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苗疆蠱道.16

梁月笙愣住了,并非因為恐懼,而是因為驚訝。

那條蛇的模樣實在是太眼熟了,不正是之前被惡魔一劍劈為兩半的家夥麽?

空氣中宛如繃緊了一根幹澀的弦,他身側的火龍蓄勢待發,似是随時便會撲上前去,将那個本該在上次就被它燒死的東西化為灰燼。

梁月笙翻身躍上龍背,勸道:“別和它幹上,我們先回白苗人的地盤。”

兩顆巨大的蛇頭猛地向獵物撞來,然而火龍的速度終究更勝一籌,蛇的獠牙因為沖撞的慣性而卡在了地板裏,梁月笙回頭瞥了一眼那頭巨蛇疾速變小的背影,在火龍的帶領下沖出神殿,飛上雲霄。

夜幕降臨之時,他再度回到了目的地。白苗人見一條火龍劃破夜幕,村莊裏頓時喧鬧起來,衆人舉着火把靠近,似是要一探究竟。

梁月笙緩緩降落,被蜂擁而上的村民圍了個水洩不通。一個略為面善的少女走出人群,用苗語向族人解釋了一通,梁月笙回想起來,那是他初次來這個村莊時,幫誇葉瑤端來蠱盆并且懂得漢語的人。

“我和他們說了,你不是壞人,你身後的‘毒龍’也不會傷人。”

“謝謝,但它不是毒龍,”梁月笙哭笑不得地解釋道,“毒龍的謠言究竟是從哪裏傳出來的?”

少女睜圓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歪了歪脖子,銀飾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響聲。“謠言?”

梁月笙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因為他自己也沒弄清楚具體狀況,只得換了個話題。“能讓你的族人散開嗎,我得去找瑤姐一趟。”

“瑤姐在王殿,哎——”少女還未來得及拽住他的袖子,梁月笙便再度騎上龍背,飛往了莊嚴的大殿。

門口的守衛攔下了他,他焦急地解釋了許久,然而守衛卻根本聽不懂漢語。

金翅的飛蟲以雷霆之勢沖向了他的面門,他本能地伸出雙手,像拍蚊子一般拍死了那只蟲子。屍體落在地上,再也動彈不得。

守衛面色大驚,緊緊地握緊了武器,似乎是想為自己壯膽,然而火龍卻唬人一般地向上空噴出了烈焰。見狀,守衛連滾帶爬掉頭鼠竄,正好撞上了女人的長裙下擺。

誇葉瑤蒼白着臉色,從殿內走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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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用苗語狠狠地教訓了一頓這兩個不成器的守衛之後,她蹲下身來,将被拍死的蠱蟲屍體撿起,嘆道:“這是非常珍貴的金翎鳳,一年到頭也煉不出兩只,卻被你拍死了。”

“不好意思……”

“是我有錯在先,沒有提前和他們打好招呼。”少婦似是一天之內蒼老了許多歲,原本風韻猶存的臉上滿是疲憊。将梁月笙領入殿內之後,她才緩緩說道:“蠱王此番回來,必然為我族帶回了好消息。”

“也不算好消息,”梁月笙将雪蓮蜂的屍體從道具欄裏取出來,将自己在蠱道的遭遇以及煉蠱的思路告訴了她。

“你的想法是對的,這麽做的确可行。”說着,她從随身佩戴的香囊裏捉出一條肥大的蠕蟲,将雪蓮蜂的屍體喂給了它。

片刻後,梁月笙看着那白白胖胖的蠕蟲長出了翅膀,頭部也探出了一對觸須。

“萬分感謝。”誇葉瑤向他行了一禮。“日後若有所需,蠱王請盡管來提。”說罷,她便将信物塞入梁月笙的懷裏,與後者告辭。片刻過後,一名侍女将他送出了神殿。

殿外,夜涼如水。

火龍似是明白了自己的外表太過搶眼,便再度變回了小火星的模樣,藏進了梁月笙的指甲縫裏。

青年本想去尋找那個惡魔,畢竟後者與黑衣人的對話惹來了他的好奇。但他還沒走上幾步,便被如潮水般湧來的疲憊淹沒了。

他已經兩天沒有睡覺了,此時稍微放松神經,便再也無法繼續強撐下去。

在借用了村民的客房之後,他倒頭就睡。

夢深處,他看見了許多陌生卻又熟悉的面孔。宏大的打鬥場景讓他身臨其境,兩軍交戰的畫面悲壯而又凄美。雪白的羽毛鋪在漫山遍野的屍體上,被鮮血染上豔麗的紅。

男人握着長劍,沉沉地凝視着他的眼睛。那樣熟悉的眼神他早已見過許多回,以至于他本能地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晨星……”

男人拭去嘴角的鮮血,笑容有些落寞。

“永別了,大君。”

下一刻,畫面急劇撕裂,深紅色帶着濃郁的腥氣撲來。天崩地坼,空間撕裂。地面上出現懸崖般的裂痕,其下深不見底,隐隐流淌着火山熔岩般的紅光。

電閃雷鳴間,男人像折翼的鳥一樣向下墜落,被無盡的黑暗吞噬。

梁月笙猛地驚醒,從竹床上彈起上半身,卻看見夢裏深邃的眼眸正盯着自己,其中的神色太過晦澀,讓他一時間無法猜出男人的心思。

“我們之前,是不是有過很深的淵源?”他向坐在床邊的男人問道。

對方并沒有說話,而是抱住了他的腰,輕輕地将自己的下巴擱在了懷中人的肩膀上。

梁月笙伸出手來,輕輕拍了拍自己肩頭的腦袋。“雖然我的确很想去挖掘你背後的秘密,但你若是不想說——”

“雪魔告訴我,你去了一趟雪山。”男人打斷了他的話。

梁月笙愣了愣,笑道:“是的,我看見了那具棺材。”

“你相信轉世輪回嗎?”

“相信。”不然根本無法解釋惡魔與火龍對他莫名其妙的關注與愛。他繼承了原本并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若非如此,他早就在這個兇殘的蠱蟲世界裏被啃成骨頭渣了。

“你本是那些苗人的‘守護神’,被供奉在黑苗人的神殿裏,然而那些該死的祭司卻設計奪取了你的性命。你不在的時間裏,我試圖向他們複仇,但我……”

男人擡起頭來,再度望向青年的眼睛。

“我因為某種緣故,暫時只能使出百分之一的力量。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只能和他打成平手。”

“你無法使出全力,是因為你真正的身體還在地獄裏?”

男人沉默不語。

恐怖游戲裏的夢一般都是在送線索,他剛在夢裏見到了一位劍士墜入黑暗深淵的畫面,醒來便看到了這個惡魔。其中的關系他若是聯系不起來,簡直就是在羞辱他多年來的游戲經驗。

然而游戲……不同的游戲世界裏為何會頻頻出現相似的夢?

夢的主角永遠是一位聖潔的天使與他叛逆的同伴,而且夢中的劇情似乎還存在着時間遞進關系。這一點讓他有些琢磨不透,照理說,只要不是同一個游戲公司的同系列作品,不同游戲之間不會出現這樣的巧合。

兩個陷入沉默的人,相顧無言。

梁月笙率先打破了寧靜,笑道:“走吧,總該去做個了解。”

說着,他輕輕推開男人的懷抱,從床上走下來。“我不知道上輩子的我為何會來到這片窮山惡水,但我既然來了,必然不會讓這裏的居民受苦。那些‘神職者’蒙騙村民,壓榨民脂民膏,豢養怪獸——我必然得去找他們讨個說法。”

男人走在他身後,低沉地笑了笑。

“好。”

“既然你能和他們打個平手,那我們聯手,一定能打贏他們。”

門外,銀河如帶。

梁月笙突然感到自己的腰被人從後攬住了,旋即,他感到有什麽涼涼的東西輕輕吻上了自己的後頸。

涼風習習,秋水盈盈。夜幕缱绻,月色溫柔。

惡魔并不怕冷,這具被他撿來用的人類身體也一直保持着屍體的溫度。他脫下純粹用來蔽體的披風,将之罩在了梁月笙的身上。兩人也不急着趕路,便在夜色下慢慢散步。

“那年,你毅然離開了我們的家,漂洋過海來到這片大陸,我只得一同前往。”

梁月笙回想起來,他的确聽說過,這個山中的惡魔,其實來自于西方。

這倒是可以解釋為什麽在一個談山精鬼怪的國度裏會出現一個所謂的“惡魔”而不是什麽千年黑風老妖。

“你說這片土地上的魔障太重,需要充分的淨化,于是在這裏一呆就是好幾年。你的事跡被當成了神明顯靈,于是村民搭建神殿,請工匠雕刻神像。”

“我見那些工匠雕琢不出你萬分之一的美,于是接手了他們的工作。”

梁月笙恍然大悟道:“蠱道裏那尊大理石像,是你雕的?”

難怪他從那具少年的雕像裏看出了作者在其中蘊含的深情。

“嗯,然而神像最終被那些祭司扔出了神殿。”這的确是在蠱道終點的浮雕上見過的內容,梁月笙見男人的表情瞬間變得陰沉下去,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撫。

“那些祭司究竟是什麽來頭?”

“我的同類。”

這倒是在他的意料之中,畢竟普通人類可接不下惡魔的劍,更何況他之前還在神殿裏聽見了黑衣人對男人的敬稱。

他瞬間腦補了一個惡魔愛上人類根結果被狂熱粉絲團強拆姻緣的狗血故事。

“你笑什麽?”

“有生殖隔離的物種果然不能談戀愛。”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啊,太累了,其實這一章沒寫完,到3k字我也發了……

明天多寫點,争取完結這個世界。

下個世界是現代都市背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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