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陰陽雙界.5

梁月笙還沉浸在“魔王陛下”那四個字的震驚中緩不過神來，藍夜卻是微轉手腕，提起了劍。

“菲文，就是蒼蠅王教你的禮儀？”

“別用那個稱呼喊我叔叔嘛，他其實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家。”菲文輕笑着從地上拔起長矛，縱身向藍夜飛來。

魔王和他的同族陷入鏖戰，把普通人類梁月笙看得一愣一愣的。他看不清雙方的動作，只能在夜色下望着漏電火花般的光芒從電線杆上飛到樓頂上，又從樓頂跳到草叢裏，發出哧哧砰砰的響聲。

聚衆圍觀的惡魔越來越多，梁月笙環顧四周，才發現白日裏熱愛與人類制造惡作劇的家夥竟是像潮水一般像這裏趕來，其中有一部分機靈的小商販甚至賣起了零食。

“哎呀，菲文大人怎麽又來挑戰陛下啦，不是說好在人間見到陛下的時候都要裝作不認識嗎？”梁月笙蹲着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個蛞蝓模樣的軟體動物漂浮在空氣裏，用觸須從它同伴的爪子裏掏了一把瓜子出來。

“你傻啊？真不愧是沒腦子的低等動物，你看那些厲害的家夥，他們哪怕在人間見到陛下也會主動獻殷勤呀。”一只猴子眨巴着三只眼睛，鄙夷地嗑起了瓜子。

“讓開！”藍夜向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吃瓜群衆吼道，衆魔迅速撤退，然而仍有部分不知是自信還是蠢笨的家夥停留在原地，躍躍欲試地開起了賭局。

“你們說，這回菲文大人會在幾個回合裏敗北啊？”

話音剛落，菲文便迅速落了下風，向後退去，順手揪過一頭不聽藍夜勸阻的同族擋刀，來不及收回的劍将無辜吃瓜群衆切為兩半。衆魔大驚失色，四散而逃。

梁月笙看清了剛剛菲文拉同族墊背的動作，頓時覺得有些惡心。不管怎樣，這種故意坑害無辜路人的行為的确令他不齒。

這樣的行為似是激怒了藍夜，他的攻勢愈發淩厲，三個回合過後，主動挑釁的惡魔捂着自己血流不止的腹部，像龍卷風一般逃竄入空間的裂縫之中。

“他是來幹嘛的？”梁月笙哭笑不得。

“聲東擊西，暗度陳倉。”藍夜輕輕揮劍，将劍刃上的血甩幹淨。

“你能看見？”

梁月笙尴尬地撓了撓頭，支支吾吾地說道：“上次你送了我禮物之後，我好像就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點……”

男人輕輕颔首。“能看見也好，記住，避開那些眼睛特別紅的家夥。”

“為什麽？”梁月笙回想了一下，發現還真是這樣，主動襲擊人類的怪物一個個眼睛紅得和夜.店LED燈一樣。

“它們大多是不服管教于是另謀高就的叛徒，和剛剛那個來拖延我時間的家夥一樣，拜在了新主人的門下。表面上歸順于我，實際上陽奉陰違，對人類擁有極強的攻擊性。”

“你們惡魔內部也有紛争嗎？”

男人微微抿唇，片刻後緩緩說道：“理念不合，積怨已久。”

說罷，男人便将長劍插回腰間的鞘中，繼續向前走去。

十分鐘後，梁月笙便明白了藍夜口中的“聲東擊西”是個什麽意思，巨大的爆破從遠處傳來，激起劇烈的大地震顫。

藍夜把他打橫抱起，飛往事發地點，只見市中心的步行街上赫然出現了一道二十米長的裂谷，妖魔鬼怪像喪屍一樣從猩紅的深淵裏爬出來。路人看不見那些張牙舞爪的怪物，好奇地圍在憑空出現的裂谷旁，向岩漿湧動的地底望去。

這樣的畫面對能看見陰陽雙界的梁月笙而言實在是太富有沖擊性了。他不願看見無辜人類受傷，一時間卻又無計可施，只能愣愣地擡起頭來，望向男人的臉。

藍夜将他放下，三四名揮舞着漆黑羽翼的惡魔降落在他身旁，單膝跪地，靜候聽命。

“殺。”簡短有力。

下一刻，人間化為地獄，兩派惡魔浴血奮戰，游蕩在街頭的小鬼拉拉扯扯地把好奇心旺盛的人類拽向戰圈之外，即便如此，仍有不幸的遇難者墜入深淵，成為惡魔的宵夜。

漆黑的羽毛從上空飄落，梁月笙微微一愣，擡起頭來，卻望見了令他永生難忘的一幕——俊美的男人有如天神，張開漆黑的六翼，與夜色溫柔地融合在一起。銀河墜入他的掌中，化作星星點點的白光，凝聚在長劍之上。

霎時，世界被定格，吵吵嚷嚷的人類倏然鴉雀無聲。

劍影筆直劈下，剎那間，從裂谷深淵中鑽出來的怪物如水汽般蒸發，消散于空氣中。

凝固的時間再度流淌，藍夜的屬下們迅速填補起地表的裂痕來。梁月笙望着那個懸浮于上空的身影，直至後者收回六翼，降落于他的面前。

堕天使的故事，梁月笙還是聽說過的。家喻戶曉的傳說裏，這個男人有着一個廣為人知的名字。

“路西法？”

男人的眼眸沉沉地盯着他，這樣的感覺讓梁月笙有些害臊。他轉過頭去，小聲道：“如果你不想在人類面前暴露身份，我可以裝作沒看見。”

男人掰着他的下巴，讓他不得不與自己對視。

“還有別的話想說嗎？”

“沒……沒有……”

“回家吧。”

溫暖的室內，梁月笙脫下沉重的外衣，小心翼翼地偷偷打量他的同居租客。

他發現對方的心情好像并不是很好，思來想去，他只能把引起男人不悅的理由歸結到敵人的進犯上。

洗完澡後，他穿着浴袍，一邊用毛巾擦拭頭發，一邊走進側卧，觀察着男人的背影。

魔王陛下似乎還在折騰他的研究，見梁月笙推門而入，轉身對他說道：“你喜歡你的工作嗎？”

梁月笙愣住了，開玩笑，他光是上班看着湯圓幫他敲代碼就覺得夠累的了。作為一個家裏蹲的自由職業從事者，他一點也不适應這種朝八晚八的工作，更何況他對編程一竅不通，上班并不能帶給他成就感。

他開始思考在游戲世界裏重操舊業的可行性。

男人看着他的表情，輕輕笑了笑。“既然不喜歡這份工作，那就辭職吧。最近越來越不太平，昨夜菲文看見了你的臉，可能會用你的人身安全來威脅我。”

梁月笙開始琢磨怎樣當一個能夠付得起每個月房貸的家裏蹲。畢竟昨天晚上的震撼場景讓他深刻意識到了這個世界裏正在醞釀一場驚天巨變，這種情況下，他應該聽一聽老江湖的建議，更何況，他完全不想當這個男人的軟肋。

“那我先請個長假吧，這段時間裏在家工作。”

說幹就幹，老練的主播擦幹淨頭發，把電腦和其他外設搬進了男人的房間，去熱門直播平臺注冊了個賬號。

“我會吵着你嗎？”他扶了扶耳麥。

“不會。”藍夜頭也不擡地回答。

直至淩晨三點，梁月笙才整理好亂七八糟的手續、安裝好軟件，頂着厚厚的黑眼圈倒頭就睡。

翌日，新聞媒體炸了，争相報道昨夜憑空出現又莫名消失的市中心步行街裂谷。除此之外，各大社交平臺上也紛紛出現了目擊證人的交流貼。

梁月笙一看這個情況，就知道網絡流量徹底跑向了都市靈異雜談，這幾天靠流量吃飯的其他行業估計都不太景氣。

無奈之下，他只能放棄了自己今天的開播計劃，跟在藍夜的身後去街上轉悠。

“那個裂縫究竟是怎麽回事？”

慕名而來的人們擠滿了整條步行街，兩人在擠擠挨挨的人群中穿梭。那片昨夜發生了事故的地面現在已經恢複了正常，然而警衛人員依舊拉出了黃色警戒線，似乎是在查找隐患。

梁月笙看見原本習慣混跡在人群中間的怪物紛紛飄到了人群的上空，顯然并不願意被擠成肉夾餅。

直到兩人走出步行街，來到一個空曠的小巷，男人才緩緩說道：“有個家夥希望把人界變成惡魔的地盤，畢竟地獄的生态環境的确不好。于是他與擁趸試圖将地獄與人界融合，而撐開那些裂縫便是實現野心的第一步。”

“如果我是惡魔，我可能會十分理解他們的行為。”如果說那樣被血肉污染的肮髒世界就是惡魔的居住環境，那麽惡魔們對開辟領土的渴望也在情理之中。

“然而他們只看見了眼前利益，卻沒有考慮過觸怒神明、引來世紀大戰的後果。更何況……那家夥提出的擴張領土，說到底也不過是個招攬人心的幌子而已。他的真實目的是殺死我，奪得領袖的寶座。”

“他很厲害嗎？”梁月笙有點擔心，他覺得惡魔當中支持擴張侵略的數量可能會更多一些。

藍夜看着青年眸中的緊張與擔憂，笑着點了點頭。

“他是地獄的宰相，在我沉睡的漫長時光裏，都是他在代替我處理大小事務。”

“那你豈不是很危險——”

“你很擔心我？”

凝視着那雙噙着笑意的眼睛，梁月笙微微一愣，發現對方好像一點都不緊張，緊張的是他這個身為局外人的普通人類。

“我才沒有擔心你。”他将視線瞟向了別處。

“我之前應該和你說過，你的眼睛不擅長說謊。”

男人俯下身來，按住了他的雙肩。梁月笙向後退去數步，卻發現自己的背撞在了身後的牆壁上。

男人用雙臂将他禁锢在牆角，深邃的眸子裏倒映着青年的身影。就在梁月笙一顆砰砰直跳的心七上八下地胡思亂想之際，他聽見了男人帶着三分笑意、七分溫柔的嗓音。

“你關心我，我很高興。”

說罷，男人松開雙臂，像個沒事人一樣波瀾不驚地走遠了。