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陰陽雙界.4
一頓飯結束,藍夜邀梁月笙四處逛逛,然而後者卻嘟囔要着回家睡午覺。藍夜也不強求,兩人坐上地鐵,随着列車的行駛一起左右搖晃。
像風筝一樣拖着長長尾巴的黑影在車廂裏飄飛,像搗蛋的熊孩子一樣捉弄着乘客,梁月笙裝作沒看見,然而那些黑影卻像發現了他的與衆不同一般,主動向他靠近,在他面前來回游走。
藍夜坐在梁月笙的身側,靜靜地望向前方,絲毫不為所動,仿佛也沒看見這些飄來飄去的東西。
“藍夜,你昨天說世界出現了裂痕,這是什麽意思?”梁月笙長長地打了個哈欠,不着聲色地把試圖抱住他脖子的阿飄扇走。
“字面意思。”藍夜似乎并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依然像發呆一般地望着前方。
“很嚴重嗎?”
男人轉過身來,對着梁月笙露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也許會導致世界末日。”
梁月笙幹巴巴地笑了兩聲,他覺得這家夥應該不是在開玩笑。
“藍——”
空氣似乎靜止了,猩紅的世界裏,搖擺的車廂停止了晃動,乘客的動作與表情被定格在那一瞬間,只有阿飄還在運動。
男人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的視線裏,竟是在站起身來的剎那間,不留痕跡地拔刀而起,将一個乘客身上大張着嘴的阿飄劈成兩半。
幹淨利落地收刀回鞘,藍夜像是沒事人一樣回到座位上,向梁月笙轉過頭來,挑起了眉頭。“嗯?”
猩紅驟然散去,世界恢複正常,乘客們有說有笑,地鐵行進發出刺耳的噪聲。
“沒、沒事……”
地鐵繼續前進,兩人很快到站。
走出地鐵站,梁月笙發現大下午的天空竟然染着些如落日時分般的紅。
他以為是自己的陰陽眼作祟,然而路人的聊天對話卻讓他意識到這是“真實”。
“今天的天空怎麽回事啊,現在的光污染有這麽嚴重嗎?”
“能咋辦啊,現在夜晚都看不到星星了,現代科技要發展,你也不能阻止時代的腳步呀……”
一對少女說說笑笑,最終與梁月笙擦肩而過。青年轉過頭來,向身後望去,只見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微微泛紅的世界裏川流不息,妖魔鬼怪混在人潮之中,與同類有說有笑地交談,像普通人類一樣過着平凡的生活。
并不是所有在人間生活的異類都渴望着殺戮,他望向身側的男人,猜想藍夜眼中的世界恐怕也是這副遍布妖魔的模樣。
一聲巨響驟然打斷了他的思緒,旋即,空氣中飄來一陣刺鼻的血腥味,梁月笙微微一愣,向聲音與氣味的源頭望去,卻看見了一副可怖的畫面——車禍現場裏,人首蛇身的怪物趴在車內的屍體上貪婪地進食。在外人看來,這也許只是一場不幸的車禍,但是梁月笙明白,釀成車禍的罪魁禍首鐵定和那個怪物脫不了幹系。
“藍——”
話音未落,他便看見男人出現在了他的視野範圍裏。短暫定格的世界再度被刺眼的血色染紅,路人與巡.警像雕像一樣靜止在寂靜無聲的世界裏。掩藏在人群中的妖魔鬼怪不緊不慢地嬉戲打鬧,與屬于陽界的事物格格不入。
男人拉開車門,對着食人的怪物舉起了劍。那怪物見到他,拔腿就跑,卻在眨眼間成為了男人的劍下亡魂。
梁月笙愣在原地,學着其他人類一樣屏住呼吸,連眼皮都不敢眨動一下,直到男人輕輕合上車門,再度回到他的身側,他才像其他人一般“自然而然”地恢複原狀。
“該死,這是這周的第十三起交通事故了!”交警顯然異常氣惱,都快年底了,大家都忙着年終考核拿獎金,這些司機能不能遵守交通法則?
消防車迅速趕來,原本聚衆圍觀的路人也紛紛散去,只留下一地狼藉。
梁月笙拿出手機,刷了刷新聞,發現這周的命案的确特別多,只是其他人員傷亡的新聞都被那個死前宣稱看見了冥界的上班族給掩蓋,畢竟那樣獵奇的案件特別容易吸引普通老百姓的注意力。
他粗略地統計了一下,發現光是存在報導的人員傷亡事故,本周就出現了七十多例。
男人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走吧,回家。”
梁月笙還沉浸在新聞的悲痛裏,懵懵懂懂地“哦”了一聲。旋即,他才想起藍夜這周為何總是深更半夜才回家的緣由——這個男人大概是去熬夜濟世、驅魔救人了。頓時,他心中對藍夜的本就不多的負面情緒徹底消弭無蹤。
這個男人,大概是外冷內熱的類型。
回到家中,梁月笙沖了個澡,倒頭就睡。藍夜似乎還在研究他的試管,直到傍晚,男人才把睡成小豬的青年從床上揪起來,“還吃不吃晚飯了?”
“你做飯嗎?”
“可以。”
然而十分鐘後,梁月笙便後悔了。他忿忿地打掃清理差點被藍夜炸掉的廚房,将被荼毒的食材扔進垃圾桶,自己卷起袖子下廚。
餐桌下,橘色的吊燈給一桌家常小菜潑上一層誘人的暖光。
“你晚上還要出門嗎?”
藍夜顯然秉持着食不言寝不語的良好修養,直到吃完飯,他才緩緩問道:“你感興趣?”
“不可以嗎?”梁月笙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琢磨着怎麽從藍夜那裏撬出能觸發游戲劇情的關鍵點。
“我知道你想跟我一起去,但是我必須警告你,最近的夜晚很危險。如果我出現了片刻的疏忽,可能就沒法保護好你的小命。”
“雖然我頂着個姑娘家的名字,但我也不用像個小姑娘那樣完全依靠你的保護呀。”他還能從積分商城裏兌換熱.兵.器呢,要不是上次大半夜裏他半夢半醒、精神極度不濟,從而沒反應過來自己随身帶着一個類似于外挂的系統,他早就把那個膽敢打擾他睡覺的東西給燒了。
“你?”藍夜微微眯了眯眼睛,梁月笙硬生生從中讀出了輕蔑的意味。
“算了,你愛來就來。”說罷,男人往他的衣兜裏塞了厚厚一沓符紙。
入夜,男人穿上黑色長風衣,戴上圍巾,腰間佩着長劍,像個古老的騎士一樣款款走出屋門。梁月笙穿得像個粽子,哆哆嗦嗦地跟在他的身後。
“你這模樣,真像是去給惡魔加餐的。”
梁月笙聽着男人的嘲諷,吸了吸鼻子,哈哈一笑。“它們要是想吃我,不是得踩着你的屍體過來嗎?”
藍夜冷笑道:“我現在就可以把你丢出去,請它們吃頓好的。”
梁月笙頓時閉嘴。
借着路燈的光芒,他看見一頭頭怪物踏着趁着的步子,在人行道上徘徊。那些怪物見到他倆,禮貌地讓路,其中有一位看起來特別強大的家夥甚至化為人形,對着藍夜鞠下了躬。
惡魔向驅魔師行禮——這樣的畫面實在是太詭異了。梁月笙卻只能裝作沒看見,狐假虎威地跟在藍夜的身後,享受大魔的敬禮。
倏地,他看見一道紅光向他筆直地撲來,然而那個不自量力的家夥卻在眨眼間被大魔撕了個粉碎。
他愣住了,驅魔師降妖除魔天經地義,而同類相殘……又是為何?
大魔向藍夜搖了搖頭,嘆道:“這些連思考能力都沒有的餓狗,居然也被放出來了。”
藍夜默不作聲,靜靜地注視着眼前的大魔。
“您放心,屬下會派部下盡力控制它們的數量。”說着,大魔向梁月笙望來,後者只能假裝毫無察覺,故作好奇地東張西望起來。
“這個人類身上的氣味太好聞了,您能忍得住?——屬下失言!請您恕罪!”
“滾。”男人的聲音清淡如風,徹底隐藏于夜色之中。
大魔領罪,驟然化作一道黑影,從兩人面前消失。
能被大魔如此尊敬,這家夥到底是什麽來頭?梁月笙盯着藍夜的後背,似乎是想看出一個洞來。然而對方卻是突然轉過身來,沉沉地望向了他的眼睛。
梁月笙愣住了,他看見男人身後蒼茫的夜幕裏突然升起一盞盞明亮的寒星,将夜空染成穩重的靛藍色。男人的眸子有如一口沉靜的古井,其中隐隐倒映着星輝。
霎那間,他竟有些分不清,究竟是靛藍夜空中的星光更美,還是藍夜的眸光更美。
“藍夜,你之所以叫這個名字,是因為你的眼睛嗎?”
男人笑笑,搖了搖頭。
“并非如此。給予我姓名的人忘記了我,所以我給自己随便起了個名字。”
“啊……那個人對你來說一定很重要吧。”
藍夜似是回想起了什麽遙遠的記憶,眉目也柔和了些許。如大提琴般醇美的聲音緩緩響起:“他是我生生世世、至死不渝的愛人。”
梁月笙愣住了,男人笑着揉了揉他的頭發,轉身向前走去。
“喂,既然你有喜歡的人,那你晚上睡覺的時候為啥還總要抱着我的腰啊?我看你失戀完全就是是活該!”
“你怎麽知道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會抱你,嗯?”藍夜不緊不慢地走在前面,悠然地戳破了梁月笙的假正經。
“你既然發現了,為什麽不拒絕?”
“還不是因為——”你的懷抱,太熟悉了。
梁月笙怔在了原地,他一直避免去思考一些容易引起頭痛的問題,但是此時此刻,在藍夜的反問中,他不得不正視這些屢屢讓他痛苦的“熟悉感”。
藍夜注意到他的窘迫,停下腳步,說道:“頭痛的話,我可以先送你回家休息。”
“不用——”
漆黑的長矛如雷電般襲來,剎那間,劍與矛劇烈碰撞,擦出金紅的火花。
梁月笙瞪大雙眼,望向利器飛來的方向,只見一名長着犄角的“人類”從黑暗中款款走來,藍夜皺起眉頭,擋在了他的面前。
哪怕梁月笙的這個殼子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戰五渣,但他也能本能地感覺到那個把玩着長矛的家夥身上散發的沉重威壓。
過于強大的人物往往擁有足以碾碎蝼蟻的氣場,而眼前這個笑盈盈的黑衣惡魔,顯然就是這一類極其不好相與的存在。
那惡魔狠狠地将武器往腳下一插,硬生生在水泥地板上戳了一個洞,像個古老的紳士一般,對着兩人行禮。
“又見面了,驅魔師大人……亦或者說是,魔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