腦飛速運轉，随後得出了一個可怕的猜想——他的這具皮囊，也許曾是“伊甸園”項目中非常重要的一員，是釀成全球喪屍災難的罪魁禍首之一。
“如果項目徹底竣工，就不會出現這樣的次品。”傑爾殷切的目光不曾離開梁月笙的臉。
“這是人類離神最近的時刻，零，你是最完美的天使。不要再助纣為虐，來，跟我回家吧。”
白衣人諄諄善誘，梁月笙似懂非懂。
阿爾瓦一拳打向傑爾，後者吐出一口鮮血，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我不介意送你們下地獄見魔神。”男人陰鸷的面龐有如魔鬼。
傑爾拭去嘴角的血跡，輕輕笑了，一字一句道：“你可以試試。”
話音未落，他拍了拍手掌。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漸漸傳來，梁月笙驚愕地望去，發現自己居然又看見了一張認識的臉。
那位在游戲正傳裏努力克服病毒侵蝕、最終仍然香消玉殒的女主角，此時扭着水蛇般的腰肢，來到了衆人面前。
艾拉甜膩地笑了，完美無瑕的面龐上沒有絲毫屍化的痕跡。她撫了撫肩頭的波浪卷發，對自己曾經的男友抛了一個飛吻。
“親愛的，好久不見。”
作者有話要說：
梁月笙（眼前一亮）：“觀衆老爺們，艾拉變好看了！我相信游戲制作人員再度找回了愛情！”
彈幕觀衆：“笙笙原來喜歡這樣的女孩兒！QAQ”
艾拉（風情萬種）：“小弟弟，來～”
阿爾瓦面無表情地給前女友潑了一桶卸妝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